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談人不知而不慍

2024/03/16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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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本書後記中,作者顏擇雅提到,羅蘭‧巴特〈艾菲爾鐵塔〉是她很喜歡的散文,讀第一遍充滿推理上的驚喜,讀第二遍雖不再驚喜,卻仍然可感受到詩意美、哲思美,於是期許自己也能寫出這樣晶瑩剔透的思考文。我想,她成功了,本書由許多篇小散文構成,書名「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便是其中一篇談論康德的最高道德兼自然之善,其自然之善即「大快朵頤一番」的文章。書中幾篇文章的確有哲學的味道,即打破、創造概念的味道,以下分享並思考書中幾個有趣的觀點:


關於美貌:


  當我們想到美貌,總認為那是先天的優勢。在工作上,「美貌」在與人面對面即有好的第一印象;在交友上,「美貌」自然追求者絡繹不絕;而在現在越來越視覺化的時代(濾鏡美肌、微整形等),「美貌」的關注度、社群流量自然增加。然而,「美貌」就沒有缺點嗎?顏擇雅認為,美貌者給人不安全感。雖然追求者眾,卻也代表移情別戀者眾(情史豐富)。另美貌與才能皆是天生的,兩者差異在於,美貌終有不美貌的一天,但才能確可不斷精進、累積、創造。


  身為一般人如我,或許很難想像美貌者的困擾,如:既要努力維持美貌,又要讓人覺得有外在美也有內在美,而為了不被當成只是好看的花瓶,要更努力才能讓人看到美貌底下的才能(女性科學家也有同樣的問題)。且為了追求、符合大眾對美貌的想像,無法自在地做自己、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對成功的想像亦同)。或認為想跟自己交朋友的人,都是為其美貌而來,而難以交到能夠談心的知心好友。


  美貌者知心朋友有沒有比較少我不清楚,但知心朋友本就貴不在多。然而,關於知心朋友,或許有個共通點是,都是在出社會前認識的。出社會之前,我們認識一個人不是建立在利害關係、建立在外表上,而是建立在人與人之間最真誠的交流上,如:同學、社團。在社群網路獨尊視覺的時代,美貌的確能抓住眼球,然而,在滑完所有最新的訊息後,真正留下的不是第一眼,而是會讓我們感到溫暖的、與眾不同的、省思的我。縱使世上那麼多人、網上那麼多的追蹤者,能陪你回家的,也只有你自己或與自己最親密的人。


  顏擇雅沒說的是,「才能」亦有同樣的問題,我們的社會能夠接受指考榜首不念「合太醬料」,而選擇自己喜歡的校系嗎?我們以為分數越高就能有愈多的選擇,事實上正好相反,分數越高的人,只能在熱門校系間選擇,而無法選擇自己真正想念的校系,或許榜首連自己想念什麼都不知道,因為連為什麼要上大學都沒思考過。同樣的問題一路延續到出社會,如:我們能夠接受追求財富之外的「成功」嗎?成功的父親算成功嗎?我們能夠接受辜負才能,而成為我自己嗎?出社會一段時間越覺得,這個世界某些方面的確需要天才(數學家、科學家),然而,多數的我們普遍都不是天才,是否代表我們都是沒有才能的庸才?其實我們都有一項相同的能力,那就是「投注時間、注意力」的能力。為什麼一樣的工作有些人做得好、有些人做不好?不只是因為花時間,更因為想學習、想克服困難而懂得找方法、找資源的心。只要善用這項能力,我們都有高於均標、甚至突出頂標的可能。


關於工作與名聲:


  顏擇雅認為,需要工作又怨工作,是現代人的一種人間條件。的確,我們總是在網路上、在茶水間「靠北」完之後,再回到位置上,繼續當個稱職的「社畜」。資訊革命、機器發明之後,人類並沒有更輕鬆的有閒暇去實現自我,而是轉為役於機器,如:役於電腦、網路、印表機、A4紙、辦公室。雖然疫情期間讓我們看到工作不必役於辦公室、會議室、紙本的可能,然而,有多少工作真正的改變(減少工作時數、可居家辦公、資料數位化無紙化等)?


