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圈｜拾肆｜M9｜櫻花

▌劉佳恩｜2006.07.01 ▌

雖然小采平安無事地開始吃著晚餐，但我一整天都處於一種恐懼的狀態。能看著他們安心地吃著晚餐，對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這個隨意侵入他人腦袋的意念什麼訊息都沒留就走了，他要怎麼找到我？我只能確定我得要在家的樓下等他。

現在的我，內心好像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在禱告。整個心臟隨時都會跳出來，我只能藉由做一些無關緊要的家事來平復自己。

滴答滴答，時鐘的擺盪聲像是叮嚀著我：「別太有自信了。」

我的門鈴響了。應該是我的好同事到了，我特別要她今天晚上陪陪我家的小蘿蔔頭。我緩緩地將鐵門打開。

「哈囉，妳臉怎麼那麼紅啊？」同事薇薇看著我，她身上的制服都還沒換就趕來我家了。

「哇，辛苦妳了。」

「還好還好，小朋友們都吃了嗎？我剛剛在路上已經有填飽肚子了，不過我還是帶了很多零食了。」

「哈哈，真的辛苦妳了。」

「哇，妳今天要去約會啊？」薇薇也是個敏銳的女人。

「沒有，跟個老朋友見個面。」

「少來，那我大概知道是哪種老朋友。」

「好啦，我都快要遲到了。」

「媽媽，你要走啦？」小采跟小光兩個小可愛跑來了我們的身旁。

「是啊，你們要聽薇薇阿姨的話喔。」我摸著他們的頭髮。

「是薇薇姐姐啦。」

「好啦，那要記得聽薇薇姐姐的話喔，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了。」我再次用雙手握著薇薇的手。

於是我們在一群可愛的拜拜聲中目送對方離開。我前往的道路是一條危險的道路，其實我有很多瞬間都是可以拉住自己的，但我說不上來就是不由自主地讓自己沉下去。

不知為何，在走下樓梯的過程中使我想起中育。我很清楚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拈花惹草，其實嫁給他也只是因為命運的使然。實際上我們在「柳村」一起長大，但我們沒有太多的交集，當時全村的女孩都喜歡戴衍，他是我們這一群沒落家族之中最有潛力的男人。然而他很快就死會了，我永遠記得那種傷心欲絕，但村子裡每個女孩即使知道戴衍已經死會了，仍然想獻上自己的全部，哪怕一次也好。最後我就是在一堆爛柿子，挑了一個看起來還尚可的傢伙。我整天都快被我爸媽煩死了，於是就隨便吧，反正人生要爛就一次爛掉吧。結婚就只是那個年代該應盡的義務，可笑吧。

「原來如此。」突然一句聲音從我耳邊溜過，我在樓梯間嚇得花容失色，我轉身瞥去，是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子，但仔細一看之後，我卻感到呼吸快要停止。

「你是？」我帶著有些顫抖的聲音說著。

實際上我已經猜到那個臉龐是誰，

很多疑問從我心中茂盛地綻放，

但我清楚這是「他」獨有的戲謔手段。

「如何，這張臉龐如何？」我只能說他很有一套，難道是自己從棺材中爬出來嗎？

「這……這不可能。」

「他的話，你可以吧？你說的好地方在哪？」他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我的心頭用力地震了一下，我從沒感受過心跳跳動地如此激烈。

「好……跟我來就是了。對了──」我轉身看著他。

「怎麼啦？」

「你剛剛一開始說的話是對我說嗎？」

「妳好像太小看我了。」

「怎麼說……」

「哈哈，妳還不瞭解嗎？我對妳可是瞭若指掌呢。」他靠近我的耳朵，這樣的動作很踰矩。

「舉例看看。」我別過頭。

「應該沒有人第一次跟別人做愛，就知道對方的性感帶在那邊吧？」他靠著我耳後說話，我已經感覺自己的體溫開始發燙了。

「這不準，你只是猜測大多數女生的習慣而已。」

「是嗎？劉佳恩小姐，我甚至知道妳的一切事情喔。」他笑著，他的雙眼之間像是一座不會停歇的發電廠。我知道那只是我個人對於戴衍的思念，但是我的身體似乎沒辦法理性的看待這件事。

「說來聽聽啊。」我的喘息聲連自己都聽得見。

「不難猜啊，如果整個村子唯一的帥哥都死會了，又受到傳統風俗的影響不得不嫁的話，即使嫁給傻子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呢。」雖然我不喜歡他的說法，但是我沒有辦法反駁他。其實我很驚訝，因為關於「柳村」、「泉水巷」對我來說已經像是上世紀的事情了。我知道眼前這個男子非常危險，他的不合理與過份強大在一開始我就知道了。即使我不是什麼多厲害的角色，但我很清楚眼前這個意念的存在就像是破壞大自然的平衡一樣，

