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用長方形狀的「玉子燒鍋」來做類似章魚燒的料理——但其實不會放章魚。更準確地說，是沒辦法放入。因為在台灣的超市裡，想找到新鮮章魚可不容易。所以我決定用泡菜來代替。
或許有人會想：「竟然拿泡菜去搭配章魚燒口味！」但事實上，兩者意外地合拍。仔細想想，韓式煎餅不也差不多是那樣的材料嗎？會好吃也就不足為奇了。於是我把在冰箱裡找不到用武之地的高麗菜也切碎，跟泡菜一起丟進麵糊裡。其實我知道，如果先煎一層薄餅，再在上面放餡料，最後再把餅包起來，更不容易失敗。不過這麼一來，一定會有人跳出來抱怨：「為什麼要分兩次做？我要檢舉！」為了讓過程更單純，我乾脆一次完成。唉，世上抱怨與「檢舉」的聲音還真多，彷彿只要稍不留神，就會在哪裡被人用言語刺上一刀。難不成他們逛夜市時，也會一邊走一邊高喊「我要檢舉！」嗎？
「你這雞排害我燙到舌頭耶！我要檢舉！」
真是可怕得很。
記得以前還有人跟我說過「因為你的臉很噁心，所以我已經檢舉了」，當時我雖然被這種毫無道理的言詞弄得啞口無言，卻也有點懊惱自己沒能立刻一笑置之。畢竟不講理的批評，常會像根尖刺，悄悄地扎進心裡。但我相信那根刺隨著時間終究會自行脫落。或者說，也許就像這熱騰騰的麵糊一樣，能把那些刺給融化掉。雖說在網路上也會碰到許多刺痛人心的話，至少當我在家裡專心做料理時，那些雜音便再也無法動搖我的平靜。偶爾腦海裡甚至會閃過「乾脆把這鍋滾燙的料理整鍋潑過去，看他還敢不敢一直吵著『檢舉』？」的衝動——但當然不會真那麼做，因為食物太珍貴了，如果真的要潑，恐怕也只捨得丟鍋子而已。
「這樣會燙傷吧！」
對方也許會這麼指控，但沒差，會燙到的又不是我。
話說回來，還是先專心煮飯。將玉子燒鍋燒熱，倒入一點油，聆聽那彷彿薄冰融化般的輕微聲響，然後把麵糊淋進去。這麵糊的成分很簡單：麵粉加水與蛋，再放些許鹽與醬油，外加少量的高湯粉。至於泡菜和高麗菜，事先就切碎了。有人喜歡先把麵糊倒進鍋裡再灑餡料，也有人乾脆直接攪在一起——我屬於後者。麵糊在長條形的玉子燒鍋裡漸漸攤平，隨著時間一點點凝固。等到表面從半熟略微變得紮實時，就要開始把它「折疊」或「對切」，這可是需要點技術的。餡料多的情況下，麵糊特別容易散開，所以得用鍋鏟一點一點地輔助切開、翻面，也不必太在意會不會破，畢竟最後賣相雖然不一定完美，但味道絕對不會差。
想再豪華一點，可以再加上幾塊切成小方塊的麻糬。這一點小小的變化，就能增添Q彈綿密的口感。泡菜的辣，麻糬微微的米香甜，再加上高麗菜的脆，這些看似不搭的元素，在熱度的魔力下逐漸交織融合。染上泡菜色澤的麵糊呈現略帶橘紅的鮮豔，而麻糬的白色點綴其中，形成猶如火焰上方飛舞的蝴蝶在潔白花瓣上稍作停留的強烈對比，讓人看了心生愉悅。
等到整塊麵糊都熟了，就能把它小心移到盤子上，接著隨你自由發揮。想淋上醬汁、擠些美乃滋，再灑點柴魚片，都可以。我自己是很愛撒點起司；如果同時加上醬料和美乃滋，那聞起來簡直就是廟會攤販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懷念童年在夜市裡買到的章魚燒。此時鼻間瀰漫的香氣，像是把過去的回憶和當下的台灣飲食文化糅合在一起，腦海裡彷彿來了場小小的世界巡迴。畢竟在舌頭面前，什麼國境都不重要，各種風味就這麼揉合成一場生命的饗宴。
最後，我伸出筷子夾起一塊放進嘴裡。熱騰騰的麵糊裡滲透了泡菜的湯汁，辛香味在口中化開，宛如將剛剛那些關於抱怨與「檢舉」的煩惱通通蒸發。人的味覺總是如此誠實。就算一整天遭到煩心事纏身，只要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能短暫忘卻煩惱。我心裡那些小小的刺，也在這熱度與鮮味的沖擊下，彷彿瞬間融化。正因為有這樣的幸福感作為支撐，即便麵粉被譏為「減肥殺手」，我還是捨不得放手。畢竟，人生能有幾回能像這般，徹底忘卻一切煩惱憂愁，好好享受一頓美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