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壺與他的聲音》

深夜士林夜市陰暗的巷口，一位女孩站在那，盯著手機，一遍遍點著line上的語音訊息，隨即沉穩厚實的聲音傳來「你要回來了嗎？」，她再按了另一個「你幾點到家？」，另一遍：「你坐車回來了嗎？」。無數個，她面無表情，靈魂被掏空剩下癡呆的眼神，雙臂像是失去方向的鐘擺，用力的砸向牆壁，而她依然沒有表情。 暑假，某個國中，一名中年男老師在講台拿著課本專業的在幫學生補習國文。 「還有哪裡不懂嗎？」老師說。 學生抬著頭一眼茫然的看著，老師嘆了口氣拿起水壺像品茶一般優雅的吹著。 「下一節課，班長幫我去辦公室拿考卷，上課鐘一響開始考。」他推了推黑框眼鏡，下巴硬朗的線條讓他看起來有那麼幾分莊嚴。 班長舉手嘀咕著說：「老師昨天考過了。」。 「確定嗎？不是你們假裝考過？」他想起某次在女兒學校旁聽日上，女兒舉手用這個方式帶過了一次考試，這讓他不自覺的勾起嘴角。 學生在台下交頭接耳，突然一位男同學舉起考卷笑嘻嘻的說著：「老師，你老年癡呆哦，你昨天還說我考的很好，讓我欣慰」。 同學滑稽的模仿著，他一臉困惑走向前拿起考卷細細地看，沒有錯，這是他今天要考的卷子。他拿著考卷走回講台，說著：「既然考完了，今天檢討考卷，藍筆拿出來。」。 檢討完考卷已經黃昏，幾隻不知道是烏鴉或麻雀在空中飛回自己的巢穴，學生也已經離開剩下他自己坐在椅子上，他發現講桌上的水壺蓋子沒有關，裡頭的熱水已經發涼，水面上還浮著白色、紅色的粉筆灰。 回到辦公室外，他將水倒掉拿出用菜瓜布、洗碗精仔細的搓洗著。這個杯子是他女兒在幼稚園用存起來的零用錢送給他的，邊洗邊想著女兒當時綁著兩根沖天炮、傻傻的接過妻子幫他綁好的禮物盒，朝他小跑步過來：「爸爸生日快樂！」，這個聲音似乎真正在耳邊響起。 「王老師。」主任走了出來。 他沒有聽到還在自顧自的刷著，主任又喊了一次。 「主任，怎麼了？」他依然在用菜瓜布黃色那面輕輕地搓著杯子。 「你有空嗎？想找你開個會。」 主任語氣有些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他快速沖掉手上的泡泡。 「可以啊。」 晚上回到家，他的妻子已經煮好了一桌子菜，雖然不多但有肉有菜，他的妻子還在廚房用味精調味湯。 「你先去洗澡，湯快好了，你餓，先吃。」妻子聲音的從廚房傳出來。 他放下包包，放下的聲音比平常來的大，脫下身上的衣服、褲子剩下一條花色四角褲，走進浴室，打開熱水故意讓水灑在地板製造噪音。 妻子將爐火轉小，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在外面喊著：「老公啊，你不餓哈？」 「不餓。」他一直在嘆氣，深的、淺的嘆氣，但都被水聲蓋過。 「好，湯在滾一下就好了，你等等洗完澡出來幫我把火關掉，我去女兒的家長會。」 家長會？他完全忘記這件事情，他用力的打開門，妻子被嚇了一跳，呆站在原地讓她有些生氣， 「你幹嘛啦？嚇我一跳，你洗澡不脫內褲哦？不洗你幹嘛開水，浪費餒。」她走進浴室把水龍頭關上，碰到水的那刻：「夭壽哦，那麼燙你要做什麼！」。 妻子關上水龍頭後跑去客廳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習慣性將反面的衣服拉回來隨後拿給他。 「女兒家長會你要去就快點衣服穿穿出門了啦，我在家裡等你們。」 「你不去嗎？」 「家長會有人去就好了，幹嘛一定要兩個人。」 他穿上褲子、襯衫，一想到可以看到女兒，臉上永遠都有掛不完的笑容，他穿上鞋子速速的離開、關上大門。 她看著一塵不染的家、冒著熱氣的菜，她不但沒有感到溫興反而摸了摸額頭、嘆了口氣，她從圍裙裡拿出一張醫院寄來的體檢單，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又回到廚房。 「你好，家長在這裡幫我簽名哦。」女孩說著。 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彎著身體看著女孩的臉，報道台的女孩低著頭閃躲著，而他卻露出寵溺的笑，簽到後走進教室找了個位子坐下。 一段時間後，家長們陸續進來，報到台的女孩偷偷的走到他的背後，突然他一個轉頭故意嚇女孩，女孩笑著，他抱住女孩拉到自己一側大腿上。 