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台灣建築危機?台灣建築從用人舉才開始(教育、考試)到職業環境(法規、制度)、再到未來的發展性(薪資、能力)等各個環節都有各自的問題。但什麼才是台灣建築最迫切的、最核心的、最本質的、最普遍的問題?
要了解台灣建築未來的走向,不可不先思考建築學的起源。唯有藉由思考建築學的起源,才能幫助我們把握建築最迫切的、最核心的、最本質的、最普遍的部分,才有激活建築意義的可能。
首先,如何思考建築學的起源?又為什麼是「建築學」的起源而非「建築」的起源呢?從胡塞爾思考幾何學起源的方式看來,胡塞爾之所以談論「幾何學」的起源而不談論「幾何」的起源在於,探討幾何的起源如同探討事物的本源(第一因),是不可考的,也是不可思的(如康德說物自身不可得)。同樣的,建築的起源亦不可考、不可思,我們很難用今天的語言、今天對建築的定義去理解建築的起源。故只能轉而研究建築學的起源。
安東尼.洛吉耶( Marc-Antoine Laugier, 1713-1769) 在《建築論文集》提出「原始屋」的概念;認為「沒有拱圈、拱廊、基座、閣樓、門甚至窗,在自然中的直覺只要有柱(columns)、檐部(entablature)和山牆(pediments)就是建築」。相較於幾何學起源是「唯一一次」的,即幾何學某天被某人發現,從直觀的主觀心靈感受,透過語言,成為一客觀的知識。這邊必須先探討兩個問題,第一,建築學起源是唯一一次的嗎?第二,語言先於幾何學亦先於建築學存在嗎?
第一,建築學起源是唯一一次的嗎?世界各地的幾何學都是同一套的。例如:在中國的圓形與歐幾里德的圓形是相同的,圓形不因為時間、地點、歷史、語言、文化等經驗而有所不同。然而,世界各地的建築學卻是不同套的,即便維特魯威提出了堅固、實用、美觀的建築三原則,各地的建築原則及標準卻不相同。因此,建築學的起源不是唯一一次的,而是重複性的。
第二,語言先於幾何學亦先於建築學存在嗎?德希達認為幾何學之所以能夠由心靈的主觀感受成為客觀知識,靠得便是語言。而語言必須先於幾何學,幾何學才有可能被「說」出來,才有成為交互主體下客觀知識的可能。然而,建築學能夠不靠語言由主觀感受成為客觀知識嗎?建築的語言除了包含一般書寫的語言外,建築的語言更是建築之所以可能、建築意義的一切線索。例如:建築與環境的對話關係、建築的細部、材料、空間配置、建築的模型、書圖、法規等。因此,語言亦是先於建築學存在的。
然而,主觀感受經由語言成為客觀知識,客觀知識如何在歷史的奠基中避免如同文字書寫傳遞的歧異性、多義性甚至消亡等問題?建築學是幾何學立體化、堆疊化、實踐化等排列組合的結果。其結果背後受建築與環境的關係、建築與人的關係、使用材料的傳統技術、專業者(設計、施工)的經驗等影響,最後藉由建築師的「創意」將這些線索串聯為一個完整的故事、完整的建築實體。因此,建築學不可避免的會產生歧異性、多義性甚至消亡。例如:某建築的源初意義可能因為詮釋而產生歧異性、多義性的意義。又當某傳統建築的工法不再被保留,即便建築依然存在,但其意義已無法重新激活,傳統建築最後便消失在歷史之中。
今天在同一時間、地點、歷史、語言、文化下,我所思考的住宅與他人所思考的住宅卻會是不同的。不同的建築師便會有不同的設計方案,而沒有同一的可能。每一個建築師皆可以脫離其傳統包袱,創立一個全然與過去無關的建築或建築知識。台灣建築危機不在於是否重新激活建築學的起源,不在於是否避免某傳統建築偶然的消亡。台灣建築危機在於,如何讓建築學歧義性、多義性必然的持續實踐。
多義性的前提在於,先保有單義才有多義的可能。而在單一意義的限制下,如何突破限制,避免建築學的發展越走越窄、越走越封閉的關鍵在於,我們個人體認到身為差異個體的重要性,並透過差異創造對自身更有意義的可能,如同回到筆者碩士論文(詳下方連結)所探討的,重拾建築學的主動性其動力便源自活用建築哲學的可能。
201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