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感覺的到孤單了。
我有蠻長一段時間,對周遭發生的事情沒有感覺,好像喜怒哀樂都離家出走了。我開始從做簡單的事開始,試圖重建自己:設定目標、完成目標。
來日本的目標很簡單,讓日文流利,起碼不要卡卡的。而先前在餐廳論調訓練、反覆適應環境的某一天,我忽然覺得已經可以了。
於是我離開餐廳、搬離社宅、找當地的sharehouse住。這是我很喜歡的地方,在這之前,我發現自己從沒挑選一個溫柔舒適的環境,從來沒有好好的做「選擇」。
不過,身上的暴戾之氣可能還需要些時間淨化。上次我走在share house走廊,住同層的朋友突然點我肩膀,我好像被喚醒一樣,趕緊跟他打招呼。
他說你還好吧?你剛剛看起來像要去打架。可是、不是,誰跟你打架?我是要去大便。
我在想,這大概就是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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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場有個老頭,專長就是霸凌新人。
老頭矮的、胖的、駝背的。好像一顆保齡球被對摺一樣,好像一隻發福的鐘樓怪人。
在餐廳,他是新人殺手。他一上班,鎖定最好欺負的人,發掘整間店的失誤,並通通都怪他,連自己的失誤也罵他。如果沒有失誤,他就創造失誤,再把人叫過去罵。
新人時期,吃了老頭幾次虧,我開始想:如果反抗他會怎樣?
一天我開餐,開餐就是,把餐廳整理到能隨時接客的狀態。老頭一上班就罵爆:這個也弄不好、那個也沒弄好,把開餐的王八蛋叫過來!!這樣。
在去見老頭的路上,我想說:等一下你最好給我講清楚那裡沒弄好,沒講清楚你就完蛋了,講錯一個字你就給我試試看。
我走進老頭在場的餐具室,生氣勃勃地大吼:歐嗨唷勾雜伊瑪斯! 並且期待老頭的敦敦教誨。老頭低頭不語,突然開始擦起盤子。什麼都沒罵,一切都很好。
那天我發現:可能要這樣才活得下去。
在餐廳,外國客人是我的守備範圍,每每遇到外國客人,全桌就是我負責。一天,一組十個人的外國人,我跟老頭當班,老頭不懂客人的需求,我也不可能去命令前輩,便自己裡裡外外忙起來。
老頭進入狂暴,突然在菜口鬼吼鬼叫:盤子收了沒?醬油出了沒?站在那邊不動幹嘛?我轉頭望向那失控的老人,身體開始發熱,腦袋也被莫名情緒的越罐越滿:
「吵死了!!!」
我說完把手上的托盤丟在桌上,這個世界安靜了。
我開始釋放仇恨,老頭只要一失控暴怒,我就確保他扎扎實實的吃到反噬,行動已經脫離語言的範疇,因為我曾對他說過台語。
那天風和日麗,老頭先把我的擺桌弄亂,再把我叫去罵:都教幾次了?一個桌子還擺不好!?他越罵越起勁,我嘆口氣,先輕聲回:
「那個東西不是我擺的。」(日)
再轉過身去,邊離開邊大喊:
「我幹你娘雞掰勒!」(台)
當天和老頭在走廊上擦身而過,他會把自己肥胖的身軀貼著牆壁,因為不這樣,我就會用肩膀撞他,因為我是真的想直接撞死他。
越發頻繁的吵架,影響到排班,之後我幾乎很少跟老頭搭班,我倆從戰爭變成冷戰。
餐廳主任是台灣人,在適應環境的時期幫了我很多。一次員工聚餐,主任和我聊起老頭,我分享了心裡話:
「我真的累了。我不覺得說全部都是他的錯,還是全部都我的錯。
我覺得,他不可能改變他的態度,我也不可能不保護我自己,不如就互相尊重。冷戰什麼的,真的是我跟他最完美的距離。
弄人是他先開始的。大家出來做事,都是為了生活,要好好相處還是每天針鋒相對?我不知道他怎麼想,反正我是都可以。」
主任點點頭,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