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夏天,高美館《瞬間》剛開展的時候,我並不感興趣,那時更吸引我的是奇美博物館的《從拉斐爾到梵谷》,我還搶票搶輸,殊不知最後也沒去成,反而特地跑一趟高雄來看這檔由泰德美術館(Tate Modern)策劃的《瞬間 —— 穿越繪畫與攝影之旅》。
朋友戲稱TATE是我的英倫情人,當初去倫敦沒有規劃要去,卻意外發現它就在住宿點的隔壁,一走進去整個愛上!回國以後念念不忘,忍不住想來看看TATE在海外的展覽辦得怎樣?
畫家創造世界,攝影師揭露世界。(蘇珊.桑塔格)
我對攝影展其實興趣缺缺,不過《瞬間》的策展切入點很有趣,試圖打造一個讓繪畫和攝影產生對話的平台,讓觀眾看看受攝影科技啟發或影響的藝術家。不過看完展覽,這個概念還是以論述包裝的成分居多,繪畫是最古老的視覺藝術之一,也遠比攝影還早出現,我應該可以大膽地說,今天所有的視覺創作都受到繪畫影響,基於這個前設來詮釋展品也就都合理了。因此我個人最喜歡的作品,還是最貼合策展精神的攝影創作《突如其來的一陣風》,藝術家是 Jeff Wall,他以葛飾北齋的經典名畫作為構圖靈感,以攝影的方式加入個人觀點重新詮釋,在展覽現場則以大型燈箱呈現,讓觀賞攝影作品也成為走進鏡頭裡的光的體驗。
(以下內容取自展間)
Jeff Wall 的創作探索真實與虛構、生活常態與奇思異想之間的界線,對於傳統上認為攝影如實紀錄了真實世界的概 念提出質疑。Wall 原本是受繪畫的養成訓練,後來才發展出對電影的興趣,並以燈箱製作大尺幅照片成為他識別度最高的創作形式。他的作品描繪當代生活的風景和情境,召喚觀者去拆解那內含於稍縱即逝瞬間裡交錯疊覆的敘事。
《突如其來的一陣風〉所捕捉到的,是看似凍結在時間中的一剎那:畫面中的四個人物都因一陣突然刮過空曠大地的疾風,而亂了手腳。然而,這張照片實際上是經過縝密的編導與規劃。Wall 在構圖上擬仿日本畫家葛飾北齋(1760~1849年)的木刻版畫,並花費一年多的時間,前後拍攝了百餘張照片才得以完成。
在起風的日子,Wall 安排演員在溫哥華郊外一處景點進行拍攝, 之後再將照片中的元素加以拼接,並透過數位技術疊加在一起。 這道模擬的過程清楚地展現於《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借鑒葛飾北齋習作)》,其中也可看到被吹到空中的紙張是如何被精心擺置。 紙張標示出風吹的方向,引領參觀者的目光拂過畫幅,也為畫面中的事件賦予動感。
四位人物之間感受不到有任何關連;他們看似存在於不同的時間點。Wall 模糊了動與靜的界線,將具象繪畫傳統與背光攝影及數位修圖技術交織運用,試圖營造出「非擺拍」的錯覺。對於自身創作借鑒歷史經典藝術品的作法,Wall也經常直言不諱,尤其慣常從「劇場式繪畫」中取材,這是一種將人物巧妙地安排來創造出戲劇效果的繪畫型式。
對於熱愛美術的我來說,本場最大的亮點還是三張畢卡索真跡,《哭泣的女人》是從小時候的美術課看到大的作品,竟然能在台灣見到本尊真的會跟著哭!畫中呈現三個角色,分別是失去孩子的母親、西班牙哭泣聖母形象,以及畢卡索的模特兒,也是情婦的多拉瑪爾。
本展我最驚豔的是導覽機,萬幸自己有租!有別於過去只是語音陳述作品背後的故事,策展團隊非常用心的搭配了貼合內容的音效和音樂,讓觀眾可以透過聲音身歷其境,每一支導覽語音都像一首歌一樣,在文本寫作上採用第一人稱的語境,讓作品中的人物現身說法,隨著人物的性別也會更換配音員。和現場工作人員談過,這個導覽製作是由TATE策展單位執行,國際美術館的製作品質真的很強大!
我特別騰下了《哭泣的女人》語音導覽部分逐字稿:
我是藝術家,也是攝影師。但在愛上畢卡索以後,我成了悲傷的化身。大家說我是他的繆思、他的情人,說他瘋狂的迷戀我。但事實上,我不是他唯一愛的人,他靈感來源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痛苦。所有我的肖像都是謊言,他們都是畢卡索,沒有一個是多拉瑪爾。
《瞬間》的展覽有一半還是以攝影為主,它向觀眾丟出的老生常談,就是在於繪畫及攝影這兩項技藝在這個時代的意義和價值。繪畫是最原始的相片,畫家的眼睛就是鏡頭,手就是列印機,它最初存在的意義就是忠實紀錄,所以早期重要的活動和場合一定有畫師的存在,至少對我來說,攝影是立基於繪畫巨人的肩膀之上,不過隨著攝影科技的普遍,人類也逐漸失去對靜態畫面的深思熟慮,這也是近年 AI 影像生成技術發展,會讓我感到有些隱憂之處,因為它甚至比攝影還要更方便,只要幾個字就能創造畫面,過程變得越來越「瞬間」,也容易缺乏在學習過程中,比起學會技術還更重要的思考訓練。
還好有美術館、還好有展覽,提醒人們不要忘記前人留下的美,雖然不方便但仍有許多值得學習之處,或許技術慢慢會被淘汰,但思想會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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