「幹嘛啦。」女孩扭捏的說著，臉上是滿滿的笑容。 「幹嘛剛剛不看爸爸？」 「我有！」她從父親大腿上下來，走到門口朝他扮鬼臉。 他笑出了聲，沒辦法他太愛自己的女兒了。家長會開始女兒的班導師在講台上說著，待班導師說完後，他私底下找到班導師問著女兒在班上的事情。 「慧敏老師，我女兒在班上還好嗎？」 「你的女兒在班上很活潑，很多人喜歡他，成績也不錯慢慢在上升。」思考一會後接著說：「班上大部分的同學都有手機，有時候他們會聚在一起談論手機裡的東西，你女兒都只坐在位子上，我想如果可以其實可以幫她買一台二手的手機給她。」 「不用啦，她有甚麼問題你寫聯絡簿就好。」 他接著問其它問題，但某些問題卻被似乎忘記又重複一次次地問著，班導師只好以要和其他家長會談為由離開，而女兒在門口生氣地看著他，而他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笑呵呵地走過去。 「你在班上有沒有男朋友？」他蹲下身體，撅著嘴假裝生氣的問著。 「我不要跟你講話了啦！」說完就跑掉了。 他愣在原地仔細地想著自己做了些什麼，他卻突然想到女兒送給他的水壺還在辦公室外的水槽裡，他以為這讓女兒生氣。 回家的路上，女兒坐在機車上默不吭聲，他道歉：「對不起啦，爸爸最近容易忘東忘西，不要生爸爸的氣好不好嗎？」 女兒沒有回答，回到家中女兒將自己關在房間，妻子讓他先吃飯自己去哄女兒。 一段時間後她們從房間出來坐在餐桌上。 沉默片刻後女兒說：「我可以有一個手機嗎？」 「你那麼小還要什麼手機？」妻子說著。 「我國二了，其他同學都有手機了。」她反駁道。 「好啦好啦，我的先拿給你用啦，我也不常用。」妻子說著。 「我不要，你的又不是最新的。」 「給你，你還嫌。」 「那爸爸不是沒有手機，你幹嘛不給他？」 「你爸爸在學校又用不到，那些家長有問題就是打家裡的電話、寫聯絡簿就好了。」 「我不管，我想要最新的！別人都有了。」 他放下碗筷，母女倆依然還在爭執著，這讓他在想起今天開會的內容。 「王老師，上一次教師體檢你沒到，之後你有去醫院體檢嗎？」 「有，單子應該在我老婆那。」 「你看過了嗎？」 「還沒，我老婆還沒給我。」 「最近你上課的狀況不太好，有很多學生跟我反應，不是一兩次了。」其中一位男主任說著，像條蛇一樣的衝了出來。 「所以…」他緊抓著桌子下的西裝褲。 其中一位男主任說著：「我們一致的認為，依照你的狀況越來越嚴重，可能會越來越不適任。」 「可是，」他剛要說話，卻被打斷。 「學生那邊我們會負責，也從其他學校調新老師來補你的位子。」男主任說。 他想說話，但完全沒有說話的空隙。 「我們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顧身體，等狀況好了，之後也很歡迎你回來教書。」女主任一臉為難的看著他。 「還有任何問題嗎？」男主任最後說著。 他搖了搖頭。 走出會議室，他靠在牆上，他還沒從剛剛話語緊密如同暴雨裡的雨滴一般中緩過來，他現在就像被大雨澆灌過的人，失落的、絕望的蹲在地上。 餐桌上，母女倆還在爭吵，他把妻子拉到一旁問著。 「我的…」 「體檢報告啊？」 「對。」 「你是不是被學校辭退了？」 他訝異的看著妻子，而妻子從口袋拿出他的體檢單 「醫院檢查我可能患有老人痴呆？我才四十！我這樣怎麼養你們？」。 「沒關係啦，我在出門找工作就好了。」 「可是女兒知道的話…」 「不要理他，就是你慣的，你不能工作那就我去工作就好了，想那麼多幹嘛？」 妻子走回餐桌，他也坐回餐桌。 「你要手機？我之後在買給你，不要在對你媽像剛剛那樣就好」他說著 妻子瞪了他一眼，女兒大聲的慶祝著。 隔日中午，他坐在室內電話旁拿著報紙看著上面的工作欄，上密密麻麻的紅圈和叉，妻子打掃完走到門口說著。 「我去樓下麵店，晚上才回來。」 「你找到工作了？」 「住在這裡幾十年了，問一下就有了，他們之前缺人也有來找我啦，晚點在跟你說，我先下去了。」 門關上，他沒有任何反應但更專心地撥打著工作攔上的電話，最後她找了一個垃圾車的工作。 轉眼一年過去了，女兒國三，她在外面瞞著爸爸找了一份工作，因為她早就知道爸爸已經不是學校老師，而他們卻瞞著自己。會知道還是因為某次去朋友家在外頭剛好看到垃圾車經過，從車上下來的人正是爸爸，還是朋友告訴她的。 晚上，晚餐過後。 「爸，你在學校還好嗎？」