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初入大陸工作的殘破記憶

0214(嘉義)

大霧，像千禧年的第一天。

稽核的謝大哥是台北工專(電機科)的學長，他說他是狀元入學和第一名畢業，是三家公司的老闆，以及有上億的財產。他再三叮嚀我，不要把他這次交付給我的秘密任務外洩，但是我發現他已經和不少的人提起，也同樣要求對方保密。

一位名字很奇怪的中年男子在聯合晚報上刊登了半頁的廣告，尋找一位影響他一生，名叫「三樓的」女人。他說他這次若是再找不到她，他決定從此離開台灣，到國外流浪。

0215(嘉義)

素卿和素真請我吃晚飯，她們把大陸那邊形容成一個可悲的地方，我從她們口中得到最具建設性的是「記得帶蚊帳」。

0216(嘉義)

台灣繼豬牛隻之后，羊隻罹患口蹄疫。

0217

廣東省中山市的工廠報到 (和蔡培殷、張修銓、蘇詠天)

0218

我看見佩芬拿著電話說：「我也很煩，我整天做這些事，吃力又不討好」。

晚上的喝酒應酬是業務的一大負擔，蔡大哥說他的肝開過刀，張說他的血酸過高。

0220(稽核室)

我開始跑步，門口警衛無聊地唱山歌。

晚上和鄭友智、張修銓到中山。在小巴上，鄭大哥傳授了一招避酒的方法：「把酒含在嘴裡，假裝喝湯，再把酒吐到湯裡」，David則是整天抱怨工作

人事給了我一張「稽核室專員」的名牌，於是我把notebook、files、計算機、鋼杯、文具…搬進了稽核室。

黃董說：「成功的秘訣在於深入與投入」，於是我一有空就栽進稽核室的資料裡。沒多久，我發現初入這個陌生的環境還是先別太投入的好。我被告知先別翻閱稽核室的資料，又被告知我的座位不在稽核室裡，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我是來幹嘛的。

我有點沮喪，不過沮喪了幾分鐘之后，我決定暫時搬出稽核室，以免被懷疑是電影烈血大風暴裡的FBI。公司需要一位人力資源規劃專家，讓人力精實、適才適所。

公司目前做的稽核內容與範圍與台灣及國外一般所謂的內部稽核有些出入，對於剛離開會計師事務所的我而言，在觀念上有些不習慣。

0221(工程部)

離開了稽核室，我開始過著四處飄泊的日子。雖然不致於像我尊敬的王、顏兩位大哥在千禧夜抱著被子大哭，不過多少也能體會那種情緒。

工程部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地方，擁有較高知識水平的員工。

聽說目前BOM與製單在操作上仍然不能完全相符，我想這應該不是一個部門的問題，而是部門與部門間的系統介面發生問題。

我發現公司缺少一個強而有力的系統幕僚單位，這個單位必須具有經營分析、制度設計、稽核以及部門間溝通協調甚至仲裁的職能，主動掌握全公司現況，讓部門與部門間的運作沒有死角。

0222(品保部)

張惟杰大哥說：「你們來這裡之前的工作經驗應該都有好幾套，但是在這裡也不能亂套，要有做外勞的精神」。

產品品質(或者說系統品質)對我們公司非常重要，因為負面的品質必需以成本為代價。

要想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有時候蠻難的。在出貨的壓力下，品保人員容易成為罪人，有時也會發生非戰之罪。如果沒有辦法從業務、工程、生管、採購、生產、倉庫各部門做緊密的配套，QA、QC、QE的人再多，也扛不完責任。這也就是所謂品質系統的重要性。

0223(品保部)

我搬出了稽核室，因為陳副理和劉協理認為我的定位還不清楚，不要看稽核室的資料。

蔡大哥說公司的台幹對台灣來的人基本上抱著NO WELCOME的態度。

Peter & David 比我好不到那裡，今天晚上又被拉去喝酒，不知道是陪客戶應酬（日Yukta、美Bill、英Paul），還是那些老台幹自已想喝。

0224(生產部)

車縫副理咬著檳榔叩著煙，在辦公室和一位流氓長相的台灣人聊天，我無意間發現副理旁邊的牆上克難地畫著一個禁煙標誌。

辦公室禁煙：台幹例外。

0225(生產部)

