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的督課文化

菲律賓僑校的補習風氣相當盛行，絲毫不亞於台灣。但在當地並沒有政府立案的補習班，都是私人開設的，稱為督課中心，是一個結合了課後安親及課業輔導的地方，督課中心的老師則清一色都是學校老師兼任。兼任？學校老師可以在外頭兼任補習班老師？這在台灣是違反法令的，老師掌握了學生在校的課業成績，一旦在外兼任補習班老師不就會產生種種弊端嗎？但在菲律賓，老師在外兼任督課老師是另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師下課後都會到督課中心上課。 　　為避免督課老師有球員兼裁判之嫌，所有的老師都必須遵守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督導的學生不能是自己在學校任教的該年級的學生，但這規定真的有所作用嗎？我不得而知。學生家長挑選督課老師唯一的標準就是：這個老師能不能讓我的孩子拿到及格的成績，因此督課老師就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辦法要讓自己的學生達到及格的門檻。 　　在菲律賓的僑校，學生為了應付龐大的華文考試壓力，每天放學後都必須到督課中心繼續補習華文。這件事本身，在我看來就是一件弔詭的事，華文並不屬於大學考試的必考科目，華文在學生心目中受重視的程度也遠遠不如其他科目，但是卻必須花上雙倍甚至更多的時間來投注在學習華文，在中學部華文成績甚至只占了一個學分（我任教的學校更是將這一學分拆成華文與歷史兩個科目，各佔零點五個學分），投資報酬率之低令人咋舌，學生學習華文並不求自己能夠開口講上幾句中文，他們唯一的目的就只是要求成績單上的成績及格而已，這甚至是許多家長的最高標準，他們不關心學生真正的學習狀況，而僅著眼於成績單上的數字表現，一旦學生成績不及格，便用各式各樣的理由來干預老師的教學，給老師施加了許多壓力。 　　在督課中心並不是以學習新知為主軸，而是以背誦老師在學校所教的內容為主要的功課，學生透過反覆不斷地機械式練習和默念，才得以把複雜的中文課程內容全部記下，不少學生都是將老師發下的講義一字不漏地記在腦中，甚至連上下引號這些標點符號都被當成是正確答案的一部分，完全不需要思考或理解其中的意思。 　　而督課老師的作用便是在一旁監督學生直到學生能夠把內容完全背下。（也有些學生會需要督課老師用英文去解釋詞句的意思，希望能了解內容以便於記憶。）這完全是一種填鴨式的學習方式，學生在生活中無法運用自己所學習到的語言去溝通、思考，我認為這是學校過分堅持第一語言教學，而忽略了學生的程度以及學習環境的轉變，所導致的後果。班上成績好的學生聽力或許不差，但是面對全程使用母語上課的華文老師，只要稍不注意就會完全聽不懂老師說的話，而且老師也會在無意識下使用高於學生程度詞句，導致學生難以理解老師的授課內容。但這些學生仍有辦法調整自己的學習步驟跟上老師的授課內容，然而班上成績中後段的同學則大多數都必須依賴督課老師。 　　督課老師為了節省學生背誦的時間，也會教學生許多旁門左道，以求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該日需背誦的課業。以中文語詞的學習為例，老師在備課時總是花費了許多的心力和時間，研究如何用最簡單易懂的文字解釋一個詞語，但是在僑校的學生不必記誦詞語的文字解釋而是記憶原本的詞語，如此便產生了一個狀況：學生從冗長的詞語文字解釋中挑出一兩個關鍵字，用螢光筆畫下，並以此做為線索，只要考題上看到這些關鍵字，答案就呼之欲出。例如：靜心體會的解釋為靜下心來去思考和感受，學生便用螢光筆將＂靜＂與＂心＂兩字畫下，這個詞語就算記住了，而學生實際上一點也不了解詞語的用法與意思。所以同樣的詞語出現在選詞填空或是造句，學生根本不明所以，無法正確地作答。問答題也是如法炮製，因為問答題的答案都是出自課文，學生從不去理解思考老師的問題，只在題目和答案中找尋相同的字句，以此作為線索對應，但是問答題的字數太多，有時候太過類似的語句（排比法）容易混淆學生，學生就會產生將第二題答案寫到第三題問題的欄位這種狀況，每次批改考卷看到這種答案，總是讓我啼笑皆非。這種對學生沒有任何助益的填鴨式學習方式，但師生兩方面卻都不思改進，我想這源自於一種怠惰的態度，因為這樣的教學方式對老師而言是最輕鬆的，學生也認為這是最省力的學習。 　　部分老師認為督課老師是導致學生不聽課的原因之一，不能否認有少部分的學生的確抱持著這樣的心態，上課無心聽講，僅求老師快點將講義發下，讓他能夠拿回去背誦記憶，而這些學生絕大部分都是無法聽懂中文的學生。面對這樣的學生，老師應該檢討自己的上課方式，或許在適當的時機利用一點英文輔助講解，學生就能夠更容易吸收並理解，如果一味堅持母語教學的話，我想這些學生只會對中文越加反感。 　　這學期，我首次擔任了幾個學生的課後督導老師，也更了解了學生在學習狀況上面臨的一些困境，我認為督課老師和學校的老師應該是一種合作關係，要改善學生的學習狀況必須兩個老師一起努力。督課老師的角色應當是彌補學生在校學習華文時間不足的狀況，多利用指導學生課業的機會一併和學生練習口語中文，可以採取更加活潑的方式，中英夾雜和學生聊天，討論學生關心的話題，培養學生的語感，讓學生試著用中文發表自己的意見。學校的老師可以針對學生在班上的學習狀況和督課老師討論，共同研擬一套針對該學生的學習方案，看看是否能改善學生的學習狀況，如此一來才是解決之道，如果兩個老師都各自堅持己見：學校老師認為學生依賴督課老師而上課不聽講；督課老師覺得學校老師上課能力不夠又遲發講義，兩造都認為學生成績不好不是自己的責任，那麼學生要如何才能進步？身為一個督課老師，我通常都會要求我的學生將學校老師在上課時寫在黑板的東西抄寫在筆記本上，我不希望我的學生上課不聽講甚至調皮搗蛋，而完全依賴督課老師講解，如果上課認真聽講，把該寫的筆記都記下，面對自己無法理解的部分請教督課老師，這才是一個事半功倍的學習方式。 　　然而不論是正常上課或是課後督課，華文都只佔了學生學習的一小部分，學生將大部分的精力投注學習其他科目上面，每次面對華文，即使是想認真，也通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而產生了敷衍了事的心態，僅求能夠七十五分低空飛過，對於學習中文完全沒有任何的企圖心，菲律賓華人普遍的學習狀況。當然，導致這樣的狀況的因素錯綜複雜，一時之間很難釐清。但單純就督課老師這份額外的兼職工作來說，我認為督課老師並不只是為了學生的學校成績而存在的老師，應該更加廣泛地去引導學生、激發學生的興趣，讓學生能夠打從心底地愛上中文。當然，這不僅是督課老師的責任也是學校老師和學生的原生家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