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有個學生喜歡看武俠小說,推薦他看《笑傲江湖》。閱讀後卻不甚喜歡,覺得主角一直受傷。
自己以前看武俠小說也是看劇情,快意恩仇,瀟灑豪邁,覺得主角就應該無敵才是。然而,隨著年齡漸長,卻有著不同的觀看視角。
自己喜歡令狐沖這個角色,他與其他金庸筆下的主角比起來,比較像平凡人。他單挑敵不過東方不敗,對戰也常常受傷。正因如此,比較像身邊的普通人。
傳統華人受儒、道影響甚巨,「仕」與「隱」的抉擇,一直是重要的人生課題。這部分在令狐沖身上表露無遺,他沒有楊過狂傲世俗,俾倪禮法的不羈;沒有郭靖俠之大者,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崇高胸懷。他受華山派教導的儒家禮教拘束,然而內心卻是嚮往自由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他前期在師父岳不群、師娘寧中則面前,畢恭畢敬武林的規矩,恪守師門的教條;在外卻與天下第一淫魔田伯光縱酒,與魔教向左使結交為兄弟。
金庸說過,他不是大俠,只是隱士。那麼令狐沖何時才做了隱士,捨棄岳不群所設下種種綁手綁腳的拘束?林保淳以為初戀的華山小師妹岳靈珊身亡,最照顧她的師娘寧中則自殺。接連的打擊,失去在華山他最愛及愛他的兩人,世俗的禮法與禮教再也束縛不住,如斷了線的風箏,自在而隨心所欲。從此,他自由了,蛻變了,成長了,做回真正的自我。
另外,我們可以由《笑傲江湖》的武功招式窺見隱士的象徵。綜觀整部小說,最高招的劍法不過葵花寶典(辟邪劍法由此分支,系出同源)、獨孤九劍二者而已。東方不敗修練葵花寶典,岳不群、林平之修練辟邪劍法,左冷禪修練假的辟邪劍法,余滄海、木高峰等眾多江湖術士追求辟邪劍法。上述諸人無一例外,都是野心勃勃、不擇手段之徒。反觀修練獨孤九劍的令狐沖,傳授獨孤九劍的風清揚,都是品行俱佳的正派、自由隱士。
習練過辟邪劍法的無一善終,或是身亡或是眼瞎,可謂「邪門劍法」。而「欲練神功,揮刀自宮」,更是對自我的閹割,對照汲汲名利的追求,無比的諷刺,說它是「權勢劍法」也不為過。
反觀獨孤九劍,強調「無招勝有招」,源於老子:「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強調「無」勝於「有」,有法必有破,無招便無法可破,如是便能行雲流水,任意行之,寄寓道家崇法自然的人生觀。真性情的劍法遇上愛好自由的令狐沖,無論在劍法上、生命歷程上,都能身心合一、人劍合一,是武學,也是人生哲學。獨孤九劍可以說是「隱士劍法」、「自在劍法」。
令狐沖最後平息武林紛爭後,放下恆山掌門之位,歸隱山林,與任盈盈攜手笑傲江湖,讓人想起老子:「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的確實踐道家道法自然、萬物合一,所做所為不過心之所向,不負內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