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管理】(25)結構性拖延

如果你無論如何就是會拖延，那就心安理得地拖延吧，還有哲學教授幫你背書呢，不怕！

史丹佛大學的教授約翰˙佩里（John Perry, 1943-）在他的著作《拖拖拉拉，人生照樣精采：史丹佛教授給拖拉人的成功提案》中分享了他自己身為拖拉人的生活點滴。他在網路上分享有關於拖延的文章，其受歡迎的程度遠超過他任何一篇和哲學有關的作品；他甚至還為拖拉人創造了一個聽起來超厲害的名詞「結構性拖延」(structured procrastination)，讓跟他一樣的拖拉人可以活得自在開心一點。

他所陳述的概念並不是要拖拉人從此放棄與拖延奮鬥，而是先去接納自己就是會拖延的本性，轉而利用這個特質來過生活。因為那些嚷嚷著自己老是拖延的人，幾乎沒有人是真的完全沒做事的，他們只是做了很多「原先計劃以外的事情而已」。

這讓我想起在讀研究所的時候，為了學習如何撰寫論文，讀了畢恆達教授所寫的《教授為什麼沒告訴我》；書中關於論文撰寫的實質建議當然不在話下，而在論文寫作本質之外，最讓我有深刻共鳴的應該是「第二專長」的部分。

畢教授提到研究生在不想面對論文的時候，就會跑去做很多別的事，甚至在無意間培養出第二專長來。畢教授說他自己在寫論文期間，家裡的廁所總是異常地乾淨；我還記得自己在寫論文的期間，老是愛看一堆書（比如說教人怎麼寫論文的書）就是不寫論文；我有一個同學消除論文焦慮的方式是戳羊毛氈，戳到後來，在她當心理師的時候，還在學校開了專門的活動讓學生去參加；也曾經有因為論文寫不出來而跑來找我諮商的學生，熬到論文終於產出的時候，烤餅乾做蛋糕的技術也變成一流的，還考慮順便去考個專業證照好了；另外一個學生則是寫論文寫到後來差點要轉換跑道去旅行社工作，因為她逃避寫論文的方式是上網研究旅遊相關的事情，跟本科主修一點關係都沒有。依照現代潮流推測，如果哪天有個學生跟我說他寫論文寫到最後變成電競選手我也不會覺得意外了。

這樣說起來，拖延這件事本身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帶著一些潛能開發的味道；說得保守一點，至少具有某種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調調，只要心態調整一下，心情似乎也就跟著好轉起來。

佩里教授自述他和他太太在史丹佛大學擔任宿舍輔導員的時候，每到傍晚，他會丟下滿桌的工作（待批改的報告、備課資料、委員會的任務……），跑去宿舍找學生打桌球、和學生聊天，或是就在休閒室看報紙。後來他在學生間贏得了「球桌殺手」的稱號，還被公認是學校裡極少數願意花時間和學生相處的好教授，但他一開始的動機其實是為了逃避那些重要的工作。

所以說，很少人是真的什麼都沒做的，只是做了一堆原訂計畫之外的事情而已，然後因為沒做那些本來要做的事情而心情低落；其實換個角度想，事情可能沒那麼糟。

或許你還是會問：「可是那些該做的工作還是沒做啊。」腦袋真清楚，沒有輕易地被前面的文章轉移注意力。

這可以分成兩個層次來談，第一個是先前就提過的「真的有那麼急嗎？或者沒做真的很嚴重嗎？」如果真的有那麼急或那麼嚴重，早就啟動了你貪生怕死的本能去動作了。佩里教授在這一點上再次用他哲學式的銳利角度為我們突破盲點，他直指「今天能做的事，就不要拖到明天才做」是一句很愚蠢的勵志格言，因為如果以午夜十二點為界劃分每一天，那麼，根據那句格言的精神，我們每天得不斷地工作到午夜十二點才能停止，因為永遠都會有「今天能做」的事情啊，豈不是都不用睡覺了？更何況一過午夜十二點，就又開始「新的今天」咧。所以說，馬克˙吐溫才是對的，「可以拖到後天才做的事，不要明天就開始做。」這才符合人性。那些你老是焦慮卻又不去做的事情，可能就是還沒死到臨頭，還可以放在好幾個明天之後再做的事。