女兒坐在沙發上吃著餅乾問著。 「好啊，很好啊，怎麼了？」他裝作輕鬆的回答。 「可是你幾乎沒有帶考卷回來改了耶。」 「你問那麼多幹嘛啦。」妻子抱著洗衣籃走出來。 「沒有啊，就是問問。」一下子後：「爸，你水壺還留著嗎？」 「水壺？」 「對啊。」 「什麼水壺？」 「我之前給你的水壺啊。」 他一臉困惑就像是從來沒有這件事情一樣，他轉移話題。 「你之前不是說想要手機嗎？」 「對啊，怎麼了？」 「明天我們去買。」 「不用了啦。」她從口袋拿出手機，晃了晃。 「什麼時候？你哪來的錢？」 「就…」她支支吾吾。 他看著她，眼神疑惑著。 「你出去打工？」 她在沙發上隨手抓了一個抱枕將自己的臉埋起來。 「你為什麼要自己出去打工？你要錢跟爸爸拿就好啦，幹嘛那麼累？」 「不是啊，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錢？」 「你在說什麼？什麼叫做怎麼知道我有沒有錢？」他的語氣有些生氣。 「沒事。」她站起身。 「去哪裡？我再問你話。」他顯得更加生氣。 「回房間。」 「你先回答我，為甚麼偷偷去打工，還不跟我說？還說我有沒有錢你不知道？」 她很少看見爸爸像現在一樣那麼渴求答案和憤怒。 「還不是因為．．．．．．」她嘀咕著。 「甚麼？」他雙手插腰盯著女兒。 他們之間沉默了許久，父親一直在等女兒的答案，他希望自己還是女兒心中的榜樣，不讓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老師的事情。 女兒站挺身體像是準備噴發的火山，大聲說著：「因為你不是學校老師了！你沒有以前那麼多錢了！」 說完後跑回房間留下爸爸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這是甚麼時候被看到的，他懊悔、痛恨自己為甚麼會患上老人痴呆，但這一切都沒關係了，此時他只在乎自己是否還是女兒心中的榜樣。 母親追到女兒房間外，問著：「女兒啊，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是因為。」 「因為甚麼？你認為我還小？我已經可以去外面打工賺錢了！」她怒吼道。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要表現得這麼生氣，但她確實有無數個問題充斥在她心中，這些問題交雜在一起變成一股胡亂纏繞的毛線球而自己處於正中心，她感到窒息。 「對不起。」說完，他走回房間輕輕的關上門、慢慢的鎖上。 母親站在兩扇鎖上的門中央看著兩邊的房門，她無奈地回到客廳收拾著家，整理完再次望向房間，思索片刻後，提上準備好的小包包出門工作。 深夜凌晨，女兒小心的推開房門，穿上外套、拿著錢包又悄悄的打開家裡大門走了出去。她故意路過樓下的全家走向更遠的萊爾富。萊爾富門一打開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蹲在麵包區補著麵包。 「媽？」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你怎麼在這裡啦？」母親說著。 「爸知道你在這裡工作嗎？」 母親有些遲疑隨後繼續補著麵包，說著：「她不知道啦，知道那麼多幹嘛，又不會記得。」 「甚麼叫不會記得？」 「別跟你爸一樣，一直問、一直問。」 她感覺到一絲不安感，就如同她爸當年被叫去開會前一樣。 「為甚麼爸不做老師了？」 「不想做就不做了啊，問那麼多幹嘛。」 「爸，生病了嗎？」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母親站起身面對著她表情嚴肅，她想隱瞞但想到剛才，她的內心不停掙扎，她說：「你爸老人痴呆而已啦。」她故意說的雲淡風輕，像是問題不大。 雖然說的輕鬆、無須緊張但早在兩個月前他早就分不清楚時間、還忘記如何說出自己的情緒，轉而摔東西、破口大罵完全像是變了個人。 「可是．．．．．．」她想到了些甚麼。 母親瞥了她一眼，繼續蹲下補著麵包。 「回家睡覺啦，你明天不是要會考了？考一個好一點的學校，聰明點才能多賺錢。」她拿給女兒一個今天截止的麵包：「冰箱還有菜。」。 女兒回到家看到桌上有一台全新的蘋果手機還是近期最新，它就擺在桌上、在漆黑的客廳裡。她拿起並走向爸爸的門前，手剛要敲門卻停在半空中。 