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愛麗絲呀，你必須不停地奔跑

愛麗絲掉到兔子洞裡，在瘋瘋癲癲的動物跟撲克牌王國的人面前，這小孩根本就是最理智的人。這其中最高光的金句來自紅桃皇后說：「你必須不停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

1862年7月4日，路易斯·卡羅爾和朋友還有三位小朋友在泰晤士河上泛舟。小女孩們要求他講，「越荒誕越好」的故事來消磨時光。

這位口吃的牛津大學數學老師，在小孩面前就會變得對自己有耐心，而且可以讓自己從小就展現出的編故事能力，可以即興地娓娓道來。

卡羅爾尤其喜歡船上的愛麗絲，他從她三歲開始就覺得跟她有緣。一段時間之後，他把口述的故事寫成《愛麗絲地下歷險記》，送給已經十歲的愛麗絲。

卡羅爾的朋友讀到手稿，鼓勵他潤色加工完善故事再拿去配圖出版，1865年，《愛麗絲夢遊仙境》出版並且暢銷至今。

這個最早寫於160年前的故事，今天讀來益發覺得，實在寫的不僅僅是童話而已。

同樣是寫小朋友的故事，同樣出版於19世紀，查理斯·狄更斯寫的《霧都孤兒》男主角奧利弗，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九歲到殯儀館做學徒，大一點就被拉到犯罪集團當小扒手了。

卡羅爾鍾愛的愛麗絲呢？

「愛麗絲和姐姐一道坐在河岸上，無所事事，乏味極了。」這是《愛麗絲夢遊仙境》故事的開端。

接著，她看到一個帶著懷錶兔子穿越田野，她隨著兔子跳進「兔子洞」。愛麗絲的夢遊仙境戲碼，就從「掉進兔子洞」開始。

掉進兔子洞，就是掉到夢境，掉到想像的，奇妙的，另外一個世界。

我們以前慣常聽到的「從前從前，有個這個，有個那個」的故事，被卡羅爾改成，有個兔子洞，只要掉進去，就可以穿越到小孩所期待被當做大人對待的世界。

在這裡，小孩不會被當做小孩。在兔子洞裡，小孩根本就是唯一清醒的人。

戴著白手套的大白兔，吸著煙斗的毛毛蟲，制帽匠和三月兔總是在喝著午茶，還有柴郡貓、渡渡鳥、大海龜，還有神氣活現的撲克牌老K與紅桃王后等等，根本都瘋得可以。

他們的造型，行為，脾氣，有點可愛有點詭異，還有很多很多的想像力。

這也難怪，《愛麗絲夢遊仙境》會持續被改編成連環畫，繪本，電視，電影，動畫，沉浸式劇場，還有數不盡的延伸商品。

有個說法是，十九世紀英國最暢銷的三本書是《聖經》（宗教書籍）、《莎士比亞》劇作（遠方的故事）、還有《愛麗絲夢遊仙境》（可以講給小孩跟大人聽的故事）。

有精美插圖的《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確可以居家常備，代代相傳，可以讓全家大小都能得到閱讀的樂趣。

愛麗絲在經過許多錯愕，驚訝，驚喜，驚慌的同時，她沒有嘲笑仙境裡面的角色人物，而是很體面，很大人模樣地去面對。

一直到她抗議紅桃王后堅持「先判刑——後裁決」而要被推去砍頭的時候，才驀然驚醒。

《愛麗絲夢遊仙境》最後的兩行，作者寫下了「這個故事給我們的啟示是」：

也許，我們可以說，《愛麗絲夢遊仙境》是中產階級作家寫給中產階級，或者以步入中上層階級之流的人的文學鼓勵之書。

你認可兔子洞的世界，你認可愛麗絲在仙境還是繼續有禮貌有教養，這就對了，歡迎你加入中產階級大家庭。

神話學大師約瑟夫·坎貝爾的經典之作《千面英雄》，整理了古往今來的神話故事，他發現不管英雄是男是女，他都可以在「出發探尋神秘世界」歸來之後，變得不一樣了。

愛麗絲夢遊仙境之後有變得不一樣嗎？

好像沒有喔。生活的一切似乎都被肯定，都被確認了。除了一點，那就是愛麗絲知道自己得孤身面對陌生的一切之後，她覺得她對自己嚴厲一點：

「起來，哭是沒有用的！」愛麗絲會嚴厲地對自己說：「限你一分鐘內就停止哭泣！」

愛麗絲還對自己說過：「你不能總是為了別人而活著，決定權在你自己手裡，因為當你走出來面對那些怪獸，你就得戰鬥！」

因為《魔戒》三部曲而備受關注的托爾金，創作初始就說他要投注心血去寫的，就是童話故事。《魔戒》裡的中土，還有《哈比人》等等，在托爾金看來，通通都是童話。

托爾金在他後來整理成《論童話故事》的文章裡表示，他寫的是發生在「奇境」，是現實生活以外的「第二世界」的故事。他寫的是，發生在奇幻神秘的世界裡的人跟事。

托爾金創造了一個新的名詞叫做“eucatastrophe”，意思是「好的災難」，主人翁在第二世界遇到難題跟困境，最後得到了成長。這個轉機，往往建立在對未來保持希望，不能絕望。

那麼，《愛麗絲夢遊仙境》是童話，是第二世界的故事嗎？顯然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有什麼好的災難？有的時候，愛麗絲差點要被砍頭。

她的希望從哪裡來？要對自己嚴厲一點。

紅桃皇后說：「在我們這個地方，你必須不停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

你有沒有覺得，這根本就是神諭。這根本就是在大人和小人的世界，都通用。

讀完《愛麗絲夢遊仙境》，細思極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