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周禮.大司樂》的三大祭樂的疑案及其『八律圈』
一、宮、角、徵、羽表示鐘磬擺放的方位而已
於西漢末年劉歆受命於王莽而集合學士偽造的《周禮》一書,於《周禮‧大司樂》內有:
『凡樂,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大蔟為徵,姑洗為羽,雷鼓雷鼗,孤竹之管,雲和之琴瑟,《雲門》之舞;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凡樂,函鐘為宮,大蔟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靈鼓靈鼗,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之,若樂八變,則地示皆出,可得而禮矣。凡樂,黃鐘為宮,大呂為角,大蔟為徵,應鐘為羽,路鼓路鼗,陰竹之管,龍門之琴瑟,《九德》之歌,《九韶》之舞;於宗廟之中奏之,若樂九變,則人鬼可得而禮矣!』
此段文字自古以來,費盡學者的心機,從宮調上去求解而不得其解。然而,如果知劉歆、王莽等為迷信術數的信徒,則以上的疑案實不難解。今試論之。按,吾人看以上這段文字,豈不覺得有些奇怪,於中國上古及中古,皇家樂團裡,重視的是『金石以動之,絲竹以行之』(《國語·周語》),在如此重要的祭禮上,最重要的鐘磬(『金石』))樂器哪兒去了?
故而,絕不要把像是『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大蔟為徵,姑洗為羽』、『函鐘為宮,大蔟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黃鐘為宮,大呂為角,大蔟為徵,應鐘為羽』視為在談宮調體系裡的十二律。這些文字只是在表示有關鐘磬依術數迷信之下,其屬十二律之下的鐘磬樂器依方位術數迷信之下,為了禮天神、地示、人鬼之下,應擺放的位置而已。
而且此段文字裡的用字,實亦透露了個中消息。因為,所謂的『圜鐘』,實指的是那枚當做在『圜丘』的祭天神的祭禮裡的擺在中央位置的鐘磬而已,『圜鐘』是那枚其律為夾鐘,而在圜丘祭天神之祭禮上的主角的樂鐘的名字,而不是夾鐘此律的另名;而所謂的『函鐘』,實指的是那枚當做在『方丘』的祭地示的祭禮裡的擺在中央位置的鐘磬而已,『函鐘』是那枚其律為林鐘,而在方丘祭地示之祭禮上的主角的樂鐘的名字,而不是林鐘此律的另名,而取『函』之名,以喻『澤中之方丘』,方丘位於澤裡,一如被水所『函』(按,此字通『涵』),故名之:
(一)在冬日至,於地上的圜丘奏及舞《雲門》之舞以禮天神,此時,擺設及演奏的鐘磬位置是:東方角位擺放其律為黃鐘之鐘磬;中間宮位擺放其律為夾鐘而名叫『圜鐘』之鐘磬;南方徵位擺放其律為大簇之鐘磬;北方羽位擺放其律為姑洗之鐘磬。
擺設及演奏的鼓鼗是:雷鼓、雷鼗
擺設及演奏的管是:孤竹之管
擺設及演奏的琴瑟:雲和之琴瑟
舞名:《雲門》之舞
(二)在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及舞《咸池》之舞以禮地示,此時,擺設及演奏的鐘磬位置是:東方角位擺放其律為大蔟之鐘磬;中間宮位擺放其律為林鐘而名叫『函鐘』之鐘磬;南方徵位擺放其律為姑洗之鐘磬;北方羽位擺放其律為南呂之鐘磬。
擺設及演奏的鼓鼗是:靈鼓、靈鼗
擺設及演奏的管是:孫竹之管
擺設及演奏的琴瑟:空桑之琴瑟
