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手機裡跳出 X 的訊息,「你知道台大最近發生的事情嗎?」
滑開螢幕,我打上了簡短的幾個字「我知道啊。」
在中文系讀書的五年,台大其實也發生過很多事情,有政治、社會等等議題相關的發聲活動,也有學生身心健康、性別等相關議題,身邊的教授學生們也有很多人,擁有各自的立場與建議。
但我很少發表自己的立場,可能也是大多數人的做法,一方面是因為兩邊的意見我都能同理,另一方面是,我並不覺得兩方有提出任何解方,大多都只是想說服另一方認同自己所捍衛的價值。
手機另一頭,同為中文系畢業的朋友 X,竟與我聊起身心健康的話題,原來,那位出事的同學是他的學弟(非此次事件候選人)。這件事情的發生,讓他想起我們從大學開始,隱隱約約想做的一個企劃——「用文字療癒人」。
當他一提起,我忍不住失笑,進入過職場的我,又是走文字相關行業,說實在,對文字所帶來的影響,已經不如當初剛從中文系畢業的自己,堅信著文字帶來的療癒力量。
而當初的出發點,僅僅是因為——我們從中文系裡,獲得太多的療癒能量。
猶記得,老子、詞選、史記、大學國文等幾堂課,讓我大開眼界。
讀文本,並非要獲取知識、並非要分析時代背景也並非要做出多麽偉大的理論發現,教授們僅僅是帶領我們從事件的字裡行間,加上人物的個性描述與成長背景,去「同理」每一個人做出的每一個抉擇。
然後,報告就是,你怎麼看?你怎麼想?你會如何理解這個人的選擇?當你需要花很多時間從文本中、從別人描述他的著作中,抽絲剝繭地去思考,你會真切地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這一切,除了個人的意志、個性所帶來的影響,還有從小的教育背景、當下的時空背景,所帶來的限制。
而這些,都不是我們簡單地瀏覽過文字後,可以隨意下評斷的。
因此,很多時候的思考,都不太願意單憑一個角度就去評斷一個人,因為你會知道,人性有多麽立體,很多時候並非如此絕對。
畢竟當你難以描述你的專業,專業又難以賺錢,才大學畢業的我,的確不知道國文教學的意義所在,但經過這次事件,反而讓人意識到人文教育的問題)
也是因為如此,我很少加入過於兩極的討論中,很多時候事件只是導火索,要引導我們看到的,是問題本身,而不是人。
中文系教我要成為一個溫柔敦厚的人,是能夠從不同視角理解事件與個人,並非無限度的寬容與忍耐。於是能理解每個「抉擇」背後可能的原委,在遇到生命中的艱困時,能堅持自己深信的價值。
曾跟著蘇軾一起深挖自己的傷痕,在寫報告的夜晚痛哭,也曾跟著太史公觀察一個又一個的歷史人物,看見遭遇低潮時,人性的執著、驕傲、憤恨,也曾在詞選中,讀到鋪天蓋地的憂愁與生命哲理。
當初的我,只覺得一切對就業完全沒用,只是在每堂課後,都意外地解答了自己的生命疑惑、與原生家庭的心結、自我追求的執著。那時的我,發現了文本閱讀的療癒性,曾想過要推廣或複製,但一直是從老師身上獲得這種療癒性,一時也還不知道,解答我人生困惑的究竟是什麼?
過了好幾年,與朋友 X 再次討論,答案好像才漸漸清晰,所謂的中文系,如老子教授所說的,是一門「人生的學科」,對文本隱約的記憶,將陪伴我們面對未來的所有抉擇。而中文系的訓練,也讓我們了解學習除了獲取知識以外,還有一個人能不能去同理他人。
即便無法參與我們的人生,老師卻期許我們能成為一個「溫柔敦厚的人」。
即便我無法訂定懲罰準則、我也無法判斷誰對誰錯、我也不認為人世間的傷害有天將會停止,我甚至不認為我就不會為他人帶來傷害,我這一輩子就永遠不會犯錯。
但也許我能做的就是一直寫,加入那些接住我的作者們,共同編織一個溫柔友善的空間,然後,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世界上會有更多選擇「溫柔敦厚」的人。
也許,這就是我所相信的「文字的力量」,讓長成「溫柔敦厚」的路上,多一點人。
*讀一本書、看一部劇,陪你我走一段路,是我跟中文系好友X持續進行中的企劃,也歡迎大家追蹤臉書:
讀書。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