  顏擇雅認為,「名」與「利」總是連在一起,二者卻有許多不同。例如,「等我賺夠了錢就退休」這話常有人說,「等我出夠了名就收手」卻沒人講過。其實不是沒人講過,而是因為名人不想再引起注意,大家自然不會聽到他們講任何話,包括「太有名想收手」。且不同於握在手上可累積、可分享的「利」,「名」因為靠得是口傳,有名沒名好名惡名往往是以訛傳訛的結果,如同無法掌握的風一般,不知何時會來、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


  上週是我考上公務員報到滿5周年(3/30),每個人都有工作5年的時候,然而,讓你持續投入下個5年的動力是什麼?撇開薪水,5年前的你與現在的你有何不同?工作之於你的意義有何不同?薪水之外,你看重工作的哪個部分?是尊嚴、是公益、是快樂還是名聲?


  公務員的尊嚴在於能夠準時上下班,下班不必看主管或同事臉色;公務員的公益在於將人民納稅錢投注在一般企業不會、不願、或不賺錢的項目上,如:修復歷史建築,創造公益;公務員的快樂在於,意識到自己處境的荒謬,抱持「一切就是這樣」的認知,基層公務員無法選擇想做什麼、不做什麼(依法行政),能選擇的是,遇到問題該如何面對、如何解決;公務員的名聲在於,順利完成專案,如期如質完成、廠商領到該領的錢的雙贏局面(可遇不可求)。


  名聲對於公務員而言或許是最可有可無的吧,翻開建築師雜誌,介紹設計單位、施工單位如何如何,卻從來不會介紹業主。難道業主在設計或施工階段都沒有角色或意見嗎?以筆者經手的案子為例,業主在設計與施工階段皆佔有不可或缺的角色,如:小至設計階段每次工作會議的意見、大至跨局處協調會議。甚至案子會不會得獎、想不想報獎都與業主的態度極有關係,如:報名公共工程金質獎。然而,公務員追求的不是一時的名聲,而是持續穩定、有保障的未來。這也是政務官與事務官的根本差異,前者隨著政黨輪替更迭、為政策負責,後者則持續累積經歷、為民服務,不受政黨輪替影響。重要的不是名,而是留下的「經驗」與「記憶」。如同建築師不是考上的那個「名」,而是從事建築事務的「經驗」。人們會記得、有感的是「經驗」,而不會是「名」。


  在這個追求點閱率、關注度的時代,深怕一生沒沒無聞,故常語不驚人死不休、為恐天下不亂的分享各種腥羶色的內容,以吸引人們的好奇心。然而,「標題黨」的內容經得起檢驗嗎?雖然一瞬間滿足了好奇心,在之後卻什麼也沒有留下來。「名聲」的缺點在於,除了難以維持外(來得快去得快),名人不再能夠隨意的表達自我,因為他的發言需佔用公共資源(媒體)、並冒著失言的風險。


  綜上,我們雖然都曾想過要有「美貌」、有「名聲」,卻從未想過有「美貌」、「名聲」的困擾與差異。猶記大學時,曾修過「蘇哥哥」的課,他那時說,出名總是毀譽參半,所以他接受訪問時都是「以背示人」。不過現在的「蘇哥哥」在經歷「超偶」的洗禮後也算嘗過走紅的滋味。不管是「美貌」也好,「名聲」也好,都是人生的某種狀態(名聲也許死後還會留下),不可強求,亦非人生的必要條件,而是附加價值。重要不是附加的、衍生的東西,而是原初、根本的東西,即「我」如何如其所是成為我自身。如:陳樹菊不是為了「名」而捐款,而是因為捐款才有了「名」,「行善」才是陳樹菊之所以為陳樹菊的東西,而非因「行善」所衍生的、附加的「名」。

20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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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博士生/建築系畢/證照:高考公務員、工地主任、古蹟工地負責人/前地方文資薦任公務員(建築工程職系)/研究領域:建築哲學、文化資產哲學。由「哲學性」、「反思性」角度,評論文學、建築、哲學、時事、影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音樂藝術、文化資產、公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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