「爸，我有手機了，這個你拿去用，我會把我的電話還有line都用好，之後你就可以找我了。」 他就站在門前不發一語，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 隔天，父親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人一樣，早早收拾好東西、叫好計程車等著女兒。 「我來了，等我一下。」女兒焦急的說著。 「２Ｂ鉛筆、立可帶、藍筆、橡皮擦都帶了嗎？」父親說著，彷彿回到之前教書的狀態。 女兒匆忙的穿著鞋子點點頭。 「准考證帶了沒？」他問。 母親拿著准考證從走廊小跑步出來。 「你這個不帶我看你怎麼考試。」母親說著。 確認一切都準備好後，一家人坐在計程車上父親對著司機說著考試的地點，除了校名連帶著詳細地址都說了出來。 車上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女兒在後座跟朋友傳簡訊分享著自己的緊張，她們聊得正開心，突然，一則訊息跳出來上面寫著「考試好好加油！」，又傳來一條「你看，你媽幫我買line的貼圖，可愛吧」，他傳了一隻蜜蜂拿著考試順利的貼圖。 父女倆難得的同時笑著，這讓女兒放鬆了不少。車停在離考場一條大馬路旁的小巷口。 「怎麼了？」父親問。 「今天考試，路上塞車，你們這裡下去用走的還比較快。」司機說著。 全家人沉默了一會，女兒打開書包檢查再次確認沒有東西落在家中後推開車門。 「你們先回家，我自己走過去就好。」女兒站在車門口。 父親想下車被母親攔下，母親看著她眼神帶著不安卻又充滿著堅定，她擠出笑容從包包拿出一塊錶，這個錶看上去價值不斐。 「戴上，不要忘記時間，不會寫先跳過，考不好也沒關係，我們在家等你吃飯。」母親說著。 「陪女兒走一下又沒關係。」父親扯著嗓子說。 「恬恬啦。下車啦。」母親催促著。 「你要陪女兒去還是不要，一下不要我下車，一下趕我下車，你有病是不是。」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們搭公車回去啦，哪那麼多錢坐計程車。」她一手勾著老公，又偷偷從口袋拿出一張摺皺的千鈔塞給女兒。 女兒接過千鈔又看了看母親，母親輕搖著頭把她遲疑的手推了回去：「拿去。」 說完，他們倆拉拉扯扯的朝反方向走，父親不停的回頭擺出勝利的姿勢，但一次又一次的被拽了回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她握緊手中的錢，她將千鈔攤開輕輕摺好放在書包最深處。 會考結束之後的日子裡，一家三口幾乎只在晚上的時間見到彼此，其餘時間都各自去工作，家中一片清閒沒有賴床的小孩、沒有故意打掃大聲的母親，只有凌晨才曬的衣服在陽台飄盪著。 正在上班的女兒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非常緊急。 「你在家嗎？」 「我在工作怎麼了？」 「你可以幫我回家拿一下健保卡還有印章嗎？在櫃子裏面你找一下。」 「怎麼了？」 「你爸不小心摔進垃圾車裡面，腿卡住現在在醫院，我要他的健保卡還有印章。」 「好。」她脫下圍裙，簡單的像同事說了聲後，立刻出去叫計程車回到家又趕到醫院。 醫院內，母親坐在病床旁邊，她慌忙的跑了進來。 「我傳簡訊、打電話給你幹嘛不接？」她說著。 母親沒有說話，眼淚不停的流，她第一次看到母親脆弱的一面，平常不是強悍的扛起一切就是解決家中所有大小事，連一句抱怨都沒有。 一個多月後，父親出院了，而女兒也準備放榜，她們一家人坐在客廳看著放榜消息。 「有沒有信心？！」父親說著。 「你先在乎你的腳有沒有信心站起來。」母親說著。 她們全神貫注盯著手機的時間。時間一到，坐在中間的女兒立刻刷新頁面，一次又一次輸入自己的准考證號。 網頁跳出後，他們愣住，幾乎是同時眼睛瞪大，隨後一陣歡呼，女兒名子旁寫著「台北市立第一女子中學　錄取。」。 那晚他們度過了非常快樂夜晚，父親喝的伶仃大醉，母親笑容根本停不下來到處說著女兒考上了，在父親最後的一聲高興的大喊下，今晚愉快的結束了。 「我女兒考上台北最好的大學，北一女啦！」 暑假的最後一天，女兒在房間整理著行李，父親站在門口他想說話但是遲遲說不出來，像是白紙上橡皮擦擦過留下淡淡筆痕，存在著卻半透明怎麼樣都看不清楚。 