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定期更新遺書的人但真的要死的時候會發現好多事情沒交代完超酷,像是喪禮想辦成派對、工作要如何處理、誰要幫我照顧嚕嚕、還沒說出口的那些話,於是一寫就寫了四頁。手機充電只是為了E,方才還沒好好道別,果不其然手機螢幕亮起時他留了「所以你決定了?」我回他,在寫遺書、手好痠。也是、你話這麼多,他回。
這是第一次跨越過我家陽台來到嚕嚕平常會跳去曬太陽的平台,不小也不大約是單人床大小的空間。我有懼高症,小時候連透明地板、前頭空著的階梯、天空步道類的景點,都恐懼。向下望了不少次,想著七樓會死嗎,困惑到用手機估狗。坐在那約一個小時後打給了生死觀念跟我相似的E,我們把死亡當成認真的玩笑聊著直到手機沒電。我起身爬進屋裡拿了紙和筆、空玻璃酒瓶、行充,又爬回去屈膝繼續坐著,但這次更靠近邊緣了。
我開始寫遺書。雖然是定期更新遺書的人但真的要死的時候會發現好多事情沒交代完(超酷),像是喪禮想辦成派對、工作要如何處理、誰要幫我照顧嚕嚕、我還沒說出口的那些話,於是一寫就寫了四頁。手機充電只是為了E,方才還沒好好道別,果不其然手機螢幕亮起時他留了「所以你決定了?」我回他,在寫遺書、手好痠。也是、你話這麼多,他回。
只有他回,因為我對著外面喊著救我兩個字,已讀不回,大概喊了十次有吧。之後沒再打給認識的誰,只是邊替遺書收尾邊開擴音聽了1995「專員忙線中」的回應,第四次後我掛上電話,接著我以為自己做到了。
以為表示沒有發生不然我也不會在這回憶一週前的事,只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下一個記憶點是在病床上打了一針他媽超痛的破傷風,再下一個記憶點是從自己的床上醒來。我以為是趕過來的A報警的,我以為那個玻璃瓶沒有破因為我開始書寫前用力敲了三次都沒碎。
「是妳自己打110的。」接著我問警察我說了什麼,他說我報了地址。可是我記憶中最後一通電話是忙線中的1995。看到陽台的玻璃碎片才知道是真的摔了酒瓶,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最後是怎麼成功摔破的。對、酒瓶是妳自己摔碎的,警察說。
看來我的第二人格還存有求生意志。我並不希望她出現但卻完完全全控制不了。我做不到再解離時意識到自己人格轉換,只會記憶空白的再轉換回來。那是怎樣的感受我也說不上來畢竟腦子一片空白,我的情緒跟感受被抽空也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了,不會發脾氣不會掉眼淚不會真心的笑的我就這樣日復一日將自己丟進忙碌的工作,習慣了。
我上一次用「習慣」這個字眼是幾個小時前在ig聊天,我說我早就習慣這些男人對我動手動腳了,習慣了所以沒差了懶得反抗。我想我這樣說出來是會被譴責的吧,大家會說妳至少稱得上是有點話語權的人怎麼能夠說這種話影響到別人。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上上週我收到性侵案的不起訴通知了,律師問我要不要再上訴,我說都好,有點累了。於是律師要我看一下再上訴的訴狀書,我假裝自己有下載點開隨便回了好。都好。接著過兩天我女性友人就被性侵了,最嚴重的那種。
我知道自己必須竭盡所能地接住她,她值得更好的人生,不用像我一樣。如果能看見那一刻真是太好了,就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但就在昨日,我被溫柔地接住了。
這是上個週末 暖暖 舉辦的沈浸式展覽名稱 ━━ 復原長路。我很喜歡。暖暖是一個專注於「性暴力倖存者」議題的組織,關注「性暴力後」的長期復元,致力用平等且接納多元的姿態與倖存者相伴,讓每個倖存者的過去都能被世界擁抱。
所有人都站在性暴力倖存者這邊了,他們究竟還要什麼?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臺灣MeToo運動時大街小巷都在抨擊加害人時,一個倖存者自主建立的NGO跳出來說,我們辦了一個沉浸式體驗,邀請來「理解倖存者的處境」可能令人更加納悶。
性創傷的受傷顯而易見,但真正的艱難其實是周遭的聲音。
你為什麼不反抗?你為什麼要讓自己處在危險的環境?你怎麼沒有馬上去報警?你發生過這樣的事怎麼還穿這麼露出門?這種事不要跟別人說,不然外人怎麼看你?都過去好幾年了,該放下了吧?
你可能不知道,這些話有多讓人曾想放棄自己的生命,你也可能沒想過,上述這些話其實與加害者造成的傷害不相上下。一位性諮商所的心理師曾說:「在『性』上面造成的創傷會很全面破碎一個人,包含對人的信任、對愛的定義,以及自我價值感的建立。倖存者在社會有意無意的聲音中,會反覆的自我檢討跟懷疑。」而暖暖這場《復原長路》 致力於讓倖存者的過去和現在被理解。
上週漫長到像過了一整季,七天有四天進送急診,反覆地意識(不是感受)到失望真的令人疲憊。我想好好謝謝像暖暖這樣的組織,因為有你們溫柔的存在,讓我繼續選擇相信這世界或許還有一點點希望,哪怕一丁點也好,你們就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