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愛的感受中，重新生長出愛的力量

本篇文章寫於2022.9.22，奶奶的房子整理了很久，最近終於要賣掉了。兩張藤椅放在家裡，我在撫摸貓咪的時候會坐在上頭，或許過去我曾期望奶奶留下更多其他的什麼給我，不過現在我已滿足。

今天去過世兩年的奶奶家整理遺物，爺爺過世的較早，最後幾年是奶奶與看護同居，在整理時翻到很多資料，幾十年前的戶口名簿影本，上頭有爸爸前妻的名字，媽媽終於覺得我夠大了，這些事情她可以不再隱藏，奶奶的房子並非原封不動，值錢的東西已被大伯生前的女友帶走，我們只是去整理傢俱與垃圾。

因為某些家族內的複雜原因，我與母親及其他兄弟姊妹在我爸過世後就被爺爺奶奶拋棄了，甚至曾經對簿公堂撕裂了關係。由於我是女性，後來與爺爺奶奶幾乎沒有聯絡，弟弟的話則因為是唯一的長孫，逢年過節會跟奶奶通電話。

我待在他們曾經居住多年的國宅，我們曾經如此親密，而後又如此疏離，她慣用的炒菜鍋還在瓦斯爐上，油垢與燒焦的痕跡在斜照入室的陽光下閃爍著光澤，各種生活痕跡生動到像是主人出遠門還會回來。

文盲的奶奶不識字，在整理時看到很多個廉價包包掛在衣帽架上，裡頭滿是一堆衛生紙垃圾等什物，然後我在一個留有明顯使用痕跡的包包翻到一本便條紙，上面是歪歪斜斜的阿拉伯數字組成，寥寥幾行的電話號碼，其中一串是母親家的市話。

我拿給母親看的時候，她習慣性的武裝情緒，然後用我過去聽了無數次的話說：「這都是她的選擇。」

奶奶在失去一切感到後悔時，曾哭著對我媽媽說妳應該沒辦法原諒我。

此刻我知道她的感受非常複雜。

這是一間很孤獨的房子，孤獨到有傷心的氣味。藤編沙發椅後掛的是編織毯，入口玄關佈置了左右對稱的招財貓且意外隆重用心，可能被誰清理過，屋內沒有任何人的照片，電視櫃旁只有擺上一張奶奶的獨影相框，桌上散落的是直銷銷售員寄來印有全家福的祝賀明信片，此外是被她忽視多年未繳納的管理費催繳單，許多被翻出且被認定沒有價值的資料散落在桌上。

這一名女性在生命中努力做出最利己的選擇，時代逼迫她選擇，最後她失去一切。

我與她有如此親近的血緣關係，但是我對這名女性的內在一無所知。

年近30歲，看待家族間的糾葛與混亂已放下對其不圓滿的自責。

我曾經疑惑自己的家族為什麼那麼的沒有愛，無愛到令人絕望，但是當我鼓起勇氣走入這份黑暗，才逐漸明白這段歷程能帶給我的理解。

在房子被清運前我帶走了兩張藤椅，跟一張爺爺的身分證影本，上面有他父母的名字，但是到家後我想了想還是丟掉了。

我收納那些曾擁有的善意，縱使它微弱如螢光無以為繼，原來放下不是遺忘過去，而是真真正正的走入其中承認感受。

從無愛的感受中，重新生長出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