公司裡大部份都是四川人，四廠的課長回憶說：隆成十幾年前在小攬招工，那時從四川來了一百多人，台灣老闆為了宣傳，特別送給每位參加招工說明會的人一罐類似可口可樂的飲料，當時大家都覺得這家公司肯定不錯。

拜訪了這麼多的課，那些課長的眷屬絕大多數也在本公司工作。公司要養那麼多的家庭，我能體會高層經營者心中的社會責任。看著那些辛苦工作的大陸同事，我要儘量撐下去。

0226(採購部)

對許多公司老闆而言，採購部門往往是會讓老闆又愛又怕受傷害，畢竟關係的到錢的總是較為敏感。除此之外，採購也直接影響生產運作，這幾天現場因為斷料而生產中斷，這對一個有制度的公司而言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除了瞭解採購流程，業務鄭副理早上抽空帶我們去參觀塑膠協力廠潤通，我發現他們的塑膠射出成型機都是樺欽生產的，之前我在事務所時曾到樺欽查帳，這讓我想到樺欽的會計謝課長以及那些正在忙錄查帳的小朋友。

我們參觀工廠只花了20分鐘，其餘的2個小時則是在聽潤通那位綽號流氓的陳經理講玩女人的經驗，他說中山的小姐陪宿一夜大約3~4百、東昇鎮則是200，希望我們不要打壞行情，我終於瞭解素卿為什麼會說她難以把我的氣質和他們那些老台幹聯想在一起。將近中午，品保鄭大哥以及那位因為和廠商交往過密而被調職的張副理也來拜訪，流氓繼續講他的女人經，不過他也嚴肅地花了幾分鐘和張副理辯論品質上的問題：張副理說人是活的、機器是死的，流氓則堅持機器是活的、人是死的。

我告訴自已：我是台幹第二代。

0227

跟著顏專員去催料，到了裁剪課，那位小妹說陳進課長暈倒了，不過隨後我們卻在廠房遇到他(他說他只是有點感冒)。我發現在這裡凡事都得進一步查証。

0228

在這種枯燥的生活裡，可樂特別有味道。

宿舍房間今天有書桌了，回想三天前增加的那個衣櫃和五天前新裝的熱水器，我發現世界有在改變。

0229(生管部)

黃董召集幹部開會，他為我們說明整個集團未來的前景，陳副董隨後則是提醒我們瞭解整個集團擴大后的潛在危機，我認為黃董是屬於業務導向型的領導者，而陳副董則是屬於管理導向型的領導者。黃董對電子商務的看法與Petter不同，前者認為台灣比中國大陸適合發展電子商務，后者則持相反看法。

我認同「今天的大陸和十年前是兩回事」，企業再造如果成功，除了各種經營指標的量變之外，公司文化勢必也將質變。

0301

看美麗的前景、走荊棘的路

這裡台幹的臉部表情像雞塊：「60%的人在冷凍室、30%的人解凍后在醃，只有10%的人像剛起鍋熱騰騰的炸雞」。

王道大哥回台灣。

0302

東昇鎮車行紊亂，公司左前方劃了一條斑馬線，雖然上下班有交通隊指揮，但是由於整個鎮都沒有紅綠燈，所以走斑馬線基本上並無意義。

我無聊地幫David的實習報告打字，他在英國待了八年，不過中文程度已經退化到了小學高年級的程度。

晚上和Jaff逛小攬，他買了三幅畫一雙鞋，我則買了一罐汪氏花粉。我們正往回走，經過一個取名「革命烈士紀念陵」的地方，走入牌坊可以看到一座高高的階梯，Jaff有些怯步，我則滿懷憂思地往上走，那種反清復明的歷史光影隱約在腦海浮現。走到上頭有一座紀念碑，眼前一片漆黑，我吃力地看著碑文，結果發現紀念的是打倒蔣介石的烈士。

0303

工業工程組的組長是北京航天大學的，當初我一看到公司組織表時就已經能夠理解IE在這個公司的卑微地位。他說公司的流動率像流水一樣，少數還留下來的人就像是不小心掛在漁網的魚。他最後無奈地表示：現場的知識水平太低了，居然還有人無法理解為什麼100 % = 1。

