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號員工

在矽谷如何要成為新創公司的早期員工，是很多人一生最大夢想。

要成為成功上市新創公司的早期員工，是更大的夢想；要成為成功上市「大公司」的早期員工，又是更大的夢想；要成為成功上市大公司裡的「第一號員工」⋯⋯ 那光靠夢想和努力都不夠，有時候靠的是不可思議的運氣 - 而且是那種很爛、很爛的運氣。

下面就是我身邊一個20年前的真實故事。

首先，先簡短談一下我自己與百萬富翁失之交臂的那一次。

與百萬富翁失之交臂的那天

1997 年全美成立了第一家雲端新創公司，當時沒有人知道什麼叫雲端，也沒有這種概念。2000 年我加入團隊，半年後公司申請上市並獲核准。那時候大部分網路新創公司距離穫利都很遙遠，燒的全是銀行的錢，唯獨我們已經開始穫利，被知名雜誌評為全美最有希望的新創公司，前途將媲美 Yahoo！。我也摩拳擦掌準備做個百萬富翁富。

2001年9月11日⋯⋯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兩架飛機把我們重要的客戶群瞬間從地表剷除。其中光是最大的兩家顧問公司，就佔全部營收的25%。這是網路泡沫化下沒有人能夠再經得起的臨門一腳。六個月後我們終於打烊了，即將上市的巨人只剩下一堆睡袋、泡麵和枕頭，600 人紛紛落海，在歷史上最艱難的網路泡沫灰燼中各自逃生。

排名第一和第三的新創被剷除，第二的卻存活了，後來成為世界獨大的 Salesforce，「雲端」也才變成今天家喻戶曉的科技名詞。

先順便談一下現任身邊的第一號員工。

第一號員工

這是現任公司第一號員工的車，牌照都表明了自己的狀態。他每次都很早來，停在固定的位子。我不知道他的財富，據說他替家族兄弟姐妹每人都買了房子。這個人很謙卑，日子過得很平實。從一輛平凡的福特也看得出來。

早期公司剛剛上市的時候，造就了一堆富翁，法拉利不時會送來跑車，讓員工在停車場試開，喜歡就買回去 - 後來還真有一位同事跟女友吵架心情不好要買一輛消氣。他要車行沒有的顏色，加碼五千美元要他們去弄一輛。第一批上市的員工很多都管不動。銀行有錢，外面又搶著要人，不爽就走。到最後錢多的都走了，剩下的就是晚進來餓不死也發不了的。所以新創公司要嘛就搶頭香，前十名員工跟第五百名員工差別天地懸遠。

公司的創始者，也是當初雇用這位第一號員工的老闆，財產淨值是美金150 億。算算當今新聞最熱的「陶朱隱園」⋯⋯不多，他大概只能買220戶而已。不過他很早就退場，在夏威夷買了一棟山頂豪宅，從此不問世事。也許富翁應該這樣做才對。

成功上市新創公司創始人，當個世界級富翁合情合理。但我認識的另一個同事，根本沒有準備好發財的，卻被逼上梁山不小心也做了億萬富翁。

（美國的富豪常常選擇住得淡雅又遙遠）

被逼出來的第一號員工

這位當年身邊一個平頭百姓，莫名其妙當了世界級富翁。唯一的原因就是碰上了一位歷史性的爛老闆，處心積慮要把他幹掉。這位老闆我交手過，心眼很小，長得就是古書中標準的「小頭銳面、獐頭鼠目」- 一個人要長成這麼不幸還真的不容易。

2004年隔著走道的這位同事被賤老闆下最後通牒準備滾蛋。他做的是開發，老闆要他做網路管理 - 矽谷要把人幹掉常常是給個不可能的任務，六個月後看考評，達不到績效就滾 - 遣散費意思意思就好。這樣公司絕對不會被告。

所以記得了，下次老闆給個美麗動人的新任務，不要高興太早，要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那麼愛你，小心後面留了伏筆 - 這是矽谷砍人的老套。給你升官、給新的任務，都未必是好事。

因為對網路管理一竅不通，他要求先上課拿認證才能把工作做好。這家伙也聰明，你將我一軍，我也回將一軍搭個順風車，省個學費拿個認證⋯⋯ 這一步我猜那心術不正的老闆也沒想到。所以公司出錢讓他上課，學習網路管理。他知道不久於人世，拿到認證後就拼命往人頭公司送履歷。

（這是富豪們唯一可能吵鬧擁擠的地方）

那時我們已經是很成熟的知名網路公司，以他的經歷再加上認證，很快就找到下一份工作：雇用他的是：祖-克-柏 ！他當了臉書第一號員工，設立臉書最早的網路。在臉書只待了五年這人就退休了。他的財產淨值也是美金 150 億，也可以順便在「陶朱隱園」買個兩百多戶。但他不是創始者或高官，而只是一個被逼上梁山的平頭百姓，這在歷史上的確少見。

那位把他逼走的賤老闆因為早就惡名昭彰，每一季的經理考績都是拿到最低分，兩年後也被公司幹掉了。真的是賤人者，人皆賤之。

因為相交短暫又事隔近20年，這件事細節原先並不清楚，直到疫情期間跟一位與當事人很熟的老同事騎登山車，兩人騎得又慢又累又恨又長，邊騎邊談才重新把細節拼湊出來。那次騎登山車還因為迷路，差點累死、渴死 - 如果再倒楣一點隔天就會成為失蹤人口上晚間新聞。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

（這種地方做個安靜的有錢人，比住在陶朱隱園自在得多，不需要地下堡壘和密道，誰也懶得知道你是誰）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賤老闆

那個老闆並不曉得自己不小心製造了一個億萬富翁，疫情期間從芝加哥來矽谷渡假，跟騎登山車的同事吃飯，單車男把往事全部告訴他，純粹為了想氣他。據說還氣得很成功 - 賤老闆人見人恨，做人有多失敗可想而知。

碰到一個賤老闆也能改變命運，這也許是歷史上從來沒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