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仰視

算一算距離步道口約2.1公里，彼時下山的心情是頗為開心愉快的。

豈料，山徑的一個轉彎，讓我們遇見這一對父子。父親頹坐在步道上，面容與精神看起來均不太好。我們問了一旁有點束手無策的兒子緣由，原來他們臨時起意，只帶了二瓶水沒做多餘的準備就走入步道，想說到步道中途參看一下部落裡已廢棄的禮拜堂，就時間和體能上應該綽綽有餘，沒想到父親突感身體無力，伴隨胸悶不適，已經無法順利走下山去，令人擔憂的是，父親的心臟裝有支架，還不能輕易有傷口，否則會血流不止，有生命危險之虞。

我們一行五人，各自拿出背包裡的水與零食，希望提供給這一對連續走了六小時，除了水之外，就再也沒進食的父子可以及時補充熱量。但是，從父親的精神狀態看來，事情不是吃完食物就可以恢復體能走下山般的簡單。不太放心的我讓朋友先行，我和W則留下來陪伴這一對父子。

15:40 父親依然疲累胸悶，遂躺平小睡一會，在只有我帶外套的情況下，取出，覆以保暖。

15:55 我喚醒父親並詢問身體狀況，他依然胸悶，微冷。我趕緊升起爐火，煮了一些熱開水讓他保溫清醒。

16:10 擔心天黑，加上還有一段陡峭的下坡段，我詢問父親是否可以試著走看看，心中開始有著如果他無法順利走下山，我要不製作緊急擔架，或者就需打電話向外求援的計畫了。

16:10....

一路上，兒子和W在父親前後一步保護著他，深怕若他一時暈眩跌倒那就更加不妙。看著這些大小石頭堆疊成一路險坡的山徑，我心中著實地擔心不已，也極為專注的看顧著這位父親的每一步伐，他的所有細節都需要小心地戒護著。父親途中休息數次，除了詢問身體狀況外，我們不敢多做催促，那氛圍寧靜到一片葉子落下來的聲音幾可聽見。

在見父親仍未減緩胸悶的症狀，一次的休息中，我和W詢問父親他服用心臟藥物的相關。他說每天遵照醫生囑咐服用一次， W問該藥物是否有帶在身上？父親回答有，正巧W的大哥是醫生，我們找了收訊較清楚的地方撥電話給大哥，在互相交詰藥物品名與功效的確認後，父親以水吞服該日第二次的心臟藥物。

之後，父親的腳步開始有了加快與輕鬆的微妙變化，頓時心中的大石終可稍稍放下，但未平安到達步道口之前，我們仍是不敢掉以輕心。反而是父親已然舒緩身體不適的壓力，轉而跟我們聊天，詢問我和W的名字、住哪，感念還好有遇到我們，讓我們這樣費心地一路陪他們下山來。　

19:06 總算在天黑前一刻，我們四人平安地走到步道口，父親一再詢問我們的名字與住處，但我和W委婉謝絕，我請他們不要因而懼怕爬山，唯事前做足功課，將裝備與食物帶齊較能放心。兒子也深知不能貿然仗恃年輕氣盛，在什麼都沒準備與路況對父親心臟負荷極大的情勢下，就該及時回頭。　

臨別前，父子二人對我和W深深一鞠躬，我和W也回以鞠躬之禮，那一時刻之間，我們各有感觸，背轉身之後生命將交錯而過，這一段歷經生死攸關的重重心思就且留在不言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