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人同住的我,其實少有獨居在家的機會。那天爸媽出外旅遊,而我又正好沒有其他行程,於是罕見的擁有一個週末的me time。
雖說早已成年,幾點入睡已非父母管轄範圍,但人常說無論活到幾歲,在父母眼裡總是孩子,他們在家的話,不免時時關心著我的就寢時間。但既然他們出遊,我又正逢難得的假日,當然是在客廳沙發躺好,無視所有訊息框內的紅點,開著電視聲音(也沒認真在看)、滑著手機(百無聊賴的滑著各種短影音,或者快速任文字閃爍),早已解決的零食和飲料也不收拾,週五晚上正式開啟所謂的「
哥布林模式」。
直到撇見窗外疑似濛濛亮起,甚至有了彷彿精靈出現前那種叮鈴聲響,才拖著腳步,爬上床然後甘願放任自己斷電。但縱使如此,我仍一如既往的淺眠,夢境裡總是比現實更清醒些,一點聲響或光亮,就足以讓我回到不那麼有趣的真實生活裡。
被電鈴驚醒的時間是早晨八點左右,被驚醒的原因一來是在睡眠中聽見巨大鈴響;二來是我家的電鈴長年是壞的,又因為這時代人都疏遠,會來訪的人少之又少,於是也就沒修過。可門鈴卻響了。
迷濛間先確認手機時間,才睡了三小時,一大早的會是誰?起身前就確定我是不會開門的,因為我沒跟任何人約好見面,爸媽也沒交代需接待的對象,週六八點突然出現的人,大概就是誤會或者急事,但我暫且想不到會有什麼急事,需要這樣擾我清夢。
沒整理頭髮也沒換衣服,彷若赤裸的狀態,就站到貓眼後面往外看。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戴著口罩,但看得出笑容可掬,且很有精神的樣子。雖然我和鄰居都不熟,但從來沒有臉盲的困擾,所以很確定這人我並沒有見過。
我靜靜的站在門內看著,想著反正我是安全的,而且他看不見我。不確定是出於好奇或是其他什麼樣的情緒,明明已打定主意不開門,但我仍不發聲的繼續透過貓眼看著。那人又按了一次門鈴,壞的門鈴又響了。他也沒喊聲,或是敲門,只是莫名所以地等待,我也就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等待。然後他突然抬眼,從貓眼看進我的眼睛,人常說眼睛會說話吧?總之我確認他看見我了,他揮了揮手並且雙眼瞇笑著,我嚇得蹲低身體遠離貓眼,他又按了一次門鈴,這次依然有響,他沒說出:「我看見你了!」或者「有人在家嗎?」之類的來訪用語。
我不敢再輕易往外看,只是蹲低著身子安靜地離開大門,走回房間的路上隱隱覺得不安,忍不住再次走回門前偷看,他不見了。當然我不敢開門。只是用力瞇著眼睛,確定電梯面板上的數字,「1」,他回到一樓了?
所以他非同棟的鄰居,也非要來找同棟的友人(卻記錯樓層)?那他是直指我家為目標來的?他還會來嗎?他是爸媽的友人嗎?我連忙拿出手機詢問家人,卻被他們一一否認。帶著疑惑又不安的情緒,卻因為只睡了三小時,不小心又掉入夢境,卻一再夢見有人闖進我房門,帶著刀帶著槍帶著猙獰的嘴臉,或只是依然一直一直按著門鈴。
再也睡不著了。那男人令我聯想到村上春樹《1Q84》裡面的NHK收費員,那種總是用力敲著門,用極為強烈的字眼直指你費用的缺繳,明明隔著厚門卻無所遁形的可怕感受,一不小心就把那男人視為類似鬼怪那樣絕非善類的存在。
這世界又多了一件再也不得而知的事了。後來的他再也沒出現,向爸媽轉述後也無從解答,當然也不曾在路上偶然遇見。他就這樣按了三次我家壞了的門鈴,和我四目(或三目?)相對並揮了手,然後永遠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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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寫在〈夢的極短篇〉出版專題裡面,但這是一則真實故事,倍感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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