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所愛隔山海

我有一個女子故事。那是個擁有美麗與溫暖心腸且很疼愛我的波蘭老奶奶的故事。

2014 年，我初到波蘭的第一個生日，外婆特別去買了這盆花與禮物來給我過生日。

2013 年，在與這個 2006 年於倫敦遇見改變我 32 歲後人生軌跡的男人遠距了一年後，我終於又出國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前進歐洲，卻是第一次前往波蘭。

當時，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小祖輩親緣淺薄的自己，會遇見這樣一對沒有血源關係，卻非常疼愛我的外婆與外公。

2013 年，我應邀前往波蘭參加 M 的表哥的婚禮，也是當時去考察是否移居波蘭的初次探訪，然而當時工作是個很難請假的單位，我還是將當時所有能用的假期全都集中在一起，並初次動用主管疼我的關係，厚臉皮的請求了這次整個連在一起的 8 天假期，讓這次的波蘭探訪旅程能真的成行。

雖然前行前我知道因為婚禮之故，我將會因為此緣故一次性地將 M 的家人都一次見足，卻並不知道原來當時 M 口中的所有人，並不包括之于他生命中最重要與在乎的這兩位老者。

在抵達後，我才知道兩老退休之後的生活，習慣性在每年夏天來臨時前往海邊度假，有時一週，有時二週，所以我與他們正好無法在 Bydgoszcz ( 比得哥什 ) 遇見，於是在當時的行程中，M 額外安排了特意前往他們度假地去拜訪他們。

那是初到波蘭旅程的第三天，卻是要見他家人中的第一天，我心中忐忑異常，雖然我當時並沒有告知 M 。

2013 年初見外婆、外公的那次。

我已經記不清當時自己與他們初見面時的表現了。僅記得，初見對外公的印象就是一位很嚴謹且話不多的老人家。而外婆則是笑容滿面直盯著我看，並一直拉著我的手說著我聽不懂的波蘭語，M 不阻止，她就可以一直妙語如珠和藹又溫暖的老奶奶。

當時，外婆 79 歲。外公，83 歲。

當天我只記得 M 跟我翻譯著說，外公、外婆初見我的印象是他們覺得我看起來只有 25 歲，在我 33 歲，你 25歲那年。

難得拍到外婆嚴肅的樣子

_{記憶中的外婆總是笑著，不論是 2013 年初見時，或是 2014 正式移居波蘭後的相處。印象中的外婆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樣。即使最後入棺時的表情也都是安詳帶著笑。於是照片裡找到這張她表情嚴肅的照片實屬難得。}

2014 年，在我決定移居波蘭後正式結束我們遠距的日子，迎接我人生中沒有嘗試過的天天 24 小時與一個人相處的同居生活，且還是在異鄉的日子。

我沒有深究過是否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的所有家人都非常包容我。這之中特別是外婆與外公。因為你的緣故，居住在波蘭的時候，我跟著你幾乎是很固定每周都至少有 1 ~2 天會前往外婆家，或陪他們午餐，或有時只是下午過去陪他們喝個下午茶聊聊天。

外婆有一手好廚藝。在我剛剛安定好居住瑣事後，第一次正式前往外婆家拜訪時，外婆親自為我熬煮了波蘭道地的甜菜湯（Barszcz / Beetroot soup）讓我品嚐，那是我在波蘭後來居住了要 8 年不論在哪間餐廳都找不到的味道。我想外婆當初是加了愛一同熬煮吧。

我記得當天外婆擺好湯品，就在桌邊一旁等我品嚐，等我喝了一半時用著波蘭語詢問我喜不喜歡的小心與期待的表情，我至今沒法遺忘。沒法遺忘我何德何能讓人這樣被放在心上在意呢?

