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的其實不是小朋友吵來吵去、不聽話,反而是他們對老師的態度,真的很不尊重,從沒禮貌到很挑釁!」今日離開婆家前,看著家裡最小的弟弟,明明也在差不多的年紀裡,同為排灣文化中渲染的阿叡,大概是老師們眼中的天使吧,我忍不住和Kama&Kina抱怨著。
後來,回到恆春半島的車程裡,我一直反覆思考著自己說的話——原來,我很在意啊!原來,我在意的,是這件事情嗎?
接著,我慢慢思考著:為什麼我很在意呢?因為我感到被冒犯嗎?為什麼這樣的冒犯讓我很不舒服呢?我想到那天,三年級的Y嚷嚷著:「老師,妳都不喜歡我們啦!妳不要來教我們啦,妳回去花蓮啊!誰叫妳動計分板了?」好像,再更深層一點的,或許是一種被拒絕的感受,讓我不太舒服。
被拒絕?我馬上聯想到的是:這似乎就是雙親離異、隔代教養的Y,他內心的世界吧?
這樣的沈澱提醒了我兩件事:
一、 沒有人想變得不可愛。
永遠、永遠沒有人「自願」用話語、行為來讓別人討厭,我們都渴望愛與被愛,就像小時候的我,做了很多欺凌妹妹的事情,一邊無助地吶喊著: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啊!我也不想討厭她啊!其實,我更討厭這樣的自己。
二、一次次的推開,好像在反覆確認著:「就算我對你這麼壞,你是不是還願意留下來、陪著我?或是,你會轉身就走?」
如同《遊戲力註1》一書中所提及的:將他的侮辱,翻譯成渴望連結的請求。
每次上課前一晚都還是很緊張,那天和夥伴聊著,近期對自己、對孩子的期待,可能是導致我越來越疲乏的原因,慢慢地從沒有動力變成一想到就很抗拒;也許是做了幾次嘗試後,結果不如預期時,就會有種「他們怎麼還是這樣?啊我怎麼還是這樣?」的感受。
後來意識到:其實我的動力來源,也不該建立在「他們是如何回應我希望嘗試的、影響的氛圍」,因為這些努力常常在回到家庭後,又血淋淋地打回原形,反而是——回到最原本的初衷,光是這樣一個穩定的陪伴、健健康康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已經超重要了,也超有價值的了,老師自己也好需要給自己大大的肯定啊。
從上述視角切入後,心裡其實舒緩多了,同時,也多了一股酸酸的感覺。
談到初衷,又硬生生將我拖回十六歲那年,在新竹禱告山上的呼求,不禁想著:若是當年的李依蓮看到上帝就是這麼回應我的夢想,她會猶豫片刻嗎?會後悔撕心裂肺地喊著「求祢使用我去成為孩子的祝福」嗎?
我相信會有很多的破碎,但是,當那些挫敗的時刻,就如實地呈現在課程中,還是不免讓人累得裹足不前,所以,只好再次提醒自己所許下的承諾:
我的夢想 不是成為一個什麼都懂
擁有過人智商 高學歷等等的老師
而是成為可以陪著每一位孩子去發現問題 看見需要
並且願意捲起袖子 付諸實際行動的老師
還有那個可以看見每一位孩子生命中的寶藏
願意傾聽他們的聲音 並且重視他們的夢想
讓每個特質 都被賦予其價值和意義的老師
不再有比較 包括孩子與孩子之間 成績與成績之間
科目與科目之間 甚至是夢想與夢想之間⋯⋯
#沒有什麼該走的路只有合適的路
這段話寫於一個「地上本沒有路,還要相信人走多了,變成了路註2」的時期;老話一句,如果哪天我忘記了請再次提醒我。
某天騎車去學校的路上,眼前忽然閃過了一位孩子對我微笑的畫面,是二年級的S。他是位有情緒管理狀況的特教生,當時剛開學的我,只覺得他非常機靈、很會應對,同時那張嘴巴說出來的話,也常常令我不太舒服,「不要啊!關妳屁事!講就講!妳就不要管嘛,妳很煩欸。」
然而,無論我們之間起了什麼爭執,在適應彼此出現的過渡期裡,當我下次見到他們時,多數的孩子都會如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地,和我熱情打著招呼。而我呢?其實大多時候是抱著忐忑的心情面對這樣的孩子。
曾看過有人這麼說:孩子的愛,是無條件的。
是啊,在我剛踏進教室時,就能立即感受到,他們熱情打著招呼、擁抱,即使在日後,我無法特意地給予關注,還時經常能見到他們朝我飛奔而來,用那稚嫩甜美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而我呢?大人們也許早就在心裡進行歸類了,例如:這是受控的,可以擱著;這個是失控的,需要好好盯著。
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裡,我感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接著,想起意雪老師在互助諮商課時提到的「復原力」,孩提時期的我們,其實很容易透過遊戲、玩樂的模式,來排解自己的不舒服,這也是為什麼小朋友吵一吵很快就和好了;一邊回想著老師曾教會我的,提醒了我該好好舒緩這些情緒。
註1:《遊戲力:陪孩子一起玩出學習的熱情與自信,原文名稱:Playful Parenting》這是一本完整的指南,談論如何運用遊戲來建立孩子的自信和自尊,安度手足間的敵對與競爭,遊戲必然能成為以愛來管教的一部分。這本書讓父母快樂、有效率又充滿熱情地教養孩子,同時帶來滿屋子的笑聲。書中針對不同孩子特性與問題提出可行的遊戲進行方式及需要密切觀察與注意的事項,也用巧妙又易懂的比喻來描述孩子的心理狀態,不但能提升成人對孩子情況的敏感度,也能有利於建立平衡的親子關係。
註2:「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引用自魯迅<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