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治療,從神經學角度去了解心理現象或拓展臨床工作,即使不是顯學,也是這個時代的心理治療工作者或多或少要涉獵的知識體。《療癒創傷,我如何是我:多重迷走神經的心理治療與應用》以「多重迷走神經理論」(Polyvagal Theory),想要勾勒一張尤關身體感受與反應的神經地圖,這個地圖指出了生物為了「生存」而必須在創傷時運作起層層的「保護」,這些保護可能讓我們與人與世界多了隔閡、或令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事事變得不再對勁,但這不是你的錯!
作為一個精神分析咖,我原本不敢說自己有多大的信心去推介這本書,但我的確在閱讀過程中,能夠在這堆神經的運作中看到一種精神分析的思考。因此,下面我會盡可能用簡單的話語,加一點分析的術語,來介紹多重迷走神經的三個階層。
按作者 Deb Dana 所述,人類有三種按演化時間順序排列的神經:
(1)背側迷走神經,最古老的副交感神經,它源自於古老的脊椎動物祖先,透過非動員模狀態關閉身體系統來保存能量;
(2)交感神經系統,偵測危險訊號,隨時動員身體去「戰」或「逃」;
(3)腹側迷走神經,最新近的副交感神經,是哺乳動物所專有,並給予我們共同調節的能力,如社交投入。
現在我試著把順序反過來談──
在「腹側迷走神經」的社會連結與安全參與層面,這是一種佛洛伊德所說的「生之本能」(性)的呈現,滿滿是人與人信任的依賴、渴望連結、與環境互動的狀態表現。這也是因為交感神經判斷世界是安全和有趣的,它抑制了去戰或逃(攻擊)的力量,「死亡本能」在這時候基本是沉默的、暫時無用武之地。
但一些(創傷)事件的發生,可能在心裡(潛意識裡)種下恐懼,那麼「交感神經系統」就會以動員狀態接管了身心的反應,人們處在莫名的「焦慮」中,隨時要採取戰鬥或逃跑,因為被激活的交感神經系統判斷世界也許是危險、有惡意的,我們需要保護自己,而很多時候這個狀態的人們就顯得神經兮兮、有點強迫或偏執!
如果戰贏了、逃對了,人們的確會往上面的連結層面回去(腹側迷走神經),失敗了則又回來戰與逃。這就有點像佛洛伊德描述的,人是一種衝突的主體,愛與恨、性與攻擊、連結與破壞的力量總是在來回糾纏。在人生大部份時間裡,「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其實都是以混合的方式呈現。
最後,當戰與逃等方法都不再管用,現實或心理一再處於無法解決的折磨中,人為了自保自救(一種種族保存本能),就會啟動最原始的手段:「背側迷走神經」的非動員狀態。
它仍是對危險信號作回應,但像是消極的假死、放爛、斷線、從思考功能中登出,即把人從與其他人事物的連結中帶離開,自我隔絕或解離,進入一種崩塌自毀的保護狀態。這時候心理感受上就是:不會有人懂我的孤獨與痛苦、被拋棄、無望、麻木、模糊、近乎不存在的存在。
這種自我攻擊般的狀態,很像佛洛伊德說的「死亡本能」用在自我身上時的樣貌,即憂鬱、恨自己是廢物但只能如此、自虐、沒有能力再去投資愛到別的事物身上。然而,在神經的角度看,這其實一種透過有機體的崩塌與封閉,來保存生物能量的方式(至少還活著),也是某種意義上的鎮痛劑,好讓人們不再感受到生理和心理上的痛。因此,這在身心意義上,仍是一種少量的「生之本能」在「死亡本能」主導的中所拼命作出的掙扎。
這便讓我想起佛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The ego and the id, 1923)第四章結尾部份的一番話:
「死亡本能在本質上是緘默的;生之本能則時常發出生命的吶喊,但這吶喊也會從反對生命的鬥爭中發出……」
生之本能不只在風和日麗時叫囂:「跟我認識、交朋友、跟我相愛!」,也居然會在嚴峻寒冬時說著:「不要理我,不要找我,我孤單我寂寞我冷,但就讓我放棄與睡死!」這樣奇怪的話。
我也差點忘了,佛洛伊德在投身心理治療之前,本身就是一名神經學家(neurologist),他的理論如果大體上是走在對的方向,那如果能夠跟當代的神經學觀點互相共振,好像才是正常的嘛!
※ 寫作需要支持,歡迎給心/收藏/留言/分享文章到你的社交平臺,及追蹤我的
臉書 或
Instagram│若有心理諮商需求與相關疑問,可電郵至【psy.couch.harris@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