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卷二 外篇-田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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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 原文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 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直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2. 注釋 1. 田子方:魏國賢士,曾為魏文侯之師。 2. 魏文侯:戰國時魏國國君,提倡變法,使魏國強盛。 3. 谿工:田子方的鄉人,言論符合道理,因此田子方常提及他。 4. 無擇:田子方的字,此處田子方自稱。 5. 東郭順子:田子方的真正師傅,道家高人。 6. 人貌而天虛:外表像人,但內心空明無為,符合天道。 7. 緣而葆真:順應萬物而保持真性。 8. 物無道,正容以悟之:若萬物偏離道,他以端正的態度使其領悟。 9. 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身體像鬆解了一樣不想動,嘴巴像被鉗住了一樣不想說話,形容受到震撼。 10. 直土梗耳:只是泥土中的木梗,比喻自己的學問毫無價值。 3. 白話文 田子方陪魏文侯坐談,時常提到一位名叫谿工的人。魏文侯問:「谿工是你的老師嗎?」田子方回答:「不是,他只是我同鄉的人。只是他所說的話常常符合道理,所以我才時常提到他。」 魏文侯又問:「那麼你沒有老師嗎?」田子方說:「有。」魏文侯追問:「你的老師是誰?」田子方回答:「東郭順子。」魏文侯驚訝道:「那你為何從不提及他?」 田子方說:「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純粹的人。他外表是人,但內心虛靜,與天道合一。他順應萬物而不失本真,清靜無為而能包容萬物。若世人違背大道,他只需以端正的態度示範,就能讓人領悟,使人的偏執消散。這樣的人,怎麼是我能輕易評價的呢?」 田子方離開後,魏文侯怔怔地沉思了一整天,召來身邊的侍臣,感慨地說:「真正的完德君子,離我們太遠了!起初我以為聖人的智慧言論、仁義的行為已經是最高境界,但聽了田子方談論他的師傅,我感到整個身心都放空了,不想再動,也不想再說話。我所學的,不過是些毫無價值的知識罷了。魏國的事務,對我而言,簡直是一種束縛啊!」 4. 總結 這則故事展現了道家的高深境界。田子方雖然佩服谿工的言論,但他真正敬仰的是道家高人東郭順子。東郭順子並非以言語說教,而是以自身的存在影響世人,達到無為而化的境界。 魏文侯本以為仁義道德已經是最高的標準,但聽完田子方的話後,才驚覺自己所追求的聖知與仁義只是表面上的學問,遠遠比不上東郭順子那種「順應天道,清靜無為」的境界。他因此產生了深刻的反思,甚至覺得魏國的政務成為了自己的累贅。 這與莊子思想相符,道家認為「無為而治」才是最高智慧,真正的聖人不執著於道德規範,而是以自然的方式影響世界。