初至波蘭的第一年，我有很多的文化衝擊與適應。其中一樣是親吻的禮儀。在波蘭，親近的親友之間，會有比較親密地親吻招呼禮儀。除了擁抱還會親吻對方的臉頰。

在台灣我們並沒有這樣的文化，所以剛到波蘭時，我在這部分是真的很放不開。 (我實際是個思想開放，行為保守的典型代表 )，我不只不習慣主動給出親吻的禮儀，也不習慣被親吻。沒想到這件事也被大家牢記，我尤記在外婆的生日慶祝會上，外婆不知所以的就跟我說「來外婆陪妳練習」，於是我們就在餐廳還未上餐前練習起親吻臉頰的遊戲。

(我也很慶幸當初 M 幫我記錄下了這些照片 )

來自外婆為我買的生日小花。

我與 M 有一個差不多的共同點，就是我其實不怎麼會幫自己過生日。年紀小的時候還有這樣興致勃勃的儀式感，卻在逐漸成長的過程中，開始變得不愛過生日。我想也不是不愛，是不想要有失落感，於是逐漸不想去刻意記得這個日子。

然而，那年在波蘭卻有一個至今怎樣都忘不了的生日。除了在生日前一日大病一場，還是那份來自外婆的惦記。我真實不知道當時為何外婆會知道我的生日。但是，我記得很清楚的是，生日當天一早外婆特意來到我們家拜訪我們，只為了將她一早去市場為我買的花，還有一份生日禮物拿來給我，並跟我說聲生日快樂。

這個舉動足以讓我深刻確認到，外婆疼我是把我當成了親孫女一般地放進心坎裡的疼愛。

2014 ，X'mas .

外婆是個很疼愛每個家人的女人。在我眼裡與實際的相處裡見證著她包容家人的所有，也牽繫著這一大家子每個固執的人。是將所有人串連起來的連結軸心。

還記得有一次，在一個平常的午後，我與 M 在外婆家陪他們喝下午茶與聊天時，我在廚房看外婆準備晚餐之際，我跟外婆說要她好好的保重自己我還要等她教我做很多道地的波蘭菜餚。

接著，外婆開始跟我說了一串我一聽就知道不是波蘭語也不是英文的話，正在發楞時。M 走進來，對著外婆用波蘭語說了幾句話 「 babcia ，妳跟 Emma 說的是德語，不是英文，她聽不懂。」

「我以為我在說英文。」外婆頓時大笑，並一直撫摸我的臉龐。

我則是一臉發楞直到我請 M 跟我翻譯整個狀況，然後我們三個在廚房裡大笑的那個午後我也記憶深刻。

我被疼愛的另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是，每個人都遷就我而去精進自己的英文，而非要求我要努力學習波蘭語。就連外婆也是如此。

外婆也是一個非常有愛心且喜歡在能力所及回饋社會的人。就如在 Bydgoszcz 的 Deluge Fountain ( 洪水噴泉 ) 重建募款時，外婆非常的熱衷參與外，也捐贈了一筆善款使重建能更順利。所以 2014 年噴泉重新啟動時，外婆受邀前往。我也有幸一併跟著參觀了一把，現在噴泉旁的噴泉歷史介紹牌上，也可以在重新修建的協助人上找到外婆的名字。

後來，每次回波蘭，都會找時間去這個噴泉坐坐，因為在我們每個家人心中，這是「外婆的噴泉」，坐在這裡好像就也可以在感受到外婆的陪伴。是她留給我們大家的紀念。

2015 年，我與 M 回台創業，每天都很忙碌。尚未擬定好回波蘭的時間，卻在八月四日的波蘭下午時刻，傳來外婆突然緊急入院的消息，原因是腸破裂。情況非常危急，如果隔天沒有度過危險期醒來的話就回天乏術了。

當天接到消息的我與 M 整夜沒有闔眼。整夜的祈禱，希望外婆能順利度過危險期。我也是在當晚深刻的認知到，不只外婆把我當成了親孫女，這將近一年的陪伴我也在她身上獲得了我自小缺失的祖孫親情。所以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深深的在我心上住著了，是以當確認外婆搶救不回來時，我與 M 有相同的巨大遺憾。

2015 / 08 / 05，外婆離開人間，因為禮俗的不同，我與 M 並無法即時見到外婆最後一面，這個遺憾跟著我們直至今日。

我與 M 都沒有說，卻都彼此有默契，所以不論是他或是我，只要回波蘭的時候，不論再如何忙碌，一定會有一個永不變動的行程，就是去探望外婆。

我們會帶上一朵妳喜歡的，去好刺開得正好的紅玫瑰，然後點上幾根蠟燭，跟妳說 「我回來看妳了。」

2024 / 03 / 21 Durres time 18:53 Em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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