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迷走神經理論：超越理性與感性的交界(上)

當我首次讀到「多重迷走神經理論」這個詞的時候，我真心認為這是一個極度困難的硬科學理論，充滿了各式各樣排外的專有名詞、內部邏輯與先備知識。然而，在閱讀的過程中，我卻不斷因為本書的精神與創新而感到驚喜，也充分感受到作者Deb Dana致力於寫出「易於個案和業餘者閱讀」的成果。希望這篇文也可以讓現在正在閱讀的你有同樣的感受><

多重迷走神經理論是一種近三十年才出現的嶄新神經科學理論，它以一種與過往完全不同的途徑了解人類(乃至哺乳動物)與外在世界互動的機制和模式到底是什麼。不過，在這個理論草創之初，完全沒有人考慮到它的潛在可能性有多麼宏大，或是多麼令人難以想像。神經科學家Stephen Porges在1994年提出這個理論時，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理論在臨床心理治療上應用的各種可能性，直到一群充滿洞見的臨床心理治療師(也包括本書的作者Deb)將它實際應用在臨床上，開創了心理治療的全新可能。

多重迷走神經理論在臨床上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它是一個有完整神經科學作為基礎的諮商方式，它可以很清晰的將我們的「生理狀態」和「心理故事」一分為二，這讓我們在後設觀察自己的情緒和感受時，有一層非常安全且自在的薄膜。儘管我完全是心理治療、諮商的門外漢，但我從本書的字裡行間和諮商方式中確實感受到了這種彷彿置身事外地觀察他人一般的安全感。

要想了解多重迷走神經理論，需要先了解哺乳動物與外在世界互動的幾個基本單元：

A. 神經覺：這是一種前意識的感知，它在自律神經系統中負責感測安全、危險和威脅生命的信號(例如坐在溫暖的火爐旁、看見一條蛇)，遠在我們能夠覺察之前就已經形成。我們的自律神經狀態會不斷根據神經覺的感知進行調整，我們與外在世界的互動就是依靠神經覺作為基礎。

B. 調節：這裡的調節指的是「調節自律神經的狀態」，分為個人調節和共同調節，調節的目的在於重新回到充滿安全感、成就感、存在感的腹側迷走神經狀態。

C. 自律神經系統：由兩條主幹組成─交感神經與副交感神經，藉由三條通路來反應信號和感受(如圖一)：副交感神經又分為腹側迷走神經與背側迷走神經，「迷走(vagus)」這個詞來自拉丁文，也就是流浪者的意思。迷走神經從腦幹、頭顱的最底下往兩個方向延伸─向下經過肺、心臟、橫膈膜、胃，另一條往上連結到脖子、咽喉、眼睛和耳朵。

依照自律神經狀態變化的歷程順序來排列：

a. 腹側迷走神經：當我們被它保護時，會感受到安全與連結，平靜而樂於社交，而危險的感覺會讓我們進入交感神經狀態。

b. 交感神經：進入動員狀態，腎上腺素和血清素開始大量分泌以因應危險並採取行動(戰鬥或逃跑)，而當任何行動都無法解決問題時，我們會進入背側迷走神經狀態。

c. 背側迷走神經：將我們帶離與其他人事物的連結，感到麻木、癱瘓、難以動彈或「不屬於這裡」。想從此處回到安全、充滿連結的腹側迷走神經狀態會是一條長而痛苦的路。

我們可以將自律神經狀態想像為一個階梯(如圖二)：最上層是腹側迷走神經、第二層是交感神經，最底層則是背側迷走神經。腹側迷走神經是充滿希望和資源的，讓我們得以活著、愛人和歡笑，有能力認知困難並找出支持我們的力量和解決之道；當我們感到不再那麼游刃有餘、預期有危險出現時，就會進入交感神經狀態，期待戰鬥或逃跑的行動能夠給我們充足的喘息空間和時間；當一切行動看似都無法解決或逃離問題時，背側迷走神經會接管一切，透過關閉身體反應系統來保存能量。在演化上，其實就是和烏龜遇到危險時縮入殼中相同的反應。

而狀態切換的根據，就是來自於負責感測環境線索的神經覺。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可以察覺這種前意識的、若有似無的感受。最常見的例子，就是調頻失誤或違反預期的經驗：

「當我和朋友正在咖啡廳聊著很重要的事時他突然開始滑手機，我瞬間感覺我對他來說不重要，我跟他的關係不再安全，我想要消失。所有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看了他的手機。」

不論這些時刻有多常見，神經覺總是能感受到自律神經連結狀態的破裂。反過來說，共同調節的經驗也可以促成狀態的回復：

「當我正因工作上的事感到焦頭爛額，我的同事拍拍我的肩膀，關心我的一天過得如何。我瞬間感覺好像一切都好了許多，跟他聊聊我的困境和抒發心情後，雖然我的處境並沒有改變，但我感覺好像又重新獲得找出解決方法與實際行動的能力。」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違反預期」的經驗並非總是不好的。神經覺塑造生理狀態，而我們的大腦則為了配合它創造的狀態而產生相應的「心理故事」。打斷原本慣性的神經覺反應，改變原本的預期，才可能開始以不同的方式與他人、與這個世界互動。因為當舊的故事不再符合現況時，就能探索全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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