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155：抉擇與被挽留
從決定開始投缺，到陸續收到應徵結果，約兩個月的時間。
有地方政府，也有中央單位。錄取機率比我預想的還高許多，可能歸功於我那「正常」的資歷與考績。
什麼叫正常？咱們人事主任曾經收過一份履歷表，上頭滿滿霸氣的丙等考績以及各種記過原因，光第一關審查就直接打槍，更別說叫過來面試。
話說這些錄取的單位，工作內容我幾乎不熟悉，有的甚至連邊都沾不上，對於自己能錄取，我驚訝不已。
「工作是可以學的，是不是正常人比較重要。」人事主任如是說道，似乎是多次擔任面試官的經驗之談。
看來面試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也很重要呢。
不然其實我們農業課上班都瘋瘋癲癲的，一個比一個還要會哄農友，很擅長睜眼說瞎話……咳，沒事。
下決定的時間並不多，只有幾天可以考慮。
中央單位受制民代較少，但管轄範圍大，可能要開車到處跑。
地方單位工作地離家近，內勤居多且內容不複雜，但假日出勤支援機會較高。
該如何抉擇？
我起初相當困擾，問了幾位前輩、同事意見，但終歸一句——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然後我剛好瞄到跟某位朋友聊天的對話紀錄。當時的我還沒開始投缺、應該說連想都沒想過要離開公所，但聊到未來單位的話題時，我笑著回了一句「唯一首選XXXXX。」
啊，確實，想去哪裡，我早就有想法了。
於是我撥通電話，給該單位的人事。
「喂？你好，我是葉XX，我會去貴單位服務——」
在這瞬間，我的未來似乎已經訂下方向，卻又還不是那麼確定。
那個單位的名稱請容許我保密，暫且以「新單位」稱呼。
在商調函到來前，要先跟首長報告。我不想煩惱太久，隔天中午便衝到區長室。
區長正在跟里長聊天，談論著他接下來要執行的計畫，我默默在沙發一側坐下，等待他們談完。
話題剛好到一個段落，兩人雙雙看向我，而我謹慎的說了句「有事想私下跟區長討論」，里長識時務的起身離去，留我和區長在辦公室內。
「想討論什麼？」區長愜意的靠坐回沙發上，問。
我深吸一口氣。
「是這樣的，『新單位』最近有開缺，希望我能過去……」
我講出來了！終於坦白了！
心中兀自激動，畢竟應徵面試什麼的瞞了這麼久，如今說出口則無法回頭，不論留下與否，長官對我的印象都會大打折扣。
「我當然不同意。」區長瞟了我一眼，打斷我未盡之語。
我登時沉默，心頭沉到極點，卻也知道這是預期中的回應。
「我聽到了，我也不同意！」主秘剛好進來放公文夾，一個箭步過來發言，然後又迅速離開。
「是工作太忙嗎？還是你想去民政課或其他課室——」區長思索道，我聽了忙不迭搖頭。
「不是不是，我工作上都沒問題，只是想要回家鄉服務。」夭壽，如果橫豎都要待在公所，我才不要離開溫暖的農業課，農友的權益還要由我小葉子來守護。
「要知道我很看好你跟周XX，我很努力做政績就是為了讓你們有機會升課長。在公所能學到的很多，七職等到八職等是一個轉折點，我想幫助你們。」
周XX是我們的工程同事，比我早進來幾年，資歷頗深厚。可是……
「可是周哥似乎不想當課長。」我忍不住插嘴，幫同事發聲。周哥常常說課長的CP值很低，多了主管加給，要多做的事、要扛的責任卻一籮筐。
「這由不得他。」區長一個霸總式回應。
啊……
我徹底沉默了。接下來的半小時，我聽著區長侃侃而談他的未來規劃，想為在地付出的目標、想完成的硬體設備。勾勒出的願景很飽滿，我卻聽得很心寒。
區長為了這個地方如此努力，而我也想將這樣的努力帶到家鄉服務，不對嗎？
「總之就是這樣，之後再說吧。」
我極力保持鎮定，應了一聲，離開辦公室。
午餐時間已經過了大半，我卻毫無食慾。
我很感謝長官的賞識，但這是我要的嗎？
難不成應該表現得平庸一些，才有離開的機會嗎？
過了幾天，我仍感到茫然，工作起來都顯得渾渾噩噩。
「我想去新單位……但區長不准。」某天中午，在辦公室後方的會議桌旁，我無奈的道出此事。
想想主秘也聽到我的去意，已經不是需要隱瞞的事情。
「他是不是說，要升你當課長。」周哥吃著午餐的動作微微停頓，神情淡然的看向我。
……原來是一模一樣的說詞嗎！
我震驚與他對望，而他再補充了幾句話，果真是長官前幾天的話語，一字不漏。
「這些話大概是兩年前他跟我說的。」一派淡定，同事表情十分坦然。看著仍然在同樣的崗位持續奮鬥的他，我好像懂了什麼。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畫大餅嗎？
我有認真想像過當課長的模樣，幾年前的我一定覺得自己辦不到，但現在的我似乎有辦法做到了。
畢竟發號施令什麼的也沒少做過，我比我想像的還要習慣指揮他人也說不定。
然而想像歸想像，目前的我仍然想往其他單位去闖闖，繼續做個小承辦。況且這個課長之位還有個周哥在前面排隊，何時輪到我還不知道。
此時，某個推廣活動正如火如荼籌備中。看著眼前那個畫到一半的海報圖，我內心感到煎熬，充滿矛盾的想法。
那麼努力做什麼？就是太優秀了才被挽留。
還是乾脆報復社會，把活動搞砸，讓長官知道這個人不適合這裡。
或是簡簡單單將活動搞定，不做多餘的事情，只做最低限度的內容，反正這活動最終也不會讓當地更加繁榮，只是譁眾取寵。
但是……
我就不是這種人。
我知道我有能力將活動辦好，我還有一群好同事可以互相協助幫忙。
我還有很多想法還沒應用到活動中。
雜亂的思緒逐漸沉澱，我心中有了些許決心。
罷了，不管未來會不會繼續在公所，我都要把這個活動當成告別演出在規劃。
我要盡我所能將我會的、想做但還未做的嘗試放進去，讓這場活動色彩繽紛。
如果明年的我仍在此處，我會調整業務，由同事接手辦活動，並做好經驗傳承。接著我要當一個小小默默的承辦，做什麼都好，災害、農地、轉作，就是不要主辦活動。
如果我順利商調離開，這就會是我的告別演出，我要讓活動圓滿完成。
努力工作，在崗位上發光發熱沒有錯。
低調內斂做好份內的每一個業務，也沒有錯。
當長官不想讓你離開時，不論你表現再怎麼好、再怎麼差，他都不會放人。
不該因此憤世嫉俗。
思考至此，我打開預算表，刪除了部分內容，填上自己最初的構想。
葉子的告別演出，開始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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