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交代的,「四有教」乃是王龍溪及其弟子的叫法,陽明夫子生前並不知情的。四有之所以為有,其關鍵在於有所對治,亦即心、意、知、物必須步步對治,其對治的目標固是至善之境。
問題在:良知心體本屬純然至善,何解要對治?這就要從現實層面來看,為什麼會有埋沒良知?為什麼要問問良心?這意味著良知心體有時是會掉落經驗層而要對治的工夫。若對治積極,不留一毫滯塞,不拖泥帶水,則可把有善惡的意,化意歸心,重現超然的絕對善。再者,良知心體的對治工夫,惟須克己自覺,即覺即悟,即悟則復歸無善無惡之化境,復回初心。
依此,四句教本來就包含此兩層理境,即既可頓覺無善無惡的化境,而同時亦要持守現實的對治工夫。因為即使是利根之人,私欲雖較少,但亦難免心隨境遷,雖不至於心猿意馬,有時亦會良知自我坎陷,而落於見聞之知,而非德性之知。
至於龍溪的說法,他說:若悟得心是無善無惡之心,則意、知、物理應都是無善惡的。
因為意從心起,而心純然本善,意自無善惡之兩歧。同理,若物循良知之天理而現,自無正的物與不正的物的差別。如是,明覺之感應無所對治,心意知物一體而化,一切皆如如呈現,就毋須對治的工夫,此即四無之所以為無也。
由此得知,四有與四無最主要的分別在於有無對治。若有對治,便是經驗的方式;若無對治,便是超越的方式。從四有來說,若對治工夫,能久經歷練,了無私欲,亦可進至四無之境,此即陽明當時所謂「即工夫即本體」。從四無來說,直悟本體,一悟全悟,良知本體出之自有天則,亦即所謂「即本體即工夫」。
無論是四有抑或是四無,無論是漸修抑或是頓悟,二者的最終目的,都是復歸於本然至善,都是從良知本心引證道德生命。此是二者會通之處。
龍溪曾言四句教不是究竟話頭,而應一悟全悟,直悟本體,一了百當,直把儒家心性之學,往上推衍。其實這是着重主體的生命哲學,無論什麼門派,藉著「無」的玄智,而又復歸仁心之本,盡顯慈悲惻隱,那是必然而又應然之路。
(寫於2022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