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什麼疫苗都沒打就出國,簡直是在挑釁生存機率。
如果說我這半輩子中最不安的時刻是得知自己得到乳癌三期的那時,那麼要使用這副身子獨自前往西班牙三個月應該可列為第二。
沒有想到這麼快又來到西班牙,而這次是為了自己的挑戰。結束向內的癌細胞消滅之戰,接著開始讓自己在國外完完全全地獨自一人生活。雖可說是有勇無謀,但我也只能趁老天給的長假期間,來完成這個平時只能放在腦內想像的夢想。
身為罹癌資歷逾一年的癌姐,我的腦袋應該有點異於一般的病人。
化療期間跑去環島,接著化療結束後不到一個月就帶爸媽到沖繩自駕旅遊;結束放射線治療、開始服用標靶藥物不到一個月就跟醫生們說我到西班牙遊學三個月。既然沒有醫生阻止我,那麼遊學的計畫就默默地在接受治療期間進行。
我是個聽話、乖乖接受所有治療、復健的病人。這一路來,才逐漸發現,我對於自己的需求、追求夢想是不敢任性的。我努力地工作,踏在安穩的生活圈裡,直到罹癌才知道沒照顧好自己。生命只有當下,在不用擔心生活開銷的情況下,我選擇了這樣的任性。
當我對家人宣布這項計畫時,不是討論,而已是決定。沒有人反對,只有被叮嚀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勉強之類的,不過我想搞不好有人對我的決定是生氣的,或是翻白眼。
但我是恐懼的,大家可能以為我是瀟灑的。
無論我如何任性,以一個罹癌的身體,甚至尚未進入穩定的觀察期,就決定在遙遠的異國自力更生面對風險極高的旅居生活,我比大家想像中的更害怕即將到來的一切。
恐懼搭車出車禍,恐懼飛機空難,恐懼護照被扒,恐懼爸媽的健康臨時出了什麼問題,恐懼服用標靶藥物的副作用使我無法正常生活,恐懼臨時發燒生病該如何在國外就醫,恐懼哪天一覺睡了沒醒來……。
各種恐懼無限擴張了想像力,不安和混沌的期待的合奏將我的靈魂嚇得縮成一團被嚼爛的口香糖,但計畫仍持續往前安排,這著實證明了欲望是如何可以讓人成為一個不正常的自虐狂。
出發當天,我還到醫院看中醫,拿緩和服藥後副作用的藥。行李尚未鎖上,就等這包藥。
我帶著近兩公斤的藥品和許多英文醫療證明書上路,行李已超過23公斤。即便出門前的最後一刻,爸媽看著我慌張地處理超重的行李,嘴裡碎念著那個不重要不要帶啦之類的,但我知道他們心裡一定也是充滿許多害怕和擔心。
九月十九日下午兩點,出發前往機場。恐懼的怪獸,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