通常沒有會有靈魂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他就像是有別於我們之前在柳村所碰過的一切。他無法被安上標籤。我開始感到自己似乎已經捲入了沒辦法倒退的歷史當中。理性的我隨著他而漸漸崩塌，回憶好像慢慢爬進我的耳後，我想起了許多回憶。

其實男人有時候不太清楚為什麼女人很需要前戲，他們總不瞭解，「氛圍」跟「陶醉」對女人來說有多重要。他們只任由精蟲衝腦，只想著發洩，從不懂得這其實是一場藝術饗宴。那些前戲只是讓天生是野蠻的男性，擁有一個平台能夠讓女性感動，若前戲毀了，這一場藝術饗宴就像是速食一樣。他的雙眼看透了我，他觸碰著我每一吋肌膚的當下，我並不感覺是平常那些粗糙的男性肌膚像是逛大街一樣，在上頭恣意橫行。

他的溫柔像是撫摸我每一吋肌膚都是用黃金比例的指力。品嚐著、欣賞著，像是把玩著極高的藝術品那樣。是啊，女性所渴望的就是所謂的「最大尊重」，當她們感受到眼前這位男性，像是沒有明天那樣地欣賞著妳、品嚐妳的全部。她們會竭盡所能展現一切可能性，可能極盡的狂野、放蕩、或者高貴的嬌嗔，無論是哪種姿態，她們都做得到。

因為眼前的這位男性也是以最高尺度的「疼愛」來對待彼此。

我原本覺得需要紅酒、牛肉、香菸、酒精，才可以點燃男女之間的防線，我原本認為這可能是任意或者隨意的一夜情，但實際上我根本不需要那些前戲。

我們從暗巷到旅館，從旅館電梯到房間門口；

從玄關到大圓床，從大圓床到辦商務辦公桌；

從商務辦公桌到浴室；從淋浴到穿上浴袍。

無時無刻都在品嚐彼此，

彷彿彼此到對方最深的深處探險，

毫無保留地彼此呵護跟征服。

我感受到我每一吋肌膚都像是被活化一樣，當他的全部灌入我的身體時，我感受到自己徜徉在溫暖的海洋之中，那種激昂的感受彷彿無法退散，那種美妙使我落入了無盡的沈醉迴圈。

「佳恩，你知道嗎？」

他抱著我，我感受著他在我體內。

我們的呼吸聲傳遞著高速運動下的呼吸節奏。

「什麼？」

「其實我很猶豫。」

他離開了我的身體，我感受到一股內外壓差，不只如此，連溫度都是。

「猶豫什麼？」

「妳真的很美。」

他溫柔地看著我。

「呵，少來了。」

「你讓我猶豫自己是否該停留。」

「我可沒說要跟你在一起，少往臉上貼金了。」我輕輕地扒著他的臉。

「因為你太有吸引力，我可是很直接的人。」

他握著我的右手。

「我知道。」

我緩緩地撫摸他的臉龐。

「所以，請讓我好好吻妳一次好嗎？」

「你怎麼突然這麼正經──」

他靠近我，那雙唇極度地溫柔。

「因為有時候人會忘記好好說再見。」

「那麼快啊，我以為我們可以慢慢磨蹭到早上。」我有些失望。

「我不想忘記妳，真的。」

「怎麼了？」他的眼神像是有什麼事情驟變一樣。

「我希望妳可以知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對每一個當下，都要無比的知足。」他抱起了我，我雙手環著他的頸部，我癡癡地看著他，有這麼一剎那，我好想跟他遠走高飛。

「你現在好奇怪。」

不知為何，我感受到自己的內心有股複雜的聲音在交戰。

「妳會恨我嗎？」

「怎麼可能。」

當我沈醉在看著他的臉龐時，

我忘記分辨旅館房間的天花板跟星空有什麼差別。

今夜的星星好亮，亮得不像話，

當我這麼思考的當下，我彷彿瞭解他想說的一切。

「謝謝你。」他的道謝是一句很意義深遠的話。

嚴格上來說他根本不必對我道謝，

當我想好好在看著他的臉時，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在失重的當下，

想要珍藏住這場我最想記住的性愛。

如此浪漫，如此令人反覆回味，

那些令人發寒的風，隨著重力變成利刃。

讓我甘之如飴地笑著，是他的真誠，

最後，我看見如櫻花飄雪一般的美景，

只不過是過份豔紅的紅色櫻花雪。

如此美麗。

最後，櫻花的凋謝伴隨著我腦漿噴灑的聲音。

啪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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