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次,在睡前,躺在床上,我的意識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飄浮的靈魂在俯瞰得到地球的地方。
然後降生到了地球。身在一隻寶寶的身體內。
寶寶的身體好小。無論手指頭還是腳板,手關節還是腿部,都非常地短小。
接著她開始長大了。身體真是個神奇的東東,不只是身體和手指甲會不斷張長而已,手腳、軀幹,也就這樣慢慢地伸長、長大了。
意識之中,感受到了從短短的手指長成現在這般大小的手掌,一股暖意盈滿了胸腔。
感謝、感謝、這是滿滿的感謝。感謝這神奇的身體,不斷地長大,支撐著我在這個世界生存著。
意識到這個部分時,閉著眼睛的我明顯感覺到了一團白光湊在了我的胸前,乃至於我的鼻尖前。
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否有張開眼睛,但那股暖意到了有點熱度的體感,是貨真價實地包覆住了我。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很久,待在這白光之中,我感覺自己好安全,就這樣安然地進入了夢鄉——但其實是因為時間過了幾個月,我忘了在入睡之前,我最後意識到的是什麼了。
可以確定的是,那真的是什麼都不用再害怕了,被好好地保護住了的感覺。
去年十二月,媽媽喪禮結束的第二天,我們載著媽媽火化後的骨灰前往靈谷塔。
進行完儀式,坐在旁邊的長凳,望著外面讓靈谷塔里的大家可以欣賞的美景,再望向了師傅們所說的「媽媽以後的新家」。
那幾天,我做了很多的思想激蕩。我說服自己媽媽的靈魂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看過「靈媒媽媽」說過靈魂會在三天之內進入白光知曉所有的一切。並且我也深刻地確信,媽媽的靈魂還在,她只是以不同的形式陪伴我們了。
但、但……——
那副我經常樓著的身軀,那略帶腼腆又明媚的笑容,那副我這不擅與人肢體接觸的人,在世上唯一最親近的身軀,她怎麼就不在了呢?
她怎麼會就這樣變成了一堆骨灰呢?
原來我真的見不到她了。原來我真的……不能再觸碰到她了?
無論怎麼用腦袋勾勒,她的形體已再無法出現在這個現實世界,站在我的眼前。
媽媽的肉體不見了。
好痛、好痛。這個事實用力地敲擊著我的心。
即使清楚媽媽的靈魂是永遠都在的,但,她在這個人世的身份,以她生前存在的名字活著的身份,以我們的「媽媽」的身份,她在人類軀體裡經驗的一切,那包含了她的小我、高我、各種內心小劇場,和我們之間那拉扯又充滿愛的關係,這一切都只有一次。
在靈魂漫長的旅程中,這人世的幾十年是其中的一段。媽媽已經回復了原本的形態,那是沒有小我,更高維度的存在。
這一點沒毛病,還能讓我心裡好受些,但、但……——
那個包含了媽媽的「小我」、媽媽的任性、很有人味,和我經歷了一切、一切,擁有著那可愛模樣的媽媽,那獨一無二的人,我好想念她。
可我卻再見不到以這姿態活著的她了。
這空虛感大概會伴隨我接下來的一生……
永遠地失去。
即使我們的靈魂不曾分開,但在地球這有形的場,這裡的形體和擁有的一切,終究都會迎來失去。
我最害怕失去的人,卻最先離開了人世。
那一刻,我的心曝露在了毫無依靠、毫無方向的狀態。
若說未來的努力方向是想為了和媽媽過上更自在舒適的生活,現在無論做什麼都好像失去了意義。
那時候,我深切地感覺被宇宙給背叛了。這和我想好的未來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啊?
一下感覺自己處在了很失真的境地,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就像洪水猛獸。我不懂自己有什麼理由要繼續生活在這個世上。
接著在兩個月後的情人節的那一天,我翻看父母年輕時的相簿。
看著相片,透過那兩張熟悉的臉,我看見了自己和他們深刻的連結。
望向鏡子,我能在自己的臉上找到媽媽的輪廓,也找到了爸爸的面容。
頓時,我心裡充滿了對自己的愛。很感謝我是我。很感謝我是我最愛的兩個人的孩子。
認真一想,即使是「自己」,過了這一世,我也再看不見這副肉身了。
無論往後被人如何評論,我也不會再嫌棄自己的面容,更不會討厭自己強壯、不符合大家審美的身材。
未來無論再當人類或是成為其他存在,模樣都會有所不同。
三秋宇(換成本名)這個人,我只能體驗一次了。
和她相處了三十年,她分明就是最親近的存在。我不能再無視她了,也捨不得再浪費和她相處的時光了。
抽開一個距離,將自己當成另一個人來看,我驚覺,我不可能這樣去對待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啊!不會覺得她不夠好看,覺得她看起來怪怪的,甚至還要覺得她很爛。
現在這個最好的朋友就是這副肉身。
她守護了我這麼多年,難道我還要因為自我感覺不良好而傷害她嗎?
靈魂是不生不滅的。而在靈魂的漫漫旅程中,原來我只能和她(肉身身份)相處這麼幾十年了。
這僅此一世的身體,我想和她體驗更多的安心時刻。
首先我要做的,就是不要再傷害她了。🫂
我想要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能夠給予彼此安全感的。是心裡知道,沒什麼好怕的,只要你(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