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是那島》

小女兒從八月初開始上小一的暑期先修班，她的5/1人生角色和很姐姐的6/2很不相同。雖然不是眾樂樂的類型，但總是會被選為站在C位的台柱，或者是被賦予引導其他小朋友進入正軌的任務。

但她有一個軟肋，從前幾天開始隱隱發作。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帶領她的先修班老師說，小女兒的表現很穩定、甚至可以說是淡定。很多孩子初來乍到，不僅不敢主動上洗手間，連水杯的水喝空了，也不會離開位置為自己再倒滿。但小女兒才一個上午，就把環境都摸得熟門熟路，跟在自己家裡沒兩樣。

唯一的罩門是，她會想媽媽。而且想得很隱匿，被同學發現偷偷抿嘴在哭。手邊還可以很堅強地寫注音，完全沒有發出抽泣的聲音。

老師知道後，便與她約定，再過沒多久就可以和媽媽相見了，相信媽媽也很想妳。如果妳哭哭的話，媽媽也會心疼到哭哭，不如我們開心等到媽媽來接的時候好嗎？

小女兒答應了，乖乖收起眼淚。回到家經過我抱緊緊處理之後，似乎雨過天晴。到了上床時間，55號閘門才開始崩裂潰堤。

我腦中立即浮現好多同學在近期寫55號閘門的按耐秘訣，可是我覺得好像已經錯失了第一時間表達「我懂」的先機。小女兒並沒有感覺自己私密的軟肋，被好好同理憐惜，她只是很努力地回應大人的開導，表達出「好吧，我懂」的成熟。所以55號閘門依然起伏，啊，我的傷心，無人了解與聞問。嗚嗚嗚，我哭。

我把她抱在懷裡，讓她哭了一會。等她比較平靜的時候，我說，媽媽跟妳抱歉，沒有好好了解讓妳傷心的原因。現在，我們一起想辦法，看看怎麼樣能夠減少一點傷心，好嗎？

小女兒點點頭。

我提了一個解套的方式：「想媽媽時，請老師傳簡訊跟媽媽說。媽媽收到了，就再回傳簡訊給妳，讓老師在下課時間拿給妳看？媽媽可以傳照片、影音喔!」

5/1果然很務實，老成地一口回絕：「這樣會很麻煩老師耶，老師要做很多事情。而且媽媽妳也很忙不是嗎？妳可能不會馬上看到、或方便回簡訊啊。」

ㄜ，我搔搔頭，也是。「那，妳如果想媽媽，就在心裡偷偷畫一個愛心，媽媽也會這麼做，這樣，我們都可以感應到彼此在想念對方!」

5/1露出懷疑的表情，停頓了一下：「怎麼可能？那，我剛剛在心裡面畫了一顆愛心。妳有收到嗎？媽媽根本騙人的吧。」

天啊，這…，我懷她時，正經手史上最龐雜的策展專案，每天唇槍舌劍、絞盡腦汁，難道是胎教影響嗎？真是小女難纏啊。但她說的，我也無從反駁。

正懊惱自己無計可施，眼角瞄到梳妝台上的照片，突然靈機一動，「不然，妳把媽媽的照片放在口袋，想媽媽時就拿出來，睡覺時放在枕頭邊，就可以隨時看見媽媽啦!」

這招果然有用，小女兒三步併兩步跳下床，拆了相框，把照片遞到我眼前，我順勢在照片上貢獻香吻數枚，「好啦，我的吻放在這邊，妳也要記得來親我喔，下課後，我會檢查!」

「好!!!」小女兒跟我打了三個大勾勾，作為約定。

今天下午，老師傳訊息來通報戰果，「媽媽，這招有用。妹妹今天沒再哭了，一直把媽媽的照片握在手裡。還幫忙我照顧其他小朋友，陪他們唸不熟的注音，一連唸了四本故事書喔。」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覺得和不熟悉的55號閘門對戰的這一回合，好像稍微站得住陣腳。不然老是兵敗如山倒，搞得我這個情緒中心空白的媽媽，常常也想跟著同聲一哭。

表達懂得，我曾經以為盡在不言中，而沒有輔以太多實際行動。最後，我永遠失去了我所珍惜的朋友。(可參閱舊文: 《致豐盛》: https://pse.is/4b3ff4 )

面對自己的女兒，身為母親，我不想裝懂，因為我們是不同的個體，總有分歧的許多時候。我能夠做的，是釋出我願意試著去懂心意，即便女兒心目中想望的豐盛，我無法百分之百企及與滿足，但是，我可以允許她去宣洩，並且調整到和她平行的位置、肩併著肩一起來感受、排遣。

未來，女兒情緒的高潮迭起，也許不是一張媽媽的照片就可以解決。想讓她知道，媽媽的懷抱，會為她的豐盛，做好持平與穩定的準備。不偏不倚地來對待這只情緒的杯，太滿了，我們共同舉杯、喝個不醉不歸。太空了，媽媽這裡也有陳年的老釀，等著妳來陪我回味。

情緒總歸是豐沛的，有澎湃，有低迴。而所謂的豐盛，是矗立於自己的孤島上，而心透亮如燈台，火光搖曳明滅，卻始終不熄，因為明白，總有彼座島，能與己共振、共濟、共此時、共同在。

我願是那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