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有跟大家分享我在看草間彌生展覽時,對生死議題與性議題的發想與感觸。這篇文章要來跟大家分享我看展完後,對於草間彌生作為藝術家、我身為諮商師的生涯規劃、職涯發展的想法。
在北師美術館的展場B1時,觀賞此次展覽四大子題之一「Love Foever」的作品。這一區的展示作品集結了當年她創作時,引發日本社會爭議的行為錄像與服裝設計。其中一段行為錄像中,我看到她在一個房間內,在牆上畫連續延伸、纏繞的線,後來她還拿起實體的線頭,纏繞錄影鏡頭,現場觀眾的身體與錄影的鏡頭也被纏繞,整個房間內的觀眾、物件、包括她自己都變成她作品的一部分。如果她的身分不是藝術家,我會覺得這個人很瘋,感覺很神經病!如果把這樣的行為舉止放到日常中去解讀,我會聯想到某些精神病患也可能做類似的事情。但因為草間她運用的手法是行為藝術、錄像藝術,我們會解讀她的行為、展演為「藝術」,我們可以理解她的創作成品與創作過程整個都是藝術的一部分。當我們從藝術的視角出發,去觀看她整體的行為表現、去欣賞她的「作品」,才會讓這一切變得有趣。
反過來說,為什麼她的行為可以被解釋為藝術?某些精神疾患的行為我們就不會說是藝術?我認為其間的差異,在於她在藝術品中展現的思想與情感是有邏輯的、有其合理性的,我們是可以在觀賞作品的時候,和她產生連結與共鳴的。如果一個診斷有精神疾病或有情緒困擾的人,在創作的過程中,他的行為是合乎我們想像的,在我們可以理解範圍的,甚至是引發多數群眾共鳴的,那麼,有可能我們就會認可他是藝術家。藝術的產生,必然不能全然脫離現實,需要同時橫跨抽象概念、靈性世界、內心情感與現實生活等多項維度,才可能成就藝術。
從錄像中看到參與她這個影片的現場民眾很樂意讓她貼圓點或被纏繞線繩在身上,她一邊纏繞,她一邊也說她自己是圓點修女,透過貼圓點來自我消滅,邀請大家參與這過程,一起來貼圓點到彼此身上自我消滅,講到這邊現場民眾也都笑了!現場彷彿教會聚會一樣,大家可以遵從「圓點修女」的指示,透過「貼圓點」的儀式來「消滅自己」的個體性,變成和其他人一樣的「圓點教徒」,感覺自己與他人的連結,與他人共融,產生一體性。在我看來,錄像中的觀眾還蠻樂在其中的!或許大家偶爾也需要打破現實的常規,做些有趣的事,感受一下自己與其他人甚至這個空間、這個世界的連結。
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看展時,我就想到芙烈達·卡蘿(備註一)跟梵谷,他們一樣也跟草間一樣都深受情緒困擾所苦,若不是透過藝術創作,我想他們應該都痛苦到無法活下去,甚至被大家視為瘋子、標定為「不正常」。如果他們沒辦法找到藝術創作這樣的管道,我想他們應該很難抒發自己的心情、消解自己內心的痛,從痛苦中找到意義,並繼續勇敢地活下去。
看著草間的展覽,她好多作品是顯現憂鬱的、死亡的、幻覺的意象,但因為身為觀者的我們可以從畫作中感受到她想表達的情緒狀態,她的作品與我們內心世界有了連結,引發我們的共鳴,於是,她這個人的存在、她的作品、她遭受的痛苦,這一切就有了意義。
這就是把痛苦昇華(見備註二)吧!
如果有情緒困擾的人,因著周遭環境的人支持並鼓勵,持續學習、持續磨練自己的長才(不限於藝術領域),就可能可以漸漸磨練、培養出專業能力,成為某個領域的專家或奇才。就像是草間這樣。
我自己身為諮商師,也是從自身與周遭人的痛苦中,找到可以與個案產生共鳴的部分。透過服務個案的過程中,讓個案覺得他並不孤單,讓他感到被陪伴跟療癒,因而讓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很美好,感受到自己工作與生命的價值,藉此昇華自己的痛苦。對我來說,我自身過往至今的痛苦經驗,都可以化為了解別人痛苦的工具時,我自己承受的痛苦就沒有那麼痛了,因為痛苦的經驗得以轉化為助人的愉悅與意義,這樣的痛苦,已然轉化為利他、自助也助人的真實的快樂。
l 備註一:芙烈達·卡蘿,墨西哥知名女畫家。她6歲時感染小兒麻痺,後來18歲那年嚴重車禍,導致一生中經歷35次手術,遭受身心之痛。畫作中常表現她個人的痛苦。對於她生平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電影<揮灑烈愛>。
l 備註二:昇華,一種心理防衛機轉。是將自身內心的情緒、衝動與慾望,轉變、表現成社會讚賞的行為。例如:性衝動旺盛的人,如果可以將性愛以藝術方式呈現,可能就是藝術家;善用在與另一半的性生活中,可以是好伴侶;但如果他是去偷內衣,就是犯罪的盜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