二、 1. 原文 溫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 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 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2. 注釋 1. 溫伯雪子:傳說中的賢者,通曉道家思想。 2. 適齊:前往齊國。 3. 舍於魯:在魯國停留。 4. 蘄:請求。 5. 振我:啟發我,使我有所改變。 6. 進退一成規,一成矩:行為舉止全都按照固定規則,缺乏靈活變通。 7. 從容一若龍,一若虎:舉止看似莊重威嚴,如龍如虎,但只是刻意模仿。 8. 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勸誡我的時候像兒子,教導我的時候像父親,比喻裝腔作勢。 9. 目擊而道存:只需見到,就能領悟其道理。 10. 亦不可以容聲:不需要再用言語表達。 3. 白話文 溫伯雪子前往齊國,途中在魯國停留。當地有人想見他,溫伯雪子拒絕說:「我聽說中國的君子精通禮義,卻不懂人心,我不想見。」 後來他到了齊國,又回到魯國時,那人又來請求見面。溫伯雪子說:「之前請求見我,現在又來見我,一定有什麼能讓我醒悟的。」於是便出來見客人。見過之後,他回到房內歎息。第二天再次見客,又回去歎息。 僕人問他:「你每次見完客人就歎氣,為什麼?」溫伯雪子回答:「我早就告訴過你,中國的君子擅長禮義,但不懂人心。昨天見我的那個人,舉止完全按照固定規範行動,進退毫無變通;他的氣度裝得像龍又像虎;勸誡我的時候裝得像兒子,教導我的時候又裝得像父親。這讓我歎息啊!」 孔子見了溫伯雪子,卻一句話也沒說。子路問:「老師,你一直想見溫伯雪子,現在見到了卻不說話,為什麼?」孔子回答:「像這種人,只要看他一眼,就能體悟他的道理,根本不需要多說話。」 4. 總結 這篇寓言表達了莊子對「禮義之學」的批判。他認為儒家君子過於拘泥於形式,講究禮法,卻缺乏真正的內在智慧。他們的行為都按照固定規則,言行舉止像是模仿出來的,缺乏真實性,因此溫伯雪子對他們感到失望。 最後,孔子見到溫伯雪子,卻不發一語,因為真正的智慧不需要言語表達,只要觀察就能領悟其道理。這與莊子「無言之教」的思想相符,真正的道不在言語,而在內心的體悟與實踐。



三、 1. 原文 顏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滔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 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待晝而作。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2. 注釋 1. 顏淵:孔子的學生,字回,為孔門弟子中最受孔子器重者。 2. 夫子:指孔子。 3. 瞠若乎後:形容落後而望著前方,感到驚異。 4. 不言而信:不需言語,自然讓人信服。 5. 不比而周:不拉幫結派,卻能周全一切。 6. 無器而民滔乎前:無特定形式,卻能使百姓自然而然地追隨。 7. 哀莫大於心死: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內心死滅,比身體死亡更嚴重。 8. 效物而動:隨外物變化而行動。 9. 知命不能規乎其前:雖然知道命運,卻無法預測未來。 10. 求馬於唐肆:在賣豬肉的市場找馬,比喻尋找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11. 女奚患焉: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3. 白話文 顏淵問孔子:「老師您走路時我也走路,您快走時我也快走,您奔跑時我也奔跑,但當您奔馳疾行、遠遠拋離眾人時,我卻只能在後方望塵莫及。」 孔子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顏淵回答:「老師您走路時我也跟著走,說話時我也跟著說,快步時我也快步,辯論時我也辯論,奔跑時我也奔跑。老師您談論道理,我也談論道理。但當您真正展現大道之時,我卻遠遠落在後方,怎麼也追不上。因為老師您無須言語就讓人信服,不依靠黨派卻能周全萬物,不依靠特定形式卻能讓百姓追隨,而且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孔子歎息道:「唉!這可不能不仔細思考啊!人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內心的死亡,身體的死亡還在其次。太陽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萬物都在這個規律下運行。凡是有眼睛和腳的人,必須等待這個運行,才能完成自己的事業,白天出來活動,黑夜則停止。一切事物都是如此,有所依賴才會生,也有所依賴才會死。 我從出生以來,身體已經定型,卻不能改變以適應變化,只能隨著外物而行動,日夜不停,卻不知自己最終的歸宿。我的一生,都和你一起並肩同行,如今卻失去了你,這怎能不令人悲歎呢!你只是執著於我所執著的東西罷了。他已經走完了人生的路,而你卻還在試圖找回他,這就像在賣豬肉的市場裡找馬一樣荒謬。 我對你的關心已經淡忘,你對我的敬仰也將漸漸淡忘。但即便如此,你又何必擔心呢?即使過去的我已經被遺忘,我仍然有不會被遺忘的東西留存於世。」 4. 總結 這則寓言展現了顏淵對孔子智慧的敬仰,以及孔子對人生哲理的深刻體悟。顏淵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真正追上孔子的境界,因為孔子的影響力已經超越了言語和形式,使人自然信服並追隨。 孔子則回應了對生死的思考。他認為真正的死亡不是肉體的消亡,而是內心的枯竭與僵化。他以自然的運行來比喻人生,認為生命是受外界條件影響的,既無法掌控自己的終點,也無法挽回已逝去的事物。因此,他勸顏淵放下執念,不要試圖尋找已經過去的人,而應該珍惜當下,理解真正不會被遺忘的價值所在。