舞名:《咸池》之舞
(三)於宗廟之中唱奏《九德》之歌,奏及舞《九韶》之舞以禮人鬼,此時,擺設及演奏的鐘磬位置是:東方角位擺放其律為大呂之鐘磬;中間宮位擺放其律為大蔟之鐘磬;南方徵位擺放其律為姑洗之鐘磬;北方羽位擺放其律為應鐘之鐘磬。
擺設及演奏的鼓鼗是:路鼓、路鼗
擺設及演奏的管是:陰竹之管
擺設及演奏的琴瑟:龍門之琴瑟
歌、舞名:《九德》之歌,《九韶》之舞
而方位的依據,則是劉歆以《淮南子‧時則訓》的有關的月令裡,以十二律配十二月,而以角、徵、商、羽配四季及四方,而以宮位中位。形成:
東方:角
南方:徵
中央:宮
北方:羽
西方:商
因為,《禮記》有『聲淫及商』非周代的正樂應採用之說,故劉歆去掉『商』音及西方。按,吾人或懷疑,此西方之位置空出來,於是在安排樂器時,鼓鼗、管、琴瑟演奏的樂器及演奏人員的安排處即置於西方。
於是以上《周禮‧大司樂》該段文字呈現的,不過是三大祭的祭樂舞時的樂團組成及樂隊樂器安放說明文字及奏舞的舞樂、歌名而已,與真實演奏的宮調內容,一點關係都沒有。
二、八律圈
鐘磬依術數迷信之下,其屬十二律之下的鐘磬樂器依方位術數迷信之下,為了禮天神、地示、人鬼之下,應擺放的位置。其天神、地示、人鬼三大祭裡,每一祭都用上了四律。吾人可以發現到,其實作者本人是心中先構思了一個『八律圈』,這『八律圈』是如下構成的:
(一)、作者以五聲音階先架構了八律裡的五個律,即,
黃鐘(宮)--太簇(商)--姑洗(角)--林鐘(徵)--南呂(羽)
即,以上這是一個五聲音階的排列。
接著,他再下一律,補上了五聲音階的前三個音,總共加起來共有八個律。即,
應鐘(宮)--大呂(商)--夾鐘(角)
前述二者,一為五聲音階的五律,二為下一律的五聲音階的前三律,接龍起來,於是,形成了:
黃鐘--太簇--姑洗--林鐘--南呂--應鐘--大呂--夾鐘
但是,此排列是呈現一個圓圈排列,即,末尾的夾鐘的下一音,復歸黃鐘,而構成一個『八律圈』。周禮作者的三大祭,就是運用這個八律圈來運作的。
(二)、周禮作者先確定三大祭的主律位.皆單獨拿出來,不輪迴.
即,天神之祭的主律位為『夾鐘』,地祇之祭的主律位為『林鐘』,而人神之祭的主律位為『黃鐘』。
(三)、天神之祭使用了『八律圈』的:
夾鐘--黃鐘--太簇--姑洗;夾鐘排首位,作為『宮』位,於是順次『黃鐘為角,太蔟為徵,姑洗為羽』。
(四)、地祇之祭使用了『八律圈』的:
太簇--姑洗--林鐘--南呂;林鐘己設定為主律位,單獨挑出來排首位,作為『宮』位,於是順次從太簇起,跳過己排首位的『林鐘』,於是順次成為『太蔟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
(五)、人鬼之祭使用了『八律圈』的:
應鐘--大呂--夾鐘--黃鐘--太簇此五律,而排除掉作為天神之祭的『夾鐘』,於是形成了:
應鐘--大呂--黃鐘--太簇
因黃鐘己設定為主律位,單獨挑出來排首位,作為『宮』位,於是順次從應鐘起,跳過己排首位的『林鐘』,於是以羽位為八律圈之首,順次成為『應鐘為羽,大呂為角,太蔟為徵』。
又為何八律圈是下一律取三音?按:取下一律或是有所取於陰陽之義,以黃鐘為陽律,應鐘為陰呂。
(六)、如果以八律圈來看,夾鐘的對面正好是林鐘,此或是作者的天地相對的陰陽觀,而黃鐘正好在夾鐘之旁,如父子為伴,因天子為天之子,故或有此思維置人鬼之祭的人鬼的主律位為黃鐘歟。
(見原書刘有恒:中国古代音乐史辨正(甲集)(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