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不適合那裡。」隔天睡醒看了手機,L對我的工作只留下這句評語。
第二天上班,我自己先將昨天他們教我的基本工作做好。今天他們不再讓我碰翻糖,資深同事過來帶我試試鮮奶油擠花裝飾。鮮奶油擠花做圖其實不難,只要照著打底時的草稿填色,成品看起來都八九不離十;難在擠花要穩定、大小高度要統一,看起來才不會雜亂無章。
我小心翼翼、盡可能使所有擠花看起來整齊排列、間隔一致。資深同事見狀靠過來說我動作太慢、擠得太美。
「太美?」
「擠得太漂亮就會把標準拉高,老闆期待上升、客人好評增加,連帶訂單變多、工作負擔就得跟著變重!」他對我一陣曉以大義。
「別忘記,我們可是領日薪呢!」一邊說著他動手將我的擠花刮掉盯著我重做,確認過我草率得恰如其分他便放心去做其他事。
下一顆鮮奶油蛋糕需要用到深邃的海軍藍色。
我挖起小部分的白色鮮奶油,色膏一滴一滴擠卻如何也調不出那個顏色。女同事拿走我手上小小罐的色膏,直接將瓶蓋轉開、一頭栽了半罐下去:「喏,這樣顏色就夠了。」
拌勻之後果然是淵藪般的藍色,我出於好奇沾了一小口試吃…,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色素的味道真的令人作嘔,我壓抑想吐的衝動跑到廁所瘋狂漱口,可鏡子裡面,舌頭已經沾染上揮之不去的藍色。
我看起來簡直就是中毒的怪物,這怵目驚心的一幕我永遠也忘不了。
下班載他們去公車站的途中我會試著和他們聊上幾句。
他們三個白天都還在市區內其他華人烘焙坊打工,因為澳洲的薪水確實比香港好太多。他們願意擠在衛浴共用的小雅房裡,一天睡不到五小時、餐餐吃泡麵或麵包果腹,犧牲所有生活來努力工作存錢。雖然他們也很想留下來,但自知英文不夠好,肯定在考試這關就被刷掉。
隔天起床我一邊啃著白吐司,一邊在網路上瀏覽新的工作資訊,寄出幾封履歷後稍做整理就出發上班。我大概是抓到他們工作的原則了—隨便、散漫,行屍走肉地過了幾天再沒被說嘴過。
這天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兩下,一間烘焙坊要跟我約時間面試。我躲進廁所回覆,滿心期待!
隔天上班前我和對方進行視訊面試。那是一間製作麵包為主的烘焙坊,上班時間從半夜兩點到隔天上午十點。
其實蛋糕工廠的上班時間我已經不太喜歡,加班回家都清晨三四點,睡一覺醒來又要趕赴傍晚的工作,一天裡幾乎見不到太陽,我不想要日夜完全顛倒的生活。而且麵包製作一定比現在更加勞累,重點我志又不在麵包;最後一聽到工作地點在南方一千公里、渡船口不遠處,那我不是幾乎等於回到起點、離L更遠了嗎?
我果斷回絕這份工作。
工廠冷藏室從今天開始多了一箱箱的芒果,芒果季到了!每年此時老闆總會上架芒果千層蛋糕,不僅製作簡單銷路又好,當晚資深同事便教我煎千層薄餅。
因為平日下廚慣了且有有製作咖啡時蒸奶泡的經驗,我對於用火或熱度的耐受力比較高,可以徒手將薄餅翻面這點節省不少製作時間,我煎得又快又好!這是同事們唯一稱讚我的事,從此我的基本工作又多了煎薄餅這一項。
當時芒果用量大,三兩天就會進一批新貨,比起那些用來夾層的水果品質好太多了,同事們有時候肚子餓也會偷吃幾顆當宵夜。
放假前一晚,臨近下班時同事們正在核對訂單,我發現冰箱裡芒果千層還多出四個就便提出疑問,可沒人回答我。
關燈後在一片黑暗中,資深同事熟練地打開冰箱,將剛剛多出來的幾顆千層拎走。上車後他遞了一顆給我,「噓,這是我們的福利!」
回到老闆家後,我特地在那顆千層外多套了兩三個袋子,冰進冰箱裡我專屬的那一層。明天放假,我打算搭火車去找也住同座城市的朋友,剛好可以帶上那顆千層和她一起享用。
隔天我拎著蛋糕帶著愉快的心情出發。我終於知道剛抵達此地時,瀰漫空氣中那神秘的薰香味從何而來。原來我住的區域是大量中亞移民聚集之地,有一條街專門販售各種日常及食用香料,火車後站全是各色中亞小吃攤。
我站在月台上等待火車一邊觀察四周,這裡幾乎沒有白人國家的西方感,我看見的全是黃皮膚的亞洲人,還有濃眉大眼、披著頭巾的中亞面孔;嘈雜的背景裡可以分辨出一半全聽得懂和一半全聽不懂的語言,我剎那間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