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們常說言詞是心靈的鏡子,但對我來說,我的心彷彿是洗澡後的鏡子,始終模糊不清。中文是我的第二語言,儘管學了十年還是不善於交談。雖然我希望能像母語日語一樣流利地使用,但也感受到一些限制帶來的好處。至少希望在中文文章中,能夠如拂鏡一樣,清晰地反映出心中的世界。
我在大阪南部一個不良少年眾多的區域長大。中學的校舍裡總是充滿緊張感。學生們的言語粗俗,同學和學長們像不良漫畫中的角色,經常帶著指虎或沙包四處逛蕩。有人會衝到隔壁班打人,有些女生讓男友在校舍後面打別的男生,並以此取樂,這樣的氛圍成為了日常。這不是說老師們無所作為,只是這所學校的體育老師會跑過來掐住學生的脖子來阻止事情發生。作為一個常常逃學的孩子,莫名其妙我有許多不良的朋友。在這樣的幼年時光中成長,自然而然地話語變得粗魯。
我的大阪腔(大阪方言),無論怎樣都不能被稱作是優美的,甚至我懷疑是否存在所謂優美的大阪腔。至少我的大阪腔不優美,我也從未聽過優美的大阪腔。大阪腔,是種難以稱為優美的方言。
不過,從小我對寫作有著興趣,因此對優美的語言有著憧憬。成年後曾經一段時間以寫作為職業,這使得我更加渴望使用優美的詞彙。相比於那些用詞華麗的文章,我更喜歡能夠與內心對話,展現人格的自然文章。然而,當我遇到這樣的文章,並發現它使用的是美麗而優雅的詞彙時,我會感覺到,作者應該是平時就有意識地在注意他所使用的言辭。
即便如何努力紡織美麗的日語文章,我的日語總因大阪腔的粗俗而淪為濁水,但中文作為第二語言,能從零開始選擇學習什麼詞彙,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何謂優美的中文文章,我不太清楚,但至少不必學會粗鄙的單詞,這對學習中文的人而言,是一種優勢。
有時候,有人會問我「教我一些日語髒話」。我本來就不喜歡髒話,常常懷疑這是否真的必要。特別是作為外國人,這樣使用髒話是否合宜?從這個角度看,幾乎沒有任何好處。事實上,標準日語中並沒有那麼多髒話。某些方言中有一些,但比起記住一個髒話,我認為學習一個美麗的詞語更能讓心靈變得純淨。所以,即使我知道一些方言詞語,我也不會教給別人,而且自己也盡量不去記住那些中文髒話。
作為外國人,應該更加注意自己的詞彙選擇。沒有大學學歷的我若使用髒話,可能會被認為是沒有教養的人,而且會給人留下「日本人沒有教養」「說髒話」的印象。雖然這是一個人的問題,但言詞可以改變不僅是自己,還有整個日本人的印象。因此,我認為作為外國人,更需小心謹慎。
正因如此,避開髒話,使用優美的詞彙非常重要,這樣可以讓心靈平和。每一句詞彙的選擇,都能避免無謂的爭端,是加深彼此文化理解的關鍵。
在Threads上,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抱怨「不喜歡日本的禮儀和工作規則」「生活不愉快,想早點回台灣」。評論區充斥著對日本的批評。他們大概喜歡「日本」,但不喜歡其「商業文化」和「規則」。或許他們希望把台灣的規則和文化應用在日本,但後來發現這是異國。這些在網路上拋出的言詞,被懂中文的日本人捕捉到後,會很容易地簡單解讀為「台灣人討厭日本」。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有些人不喜歡,有些人覺得在日本工作更適合自己。雖不想工作但想旅行,反之亦然。但面對面的交流或是在網路上,都很難傳達。對於「教我日語髒話」這句話,可能會被解讀為「台灣人喜歡髒話」。甚至使用粗俗日語,可能會讓人聯想「台灣人沒有禮儀」。各國有其不同的文化和禮儀,需相互尊重與謹慎。這是來台灣工作的日本人也要注意的事情。
因工作關係,我經常聽到中文的惡言謾罵,甚至是對外貌和家人的貶低,但我努力不予反駁。因為反駁可能會影響到在台灣的其他日本人的形象,我也想要減少粗俗言詞的連鎖。
當太太說不要用「幹嘛」這個詞時,我心悅誠服地接受了。雖然她每天都說這個詞,對我來說有點不公平。我也請她停止說「你有事嗎?」和「神經病」,因為這些詞對我來說太過刺耳。或許孩子有一天會學到髒話。台灣和日本對「優美詞彙」的概念有所不同,但我希望能教給孩子如湖水般清澈的詞彙。希望他們能以閃耀的美麗詞彙,豐富他的人生。
就如同颱風過後的河流,數日之後會恢復清澈,只要每天使用比昨日更加優美的詞彙,我相信日常也會變得更加美好、更加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