「怎麼了。」 「你，」他往天花看去，思考著。 女兒轉過頭耐心地等著。 「你，去台北。」他皺著眉頭看向地板，又看向女兒。 「對啊，我要去台北讀書。」 他突然離開房間門口，過一會又回來，他的手上多出了一本小本子，他打開來看著上面自己寫的字，慢慢的唸著。 「你去台，北讀書，要，加油，不用擔，心我們。」他斷斷續續地說著。 女兒站起身走過去用力地抱著他：「好，那你也不要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 她擔心，喉嚨就像被掐著，暑假除了沒日沒夜的工作，內心也沒日沒夜的在選擇，留下或是離開，每當工作到麻木時，她選擇過留下來繼續工作，但每晚路過那間萊爾富，她又會再次陷入了思考。擁抱完，她繼續收拾著行李而父親在一旁突然想到甚麼又跑回房間。 火車站，一家人在閘門口，父親提著行李問著。 「我們要去哪？」 「是能去哪裡啦，你女兒要去台北讀書。」 「為甚麼？」 母親瞪了他一眼，隨後又把視線看向女兒，她拿出一個小鐵盒子給她。 「這甚麼？」女兒問。 「給你在台北租房子的錢啦。」 「不用啦，我有去打工，錢存好了。」 「你就拿著，打工存的拿去生活吃飯，這個錢去租好一點的。不要給我亂花錢，女孩子不要大手大腳。」 她叮囑著所有的事情，所有在家說過的事情。 「好。」 她穿越閘門口，站在那相互看著，閘門彷彿隔開兩個世界，日落餘暉澄黃著將陰影切割在月台上，而一邊本應該是人來人往的大廳卻顯得空蕩剩下灰暗和陰涼。 「放連假要記得回來。」母親說著。 她點頭，父親突然大步向前站在閘門口，現在才又想起來，他哭著，淚水不停的流著，他從後背包拿出一個水壺，水壺上邊的塗層已經剝落，剝落的地方有明顯色筆塗過的痕跡，那麼突兀。 「你沒有帶水壺。」他喊著。 火車緩緩進站，月台鈴聲響起。 「先放你那裡，我之後再回來拿，你要幫我收好。」 火車停下、門打開。 「我被學校開除了。」他流著淚更大聲的說著。 女兒站在火車門口上。 「我知道，沒關係啦。」她笑著。 門關起，火車慢慢加速直到消失在遠處，而他們轉身蹣跚的走進更深的灰暗裡回家去。 台北車站內，非常多來自不同地方的人，拖著行李紛紛搶著上樓，速度之快就像是場障礙賽。 「等一下，我的行李。」她慌忙喊著。 費了好大一會的功夫，她才拿好行李走上樓梯。車站大廳內她聯絡房東，房東是母親讓她聯絡的人，房子的事情母親早就幫她打理好了，直到在火車上才傳簡訊給她。 房東簡訊寫著「你到東三門來，我載你過去。」她幾乎繞了整個大廳才找到「東三門」。 「你第一次上台北齁？」房東問著。 房東是一位染金色爆炸頭的阿姨，這讓她第一次見面有些驚訝。 「對啊。」 「不用緊張啦，阿姨不是壞人，你叫我阿春姨就好。」她說著。 阿春姨手上的翡翠、大到誇張的綠瑪瑙戒指讓她不經思考眼前的人到底多有錢。 阿春姨看著後視鏡瞄到她手上戴著的手錶。 「手錶很好看餒，花不少錢吧？」 「應該沒有，我媽給我的。」 「你脫下來我看看。」 紅燈，她停車等著，接過女孩手錶細細看著。 「唉呦，這個一支上千塊餒。」 「應該沒有吧。」女孩說著。 「你媽出手很大方餒。」她笑著說，邊把手錶遞回去。 女孩從沒有想過這支手錶，對她而言就只是用來看時間的。回到家，阿春姨交代完房子的事後就離開，女孩坐在書桌上傳簡訊問母親手錶的來由，正巧母親打電話過來。 「到家了沒？」 「到了。媽，手錶你花多少錢買的？」 「怎麼了？」 「阿春姨說手錶上千，你哪來的錢？」 「那是你爸很久之前買給你的生日禮物，怕他忘記我就先拿給你。你好好讀書，需要錢在跟媽說。」 「喔。爸呢？」 「坐在沙發盯著手機不知道在幹嘛，一直問我怎麼傳簡訊給你，要他打字又打不出來，你跟她說啦。」 電話換人了。 「爸。」 「你是誰？」 電話外邊傳來母親的聲音「你女兒啦，誰。」 「哦，女兒喔，你甚麼時後回來？很晚了餒。」 「放假就回去。」 「喔，你去朋友家玩？」 「對阿，順便讀書。」 「這樣喔。」 「你可以傳訊息給我就好了」 「怎麼用？」 女兒重複一次又一次的教他，母親突然說「我之後教你啦，很晚了讓女兒去吃飯睡覺了啦。」，手機被接過去母親手上。 「你記得吃飯，我要來幫你爸洗澡了。」 「爸，不能自已洗澡了嗎？」 「他上次拿肥皂洗頭，還把水龍頭轉成冷水，上一次感冒就是那樣啦。」 「可是他那時候跟我說是外面太冷。」