平生最討厭的兩件事就是烹飪與繪畫,因為它們有很多重複的動作,而且都需要很大的專注力與耐心,偏偏我是一個頗有好奇心卻求廣不求深的人,所以,對它們一直興趣缺缺。
不過,人生總是充滿著變數,這兩三年因疫情之故,我被迫得自己張羅起三餐,煮著煮著,烹飪的境界竟然從可以果腹就好提升到會用點心思搭配色香味,覺得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仍在持續更新變化,真好!更令我意外的是,近來閒暇時,我會忍不住信筆塗鴉,雖然已經事隔數年,看來當時上繪畫課打下的基礎真是沒有白費呀!
從小因為家境的關係,父母能提供給我們七名子女的就是吃飽穿暖有書讀,其他的學習,我是一直等到進入職場之後才開始的。
我真的很喜歡學習新事物,所以只要時間許可,我都會想辦法去學,最高記錄是一週學習三種屬性完全不同的才藝,因此我學過瑜珈、插花、合唱、烏克麗麗、鋼琴、古琴,還有服裝畫設計與敦煌、芭蕾、MV舞,另外,各種心理學的理論課程不說,光是氣功就練了三個門派;然而在諸多嘗試中,我遲遲不肯接觸的就是繪畫,因為我是一個連直線、圓形都畫不到位的人,我真的不喜歡輸的感覺。
六年前的夏天,意外看到有一門短期(七堂)色鉛筆的課程在招生,宣傳單上註明:「有興趣即可報名,不需要繪畫基礎。」基於對顏色的喜愛,我就鼓起勇氣去報名。
第一堂課,老師就要我們照著講義在A3的紙張上畫六顆色彩繽紛的球,我非常努力地畫了兩個小時都沒敢休息,也只畫了2.5顆球;吃晚餐時,竟然因此舉「箸」維艱,這時我才體悟到繪畫是不能急的。第二天,我把剩下的3.5顆球用六天的時間均分,每天畫一點,在下次上課前把整張圖完成。
到了課堂上,老師繞場一周後,竟然就把我的畫舉起來給大家欣賞,讓我驕傲得不得了,覺得一定是自己畫得太好了;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是班上唯一畫完的人。
接下來的兩堂課就不是畫球塗色這麼簡單,而是要畫出櫻桃與蘋果。這真是太困難了,雖然我非常努力地照著講義描繪,可是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為什麼這裡有白點、那裏有黑影,我完全抓不到竅門,只得亂畫一通,雖然完成的作品差強人意,但是繪畫的過程麻木無感、辛苦疲憊,讓我覺得痛苦萬分。
女兒在電話中聽完我的狀況之後,很認真地跟我說:「媽媽,沒有人規定你一定要會畫畫,你可以放過你自己嗎?」那一瞬間,我好像開竅了,我突然理解到我現在是在學習才藝並不是參加考試,我為什麼要如此苛求自己事事做到完美?而且畫得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畫得開心最重要;這樣想通之後,我才開始進入我的繪畫旅程。
第四次上課畫的是《海底總動員》的多莉,我只把講義當作構圖的參考,對於那隻小魚的形狀與顏色我就大膽地下筆、隨興地塗抹,將色彩的濃淡與調配交給直覺;在繪畫的過程中,我感覺到自己是這幅作品的主人,我知道自己在畫什麼,而且我充分地享受了一種莫名的放鬆與快樂。
結果就從這張圖開始,我畫的「嘴唇」、「蛋糕」都被老師貼在黑板上,甚至最後一堂課老師還跟我說:「如果你從來沒有學過畫畫而能畫成這樣,我覺得你對色彩很有天分。」
受到老師的鼓勵,課程結束之後,我開始認真地把家裡的小盆栽、小花瓶、芭蕉、檯燈、時鐘…通通抓來畫,沒想到因為畫得太開心忘了節制,結果畫出了扳機指;為了讓我的手可以休息,也因為工作的忙碌,我就停下了畫筆,沒想到這一停就停了六年。
近來生活出現許多空白,在無聊到發慌的時候,我突然又開始想要畫畫了,雖然專注力與耐性大不如前,卻不減繪畫帶給我的快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快樂呢?
受到西方心理學的影響,多年來我致力於認識自我與自我的實現,然而當我看著自己完成的畫作時,我常常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原來能夠暫時地忘掉自己也是一件挺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