另一個層次是，在前面安慰的話聽完之後，如果你還是很想有效率的話，那就利用會拖延這一點，發揮結構性拖延的威力吧。前面提到研究生在與論文的愛恨糾葛之下生出了第二專長，或是佩里教授為了逃避工作而成了超優質宿舍輔導員，可以說是無意間的結構性拖延，也就是在沒有計畫的情況下，逃避某件事的同時完成了很多其他的事。那我們可以試著有意識地來利用這個東西。

就拿在大專院校工作的諮商心理師來舉例好了（感謝我同行好友的工作日常分享），一進到辦公室，你可能會透過本書前面在「減少轉換的次數」那邊所提到的小技巧，抽出一張便條紙寫下今天要做的事情：準備會議資料（影印店今天有開嗎）、寫個案紀錄（到底還有幾份）、和廠商聯繫（那傢伙有夠難搞）、和學生家長連絡（婉轉的台詞想好了沒）、和班導師溝通學生狀況（這個班導師人很好，太美好了）、整理核銷資料（會計室小姐最近懷孕，不要讓她動了胎氣）、好像還有三個預約的個案要談（是幾點啊翻一下行事曆）……寫完之後排個順序，有明確時間來限制自己的（像是排定時間的接案）自然不用理它，我們要花一點點意志力的地方在於那些便條紙上面的諸多事情帶給我們各種好惡感受，當然可以選擇先做輕鬆的、或是先解決煩心的，但無論如何要把自己的專注力放在那個框框裡面，讓它們「互相拖延」；不想和廠商聯繫，那就先跟人很好的班導師講個電話吧，心情還是沒準備好的話，先寫寫個案紀錄吧，會計室小姐打電話來催了，那就順勢先完成她的要求，打電話給廠商之前先打給影印店暖身好了……一個接一個，每完成一件任務，就痛快地在便條紙上把那件事情劃掉。無論你是喜歡先做輕鬆的暖暖身，還是寧願苦盡甘來先做討厭的，反正便條紙上的任務就是會一個接一個消失，你也會得到莫大的成就感。

其實在工作場域中，自然會有一些限制來催促你完成（比如交貨的期限，或是不知道在急什麼的主管）。所以說，結構性拖延法其實可以得到最大發揮之處還是在「可以拖到後天才做的事，不要明天就開始做」的日常生活中。比方說作者我本人的工作模式並不是朝九晚五的辦公室類型，而是有約定好的工作才需要出門。少了辦公室的工作氣氛，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可能會明知道個案紀錄還沒寫完、演講資料還沒準備、好像應該看個書自我精進一下、年紀有了該去運動了、每天不寫一點是要跟人家出什麼書……但是在沒有人督促的狀況下，其實可以懶惰、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怎麼樣。在家工作的人應該蠻能體會這種心情的，難怪有句話說自由需要有相對應的紀律才能夠維持下去。所以我常在一天的開始就先在便條紙上寫下當天要做的事情，然後讓自己在便條紙的事件之中互相拖延；稍微要用力的部分就是克制自己不要逃出便條紙的框框內，那麼一天下來，不知不覺也就把整張便條紙都塗黑了。

說起結構性拖延，最後跟大家分享一下大師級的做法。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表性人物之一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 1452-1519）從1503年開始創作「蒙娜麗莎的微笑」，主要創作時間持續到1506年，但其實一直到1517年的生命尾聲，達文西都還持續在畫上增添微細筆觸與輕盈層次。可以想見，這幅畫肯定不是日以繼夜一口氣完成的吧。當時除了搬家遷移之外，大師沒畫畫的時候都在幹嘛呢？詳細資訊可能要去讀傳記才能略知一二，但至少我們可以從維基百科的紀錄概略得知，達文西不只在繪畫，他在其他領域，諸如音樂、建築、數學、幾何學、解剖學、生理學、動物學、植物學、天文學、氣象學、地質學、地理學、物理學、光學、力學、發明、土木工程等等領域都有顯著的成就。相當難以想像啊，畫畫累了去算個數學物理、近的看太久了不然來去觀測一下遠在天邊的星星好了、動植物住蠻近的不然一起研究一下、對了那幅畫再去補個幾筆……跟我們這種把寫報告、讀書、運動、洗衣服、報稅、倒垃圾、清貓砂、遛狗、跟朋友八卦放在一起互相拖延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啊。

我們跟大師一樣都可以說自己很忙，只是完成的事情不同而已。沒關係的，前面你已經思考過自己人生中真正重視的價值觀了，要對自己的選擇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