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不用理他，好啦，去忙你的，我再教你爸用手機，不然一直煩我。」 她們笑了笑，母親掛掉了電話。 北一女中，她認識了不少的同學，有些和她一樣從其他縣市上來，這讓她也有了朋友。 「這次考試有些同學考得很不理想，雖然只是一個測驗，想知道大家能力再哪，但差距太高，某些同學的分數會拉低班上平均分。」女老師說著。 台上女老師非常年輕大概三十出頭是女孩的班導師，她叫陳淑美，是整個學校數一數二嚴厲的老師，她為人嚴肅、有效率，對於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她用著嚴肅愛著每一位班上的同學。 「不好意思，陳老師能不能早自習借我上一下課，有些南部上來的同學成績不是很好，我想幫她們補習。」 這一位是她們的國文老師叫陳玉蘭，年紀大概六十幾即將退休。她在這所學校非常久至少二十年起跳，她雖然面善但卻有意無意透露出不滿從其他縣市來的學生。 陳老師點了點頭走出去。國文老師站在台上拿起水杯，盯著台下的同學，所有動作都像是加上了慢速特效，突然她指著女孩。 「你南部上來的對吧？」 女孩點點頭。 「來，去幫我裝水，裝一半熱水一半溫水，要先沖一沖知道嗎？」她再杯子外比劃著需要的熱水高度。 等女孩回來時，班上已經再開始上課，但還好是她曾經讀過的。老師看著她。 「你怎麼那麼慢？這裡是台北不要慢吞吞的。來你來說看看這一課在說甚麼？」 女孩看著黑板寫著「夏夜」，她想了一下隨後說出了作者、主題以及書中用的手法等等，老師在台上有些尷尬她讓女孩回到位子上。女孩剛回到位子上，她拿起杯子說著。 「水太燙了，拿去幫我到掉。」她找了一位她喜歡的學生。 學生幫她拿了回來，而水杯明顯的裝著冷開水，而她並沒說話只是放在那，整個早自習一口都沒動。 「欸，你不覺得國文老師很煩嗎？」小凱問著。 「不會。」她回答著。 「都開學一半了，每次上課讓你裝水，裝的又不滿意又叫我拿去到掉、重裝。」 「然後呢？」 「不是阿，你怎麼沒反應，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就故意囉。」 「你都不會生氣嗎？想報仇嗎？」 「不會耶，我覺得還好。」 「好吧，虧我幫你報仇了。」 「報仇？你怎麼報仇？」 「每次她叫我重裝，我都裝冰水給她。」 她得意德說著，女孩也笑了出來。 「你真的很像男生，一堆手腳。」 「有嗎？那我帥嗎？」 她用手刷過頭髮，手肘靠在桌上盡可能的擺出帥氣的樣子。 「帥，你最帥了。」 「放學你要幹嘛？」 「沒有。」 「那你跟我去西門嗎，我們去看看。」 她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 放學時間，街上車水馬龍每一台似乎像是提前彩排好的特技演員，規律中帶點讓人提著心懸的緊張感，深怕某個演員的頭撞倒某個演員的屁股。 「車太多了吧。」她說著。 小凱看著她：「還好吧，今天算少，走吧過馬路」 她呆站在原地，她在遲疑這班馬線真的能走嗎？真的不會有機車撞到自己變成特技演員在空中旋轉嗎？ 「走阿。」小凱回頭看著她。 他依然站在原地，小凱直接牽起她的手拉著她過馬路，她崇拜著。 「你真的好帥．．．．．．」她還在剛才過馬路的驚恐中。 「我知道。別怕被撞到，這裡離醫院很近，大概五分鐘就到了，不用怕。」 女孩皺起眉頭內心想著我剛才擔心害怕的問題是被解決了嗎？到了西門，人來人往有些是上班族、成年人更多的是學生和觀光客。 她吃驚地看著：「帥哥美女原來都在這裡。」她盯著。 「不，女人，你只能盯著我。」小凱故意裝作壞男孩說著。 她被逗笑了。周圍的氣氛她第一次接觸那麼陌生卻又讓人心動，她們在西門內到處穿梭，吃著隨時會被警察趕走的香腸小攤，也逛寫著「店面出清，最後一天」但永遠不會離開的美妝店。 她們吃著手上的小吃，走在人群稍微稀少的地方。 「欸，我在這間電影院打工耶。」她指著一間電影院。 「真的假的？沒有騙我？」 「沒有。」 「你甚麼時後上班，我在去看，記得請我吃爆米花。」她開玩笑地說著。 「你在說甚麼，我甚至可以請你看電影！」 「真的？」 「你不信？」 她喝了口飲料迴避了這個問題。 「期中考結束，我們來看，都不要帶錢包。」 「等等被抓起來。」 「你信我。」 