四、 1. 原文 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髮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聃曰:「吾遊心於物之初。」 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嘗為汝議乎其將。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 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 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隸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隸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脫焉?」 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修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 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2. 注釋 1. 新沐:剛剛洗完頭髮。 2. 被髮而乾:披散頭髮,使其自然晾乾。道家常有披髮的形象,象徵自然無拘。 3. 慹然:形容一種特殊的神態,類似於神遊物外的狀態。 4. 遺物離人:超脫於世俗,不受世間事物所拘束。 5. 遊心於物之初:讓心靈回歸萬物的本源。 6.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陰氣靜穆,陽氣炫耀。這是天地運行的基本原理。 7. 消息滿虛:指萬物變化,一消一長,永不停歇。 8. 至美至樂:最高的美與快樂,即順應自然,達到至人之境。 9. 棄隸者若棄泥塗:拋棄世俗的束縛,就像丟掉污泥一樣。 10. 水之於汋:水的流動不需要外力推動,它本身就自然運行。 3. 白話文 孔子去拜訪老子,當時老子剛洗完頭,正披著頭髮晾乾,整個人看起來好像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像是超脫了人世。孔子站在一旁等待,不久後說:「先生,您的樣子讓我有些驚訝!剛才您的身體僵硬得像枯木一般,好像完全脫離了世俗,獨自立於天地之間。」 老子回答:「我正在讓自己的心神回歸萬物最初的狀態。」 孔子問:「什麼意思?」 老子解釋:「當內心受到困擾時,就無法真正明白道理;當嘴巴受限時,也無法說出真相。我來試著為你說明吧。天地間有陰陽之氣,陰氣靜謐,陽氣燦爛,陰出於天,陽發於地,兩者相互作用,產生萬物。萬物變化循環,有的時候顯現,有的時候隱藏,太陽升起、月亮變化,每天都有改變,但人們卻看不見它們如何發生。生命從哪裡來?死亡又歸於何處?開始與結束相互循環,卻沒有明確的界線,也沒有固定的主宰。」 孔子說:「請問如何才能體悟這種境界呢?」 老子回答:「這種境界是至高的美與快樂,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就稱為『至人』。」 孔子又問:「那該如何做到?」 老子說:「野獸不會隨意改變棲息地,水裡的生物不會輕易離開水域。人應該順應自然,小變不影響大常,喜怒哀樂不應該侵擾內心。天地萬物是一體的,明白這個道理後,人的四肢身體就如塵垢一般,不再執著,甚至生死也不過像白晝與黑夜的交替而已,還何必在乎得失、禍福呢?就像奴僕只是身外之物,丟棄它就像拋棄泥巴一樣無所謂,因為真正的貴賤在於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外在的變化。萬物變化沒有止境,還有什麼值得讓人憂心呢?真正明白道的人,就能理解這一點。」 孔子讚嘆道:「先生的德行與天地相配,卻還要藉由語言來修心,那古代的君子,豈不是也無法擺脫這種困惑?」 老子笑著說:「不對。水流不需要人為干預,它本身就會流動。至人的德行也是如此,不需刻意修飾,卻無人能夠離開它,就像天本來就高,地本來就厚,太陽本來就明亮,還需要修飾嗎?」 孔子離開後,把這番話告訴顏回,感嘆道:「我對於道,就像醋罐裡的小蟲一樣狹隘!若不是老先生打開我的視野,我根本不知道天地的浩瀚啊!」 4. 總結 這則故事表達了道家的核心思想: 1. 順應自然,不執著外物——萬物有其規律,人不必過度干預。 2. 生死如晝夜交替——應以平常心看待生死,無需執著。 3. 至人無為,德行自然流露——真正的道德不是刻意修養,而是如天地運行般自然而然。 4. 人的有限與道的無窮——孔子自認學識淺薄,顯示出道家與儒家在宇宙觀上的差異。 這段對話展現了道家的「自然無為」與「超越生死」的思想,同時也反映出孔子在面對道家智慧時的震撼與敬佩。



