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嵐巫女發現深藏在我右腿後側的糾結,推薦心齋中醫診所,她認為那個深深的糾結不透過針灸是無法處理的,雖然不影響日常生活,但若要繼續精進瑜伽方面的練習,這個糾結可能成為阻礙。加以療程最後那股讓我莫名所以的悲從中來,細細思索後,我有模糊的猜測,很好奇答案、也想錚錚磨亮內在,同時又擔心打磨的過程是否痛徹心扉。
小學畢業後得到嶄新的銀色捷安特腳踏車,那時候載著小我七歲的弟弟試車,我的記憶停留在我很努力踩上一個長上坡,回頭就要享受長長的迎風滑行,待我被拍醒的時候只有看到媽媽渾身血抱著弟弟,那場車禍直接將新腳踏車撞為扭曲的廢鐵,我的右大腿骨折、弟弟左小腿削掉一片肌肉,手術後我得到長達14公分的手術疤痕,弟弟也收穫一條馬蹄鐵狀的蜿蜒傷疤。
當年外科醫師檢查骨骼和肌肉皆已完全癒合、左右腳長度也相同,就此宣告復原。十幾年來即便我有意識地想平衡左右半邊身體的狀態,身體還是留下曾經受傷的痕跡,腰的長度、髖關節的活動度甚至左右肩膀的耐受度都有很明顯的差異,遑論那條疤對我來說簡直是禁地,銀白色的疤痕組織像火龍的眼皮,薄薄覆蓋底下濃烈翻滾的岩漿,手術刀劃開的肌肉中間是滾滾熔岩翻攪著不服及尖叫,我還在、我還痛、我不想被觸碰。尤其按摩時若施作者手法較直接,我會用全身的緊繃保護這道滾燙的裂縫。
近幾年陸續接觸物理治療師、運動按摩、芳療SPA等,不約而同告訴我這個疤痕組織相當程度拉扯全身,或是各種玄妙的描述,包含右腿較沉重、需要手動推開沾黏、可以用話語安撫這個傷疤等。小心輕按傷疤的確緩和了疤痕周邊的抗拒,一同長大造就的盲點,我只認識這樣的腿,他還有更好的狀態嗎?
瑜伽師資課程中,幾乎所有老師和助教都注意到我固執的右腿,我以為的坐正老師卻用力將右髖往前推、同時扳回左髖,「這才是坐正」。別人眼中的正位對我來說相當辛苦,零零總總還有總是向外轉的腳板、趴姿中不自覺外旋的大腿等。沒注意或看不到的狀態下,我無法判斷身體是否平衡、正位。
去電詢問心齋中醫診所,當時因為負荷量的緣故並沒有開放初診的名額,我轉而預約同名的養生研究所,據說養生研究所的師傅和心齋中醫診所的潘醫師師出同門,採用的手法不會讓脊椎喀拉喀拉響,不掰頭也沒有疼痛和忍耐,我大約體驗了四次,每次調整完身體可以輕鬆約一至二週,整體手法像是為你整平外套、溫柔順平了筋膜的皺褶。最寶貴的收穫,是過完農曆年櫃檯就通知我心齋中醫診所開放初診預約了!
心齋中醫診所環境非常柔和放鬆,每個座位每個標語都是精心安排,賞心悅目又不炫富,連音樂我都很喜歡。我直白的和穿木屐的潘醫師說小嵐建議我來找你處理大腿的糾結,醫師確認我的身體狀態後,會意地說「她要我幫你扎這裡啦」,那是得屈腿讓膝蓋靠近胸口、再回身觸摸腿後側才感受得到的緊繃束,我懷疑小嵐是否有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留下便條紙給潘醫師?
潘醫師一面施針一面觀察我的神色,針入肌肉有很集中的痛感,我腦中撥放的畫面是細針精準的挑起皮膚和肌肉間黏糊糊的糾纏,皮膚和肌肉都在此刻被解開放下了,各自回到舒適的老窩。「你很帶種耶!大概還要處理幾次哦!」真慶幸我不暈針耐痛力也不賴,第一次針灸下床右腿非常輕盈,我根本不知道腿可以是這個狀態,如果「復原」指回到原本的狀態,這個治療對我來說應該是「進化」,或是更換全新的腿。回家後我仔細端詳疤痕,他像是願意冷卻了、可以和解了、肉眼可見的順服了,也不再尖叫著拒絕觸碰。目前施作了兩次針灸,從前熔岩滾滾的裂縫好像是白堊紀的事,反倒是身體其他部位頻頻點頭回答「這才對嘛!」。我還是會觀察到右腳板的外翻,但調整回來也就是一個起心動念,不花力氣、不需面對抵抗。
如果不是上師資班,我可能不會在意小嵐說的深藏糾結;如果不是小嵐,我可能不會知道心齋中醫診所;如果沒有嘗試心齋養生研究所,我可能沒辦法排上初診預約…更久遠一些的種種,那些願意觀察到我的傷痕、秉持愛給我的照顧和提醒,點點滴滴連線促成我在受傷20年後終於能和傷疤逐漸和解,縱使原以為沒有影響,卻在被撫平之後才知道不是不影響,而是我早已忘記沒有糾纏和憤怒的狀態是什麼樣子。這一路的軌跡如此真切,我深深相信是宇宙為我點亮路燈指引路徑。這個機緣會帶來什麼?抑或這個經驗在什麼時候會為誰點起下一個燭火?我還未看到。但我深深感謝讓傷疤和解、順服的過程,無比完滿且讓我確信我正被關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