女孩點了點頭，她看著手錶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但人依然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小凱陪著女孩回家，看到女孩進家門後小凱才慢慢地離開，口中哼唱著。 女孩從浴室出來，她看著手機跳出來的訊息，是爸傳來的一條語音訊息，她興奮的點開來湊到耳旁。 「你甚麼時後回來？」 她回答著並分享著在西門的事情，但似乎說得太快，父親永遠都錯過當下的訊息回覆上一條，於是她開始等著，原本十幾分鐘可以分享的事情硬是花了半小時左右，不過她依然很快樂，快樂到忘記明天的國文小考。 「考卷寫好的拿上來，我直接改。」玉蘭說著。 她拿著水杯，這次她破天荒的自己先裝好。她拉了一把木椅坐在上面等著，她的目光盯著女孩，她認定女孩絕對寫不出來。 考試結束，同學陸續將考卷遞上去，所有學生幾乎拿到了高分，只剩下女孩坐在不停的修改答案，玉蘭突然說話。 「考試結束，考卷交上來。」 女孩站起身，撥了下黏在臉上的頭髮。老師看著她的考卷打勾，又一個，直到考卷最後沒有一題寫錯，突然女孩說話了。 「我的考卷跟別人不一樣，上面寫的是高三下的國文考卷。」她盯著老師。 「那你為甚麼不說？其他同學都一樣就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考卷不一樣。你在怪我嗎？」她偏激的說著。 「沒有。」 「那你是甚麼意思？你認為我老了有癡呆是不是？你在詛咒我嗎？」 「沒有。」她開始低頭。 玉蘭老師的聲音越來越大，路過的班導師走進來關心。 「怎麼了？」陳老師問著。 「你看看，你的學生。我，我，我，盡然詛咒我老人痴呆。」她抱怨著，用手指著女孩。 「道歉，等等跟我去辦公室。」陳老師嚴厲的說著。 「我沒有，我，」女孩的話被打斷。 「快點道歉，然後跟我去辦公室。」陳老師再次說著。 「對不起。」 「甚麼東西嘛，南部來的就是沒大沒小。」她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教室。 陳老師撿起地上的考卷，她看著滿分的高三考卷說著：「你寫的嗎？」 女孩點點頭。 辦公室裡，陳老師坐在椅子上女孩則坐在旁邊空桌子上。等到全部老師下班離開，老師才開口說著。 「你家人還好嗎？」 「還好。」 「我昨天晚上看到你跟同學去西門玩，好玩嗎？」 她的語氣溫柔不像是平常在班上嚴厲的樣子。 「好玩。」 「你想過把家人帶上來玩嗎？」 「有。」 「那你應該更努力的讀書，考間國立大學然後找個好工作賺錢，之後帶她們上來。」 女孩沒有說話，陳老師接著說。 「我知道你家人的狀況，你的爸爸之前是國文老師對嗎？」 「對，但是後來就不是了。」 「我知道，你難過嗎？」 「不會。」她抬起頭堅毅的說著。 「不會很好，會也沒事，你爸看到你的這張考卷一定會很高興，高三的題目你全對，非常好。」 「我爸之前很喜歡有事沒事叫我去看一些書，他會問我看了甚麼、學到甚麼，在她還是老師的時候。」 「你爸爸是一位很好的老師。每一位同學我都有打電話去詢問家庭狀況，我很抱歉你爸的遭遇。」 她拿起一支筆送給了女孩。 「這是我之前去城隍廟求來的筆，送給你，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讀書。」 女孩接過筆：「謝謝。」 「玉蘭老師確實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但你們這一屆是她最後一屆，所以不好的那一面會展示的可能有些過火。不過，他非常喜歡聰明的學生，只要證明給她看，我相信她就不會對你這樣了，這張考卷就是很好的證明。」 「我不知道。」 「你只需要好好讀書就好，就這樣。」 她從抽屜拿出申請表給她。 「我會幫你申請獎學金，你就好好讀書就好，沒錢吃飯或是怎麼樣直接跟我說就好。」 「好。」 「這些你回去幫我填好，明天交給我，快回家吧。」 女孩拿著申請表離開了辦公室，學校門口她看到熟識的面孔。 「你怎麼了？」小凱問著。 「沒事。」她不自覺的哭出了聲 「你幹嘛啦？別哭，我們，我們去唱歌？唱歌好開心，走走走，別哭。」小凱慌張地說。 女孩被逗笑了，她們一起去到ＫＴＶ裡唱了四個小時的歌，結束後，在門口她們相約下次去士林夜市逛街。 女孩第一次逛台北的夜市內心有些期待。回到家再次從浴室出來看著手機上面的訊息，她開心的點開來。 