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梁之辯若是有解,那解答,肯定是莊生夢蝶了吧。
莊子與惠施,戰國時代兩位著名的思想家,於小溪橋上展開一場哲學上的辯論。整場辯論的主軸圍繞在魚的身上,以及人是否能得知魚的心境,亦即,人是否能得知自己身外的他者如何。
這場辯論不長,大概就是說,莊子於橋上望魚,說:「魚自在游水,是魚的快樂。」惠施在旁發問:「你不是魚,如何得知魚的快樂?」莊子答道:「你不是我,又如何得知我不知魚的快樂?」惠施續道:「我不是你,所以我不懂你,如同你不是魚,你也不懂魚。」眼見對方邏輯通達,莊子便辯到:「請回到最初的問題,你問我如何得知魚的快樂,即是說,你早已明白我得知魚的快樂,而我是在溪上觀察得知的。」
姑且不論誰贏誰輸,不去談太深奧的論述,人如何能得知魚的快樂,正同於人如何能夠認知自己身外世界的存在,是自古以來東西方哲學家曾深入探討的題目。有些哲學家認為,我們無法直接認知外界的事物,唯有透過方法,才能認知外界事物的現象。我們的認知侷限於認知的方法,也就是感官。我們透過五官感知到事物透過感官給我們的回饋,僅此而已,我們仍舊無從得知事物的主體。
拿蘋果來說好了,我們知道蘋果的形狀、觸感、味道、香氣,是透過我們的五官去體驗眼前的這一顆蘋果。我們看到蘋果的紅和青,嗅到蘋果的清香,握住蘋果的圓、用牙齒確認果肉的脆或軟,用舌頭品嚐蘋果的酸或甜,於是我們可以定論說,這顆蘋果紅香脆甜圓。然而這個定論來自於眼耳鼻舌身的回饋,而光是感官的回饋是不足以認定這就是事物的本體,最多只能說,這是綜合五感的結論而已。
究竟有沒有辦法不透過任何媒介,完整認知到外界事物的本體呢?
莊生夢蝶,源自於《莊子・齊物論》,談到莊子在夢裡化成蝶,感知到蝶的愉快和愜意,以致於忘了自己是誰。待他醒來,驚惶之際,竟無法確認自己是蝶是莊子。
問題來了,究竟是莊子夢見了蝶,又或者是蝶夢見了莊子呢?
再者,是莊子感知到蝶的喜悅,或是感知到自己化作為蝶的喜悅呢?
依照佛陀的教法,天生萬物本無分別,所有分別皆為假象。一如心經裡所言,空不異色,色不異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用於萬物皆是準,於是你不異我,我不異你;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亦是對。你和我本無差別,唯一的不同,在於假象的差異和心念的分別,如此而已。
莊子和蝶,差異在於「有」,相同在於「空」,一旦打破了「有」的假象,回歸到「空」的境界,那就無有差別了,於是莊生夢蝶,或是蝶夢莊生,兩者本無分別,無論是誰發起了這場夢與感知,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再回到濠梁之辯,莊子欲知魚喜悅,無須觀魚,觀空即可,如此便能跳脫出「我」的局限,跳脫出一切邏輯和感官的枷鎖,任由空性自在流轉,非莊非魚,即莊即魚,無有分別。
所以真正的大哉問,不是你不是誰,焉知誰如何,或是到底是誰夢到誰,而是你何時才要打破我執,回歸空性,不再你我分別中輪迴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