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be there is a beast… maybe it's only us. ~ William Golding, Lord of the Flies
「當事人抓起一把劍往海盜身上倒、拿起一隻劍往它身上戳,然後就到桌上開始繪畫…我不知道他內在經驗到什麼…為什麼他會這樣呢?」
實習生先是在一旁觀察我的接案,結束會談後,才針對觀察現象提出他的疑惑。
一般來說,實習生進入研究所,通常會修習<諮商理論與技術>,除了在課堂上就不同的主要諮商學派進行分組報告討論,深入了解某學派及其精神,增添不同學派的腦袋理解之外,另一個學習重點在於諮商技術演練,提升研究生對於不同技術的熟悉度,期望學生能適切且自在的展現這些技術。
例如,個人中心學派的祖師爺 Carl Rogers 隱約式鼓勵「嗯哼」可以讓當事人感到被理解而潸然落淚,直達「人劍合一」的最高境界;相反的,我的「嗯哼」可能讓當事人感到我毫無情感的「靈肉分離」、虛應了事而非常不滿。
「很好的觀察;」我肯定實習生的觀察,能留意到當事人行為的先後順序,「老實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身為督導的我 aka 甩鍋王,立刻展現我的高度不沾鍋能力,沒有正面回應他的疑問,「但是你猜,他為什麼要這樣子做?」
「嗯…有一點緊張吧…」難得有反應快的實習生,毋須我催促或等候,很快將他觀察當事人行為時的感受說了出來,「因為…」
才說著,沒有安裝紗窗的辦公室,不曉得打哪兒飛來一隻大型蒼蠅,在我與實習生之間出現。不惱人的是,它還保持著一段距離,沒有飛近我或他的耳邊嗡嗡嗡令人揮手驅趕,也沒有死命的往玻璃窗撞製造聲響干擾;惱人的是,它偶爾出現,彷彿全黑LED螢幕上造成視覺干擾的亮點,叫人很難忽視。
榮格曾和一位頭腦清楚、非常理性的女性當事人談話。不過談了一段時間,兩人的會談始終沒有太大的進展,當事人以她的理性談得頭頭是道、卻只是停留在智性上的討論而無法觸及她的心靈。
有天,背對窗戶坐著的榮格,聽著該當事人叨叨絮絮說著生活中的瑣事,提到她在夢裡有人送了一隻聖甲蟲。於此同時,榮格背後的玻璃窗傳來輕微的叩擊聲,原來是一隻甲蟲撞擊玻璃的聲響。
榮格打開窗戶,抓住那隻甲蟲遞給當事人:「這就是你夢裡的聖甲蟲。」面對這無法以理智解釋的巧合,當事人的智性城堡崩坍退位,榮格也得以順利和她的心靈接觸,治療推展也越來越順利。
What is your aim in philosophy? To show the fly the way out of the fly-bottle. ~ Ludwig Wittgenstein,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
維根斯坦有段比喻,人的思維有時就像是困在玻璃瓶裡的蒼蠅,可以感受到外頭的亮光、卻怎麼飛也只是撞向透明的玻璃,始終逃不出瓶子。而哲學家的工作便是指點一條出路,協助困住的思維找到瓶口。
「很有可能哩…」我將當事人的背景資料說明完,再結合實習生的觀察,就動力的觀點指出當事人可能緊張的點。「你覺得如何呢?」
實習生可能出於驚嚇、這麼快就獲得我的認同,也可能是不知道自己也可以不同意督導的意見,也可能腦袋一時空白、簡單回應避禍更重要,「有可能哩!」
那隻蒼蠅到底飛到哪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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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過量,有礙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