0305

高層推動的「台幹讀書會」還是流會了。

忙季后第一個放假的星期日，也是連月溼冷后的第一個豔陽天。

我獨自帶地圖沿著主要馬路巡了一圈，走了三、四小時，買了一台語言學習機和一本叫民怨的書。

0306

匆匆趕上班，我看David像一隻實驗室裡的小老鼠，身陷在中國大陸的迷宮裡。

明天顏大哥回台灣，晚上副總在「銀河」為他餞行。這是我第一次做酒家男，在場的還有Petter、Jaff、David、流氓陳、葉經理、謝經理、大小副總、陳清潭協理、賴協理、鬍鬚劉協理、開發李經理。坐我的檯的小姐來自四川。

0307

蔡大哥穿著白汗衫站在二樓宿舍走廊上抽煙，我從宿舍外的馬路上看，他很像是關在監獄中被短暫放風的囚犯。

0309

大多數的人做完早操離去，留下三位女同事在旁邊加強陸軍操的其中一個動作，令我回到服兵役的情境。

我幫張副理做了一份電玩部計劃生產的報告，算是無業中的打零工。

0311

CPC的楊經理在臨走前為我定了位。close-meeting之后，副總找我談話，他叫我搬到副總辦公室裡，正式接掌IE和財務分析的工作。

0312

Jeff明天回台灣，晚上和吳專員、Petter、鄭大哥、Jeff去小攬喝酒。

坐檯的小姐也是四川人，廿一歲，因為己經做了兩年，有些風塵味。我覺得她的表情傻美，又認為她非常聰明（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鄭大哥和小姐玩耍鐘會輸得如此地淒慘）。她的皮夾裡有一張新加坡商人給的「畫滿咒語的泰幣紙鈔」（據說會保佑她永遠不缺錢），她說這輦還沒有看過海，也沒有遇到不給小費的古惑仔。她每個月花費二、三千元人民幣，其餘寄回家裡，我提前給了她200元小費。

我無意間聽到Jeff的那位小姐正和他談論有關李登輝的問題，我覺的很唐突，卻又佩服中國共產黨的政治宣傳連酒家都不放過。

散場了，鄭大哥看見坐他檯的那位湖北小姐拿著比他還好的手機，高興地跳上男朋友的摩托車離去。坐Petter檯的那位維吾爾小姐最后才出來，我們好心地讓她坐我們的的士送她一程，結果她居然住址都記不太清楚，繞了一、二十分鐘后，我們決定還是放棄她，我看見她無辜地站在冷清的大道上。

0314

這裡的商場常常用糖果代替零錢找給你，像是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時代。除此之外，我還遇到買水果時找給我一顆橘子、到郵電局打電話找給我一個信封。

0315

IE的周慶東說：政治對他來說只是自古即有的一種行業。

0318

總統大選開票，Rich的生日並不快樂。

0319

到clear lady所建議的紫馬嶺遊玩。

東昇廣場己經有了台灣夜市的味道：BB彈打水球、四川小火鍋、小五金地攤、還有扔圈圈套禮品(不過這裡不是扔竹圈圈，而是滾腳踏車的橡膠輪圈，圈中的禮品不是玩具，而是牛奶、飲料、兩隻雞、一隻鵝)。

0325

David生日，晚上和龍君蘭、阿華在富臨酒店吃飯、唱歌。阿華很怕男人，喝醉了酒暫時相信我，我送她到家門口。

0326

禮拜天下午，我到廣州火車站勘察路線。在公車站吃康師傅泡麵，有台灣當兵打野外的味道。

0327

到宜華商廈挑了一隻絨毛鴨子準備送給璿璿小朋友。

0328

阿華和阿麗都感冒了，阿華更擔心他那位已經搭機到廣州「很亮、經常吵架、脾氣很怪」的男友會找到她，然后痛打她一頓。

樣品軟件組為KC辦公室做了一幅純白的窗簾，看起來像輓聯一樣，許多宣最后終於忍不住地爬上去把它拆了下來。我說我剛踫了一鼻子灰回來，許多宣則說：「就是踫了一鼻子的灰，人家才知道你在做事」

0330

在粵華B15祝賀Rich升營業部副理，那位邱媽咪口氣有點沖，她事后告訴我，她相依為命的女兒剛剛走失了。

0331

電玩部陳蒼麟被fire做到今天，Petter看見他難過地坐在階梯上等車子。

0401

Clear-lady很天才，她居然把我的筷子收進了空保特瓶裡。

早上David被大鬍子逼得遞出辭呈，中午吃飯時大鬍子和副總則惺惺作態地招呼David吃飯。

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個下駟領導上駟的地方，大鬍子離過兩次婚，他正利用48歲所剩無多的精力拚命花天酒地以彌補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