「你要回來了嗎？」父親的聲音傳來。 她躺在床上分享著，這幾乎是每天的日常，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事情，她依然耐心的等著父親傳送一條又一條語音訊息，就這樣貫穿了她一整個高中時期。 「走嗎？士林夜市。」女孩問著。 「還去喔？」小凱說著。 「對阿。」 「你不膩嗎？」 女孩搖搖頭，小凱笑了笑收拾好書包後陪著她去。 路上，小凱問著：「三年了，第一次去士林夜市之後的每個禮拜你都要去，到底有甚麼好去的？」 「沒有為甚麼，就是喜歡。」 「下周就學測你不看書喔？。」 「你管我喔。」女孩說著。 她們在士林夜市吃著三年來早就吃過的食物，玩著早已玩過的射氣球。但這一次她們卻像是第一次來一樣，眼神充滿了興奮，她們放開玩宣洩著備戰數個月的壓力。 「要不要去信義酒吧？」小凱問著。 「會被抓吧？」 「不會啦。」 小凱牽著女孩的手坐上計程車上。到了酒吧裡頭，酒保並沒有詢問她們的年齡，不過酒保早就看出來了，他為女孩們調了濃度不高的酒。 「我請。」酒保說著。 「謝謝。」她們幾乎同時說出。 他們喝到了凌晨一兩點，酒保幫他們叫車回家。回到家女孩才想起明天的模擬考，她立刻坐在書桌上讀書，但是她在開始之前，她打開手機看著父親的語音訊息，聽完後她感到安心接著才開始讀書。 隔天，女孩在考試時頭痛欲裂，導致整張考卷幾乎全錯，玉蘭老師生氣的走進教室單獨把女孩叫到外面。 「你考甚麼成績？你被你班導看到會被罵死，怎麼了？不刁難你你全身不自在是嗎？你不能這樣考，你這樣的成績要怎麼考好大學，你之後要怎麼辦？」 她雖然生氣但口中滿是擔心，她不甘願眼前的女孩墮落。 「快要學測了，你，」她停了下來聞了聞女孩身上的味道：「你喝酒？」，她有些驚訝。 「一點點。」女孩支支嗚嗚的說著。 玉蘭不停唸著直到下節考試開始，她最後說：「我看好你，你不要學測前給我整這齣。」，女孩點了點頭笑著走進了教室。 就這樣轉眼到了高中最後的考試，學測。站在考場外她看著手機，她在等父親的簡訊，在最後的一分鐘簡訊來了。 「考試，要加油，記得考完要回家。」 父親的聲音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 考試結束，她立刻收拾好行李坐上火車回家，她看著頭髮蒼白、滿臉皺紋的媽媽還有看起來像小孩的爸爸，她大大的擁抱著他們。回到家母親熟練的幫父親換衣服、洗澡、餵她吃飯，熟練到讓在一旁的女兒感到說不出的難受，她接過飯勺親自餵父親吃飯，父親卻突然起身從房間拿出水壺，水壺上早就鏽跡斑斑。 「你忘記拿水壺了。」父親說著。 女孩接過水壺繼續餵父親吃飯，她擠出笑容一口一口接著餵，之後的日子她接過母親的重擔，所有一切交給自己處理，當然除了父親洗澡還有穿內褲的事情。 到了放榜當天，她們如同三年在在家看會考放榜一樣，不過父親似乎在房間不出來。時間到，女孩刷新著頁面母親在一旁雙手合十口中求著老天，放榜了，女孩的名子在一群學生中排在第一位，母女倆歡呼著，女孩衝到房間打開門，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父親。 父親抱著水壺，女孩跪倒在地上、母親站在女孩深厚無聲地哭著，母親邊哭邊笑，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為甚麼笑，分不清自己的哭是為甚麼，她只知道，解脫了。 數個禮拜後，家中指剩下母親在打掃，家中擺了壇子上面是父親年輕時候的照片那樣清秀、帥氣，母親邊掃地邊說著，買完東西的女兒站在門口偷聽著。 「女兒已經考到好的學校了不，不用再擔心了。你也不用在傳訊息給女兒前一直練習了，一句話都要練習，幾十分鐘才傳一句。」她嘆氣：「只有在傳訊才比較正常，不然平常一直問我女兒去哪、吃飯沒，我哪會知道啦，被你煩得要死。」 女孩站在門口哭著。 隔天晚上她獨自回到台北，一下火車，她立刻坐車到士林夜市。到了夜市熟練地穿梭到一處攤販旁，她看著旁邊的攤販，有一位長相極似父親年輕時的樣子。她躲在暗處看著，手中拿著手機不停撥放著父親傳的所有語音。 女孩手中拿著那生鏽的水壺，同時傳了一句話。 「你甚麼時後會回來？你忘記帶水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