五、


1. 原文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2. 注釋


1. 魯哀公:魯國國君,名姬將,春秋時期人物。



2. 儒士:指學習儒家學說的讀書人。



3. 方者:指行事有方、有道之人。



4. 圜冠:一種圓形帽子,象徵懂得天道。



5. 句屨:前端翹起的鞋子,象徵了解地理形勢。



6. 佩玦:佩戴玉玦,代表遇事能決斷。



7. 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真正懂道的人,不一定穿相應的服飾。



8. 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穿著這種服飾的人,未必真正懂得道理。



9. 號:宣佈、公告。



10. 千轉萬變而不窮:指知識淵博,應對變化自如。




3. 白話文


莊子去拜見魯哀公,魯哀公說:「魯國有很多儒士,卻少有像先生這樣的人。」莊子回答:「魯國的儒者並不多。」魯哀公反駁:「整個魯國的人都穿著儒服,怎麼能說少呢?」莊子說:「我聽說,真正的儒者,戴著圓形的帽子表示懂天時,穿著前端翹起的鞋子表示懂地理,腰間佩戴玉玦表示遇事能果斷。但真正懂道理的人,不一定穿這樣的服飾;穿這種服飾的人,也不一定懂得儒道。如果君王不認同我的話,何不在全國下令:『沒有掌握儒家之道卻穿著儒服的人,該處死。』」


於是,魯哀公下令公告五天,整個魯國竟沒有人敢再穿儒服。最後,只有一個人仍穿著儒服站在宮門外,哀公召見他,詢問國家政事,發現這個人見解精深,思維靈活,怎麼問都難不倒他。莊子便說:「整個魯國真正的儒者只有這一人,這還能算多嗎?」


4. 總結


莊子透過這個故事諷刺了空有儒家外表卻無真才實學的人。他強調,真正的學識不應該僅僅依靠外在的服飾來判斷,而應該體現在人的言行與智慧中。這也表現出莊子對名實不符的批評,以及對「道」的尊重。




六、 1. 原文 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 2. 注釋 1. 百里奚:春秋時期秦國的重要謀臣,曾為秦穆公效力。 2. 爵祿:官位與俸祿,指仕途與利益。 3. 不入於心:不放在心上,意指不被名利所左右。 4. 飯牛而牛肥:百里奚被當作奴隸時,負責餵養牛隻,因為他用心照顧,使牛隻肥壯。 5. 秦穆公:春秋時期秦國的君主,重用百里奚,使其成為國家重臣。 6. 忘其賤:秦穆公因百里奚的才能而忘記其過去的卑賤身份。 7. 與之政:將國政交給他,任命為高官。 8. 有虞氏:指舜,傳說中的上古聖君。 9. 死生不入於心:不受生死影響,意指內心超然,不為生死所困擾。 10. 足以動人:足以感動他人,影響世人。 3. 白話文 百里奚對於官職和俸祿毫不在意,所以即使在被俘時只能餵養牛隻,他仍用心照料,使牛隻養得肥壯。這讓秦穆公忽略了他的身份卑微,而重用他,委以政務。有虞氏(舜)對於生死毫不放在心上,因此能夠感動他人,影響世人。 4. 總結 這段話表達了「超然物外」的精神。百里奚因為不被名利所羈絆,展現了真正的才華,最終獲得重用;舜則因為對生死超然,展現了偉大的道德感召力。這說明了一個人若能超越世俗的執著,就能發揮真正的價值,影響世界。



七、 1. 原文 宋元君將畫圖。眾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般礡,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2. 注釋 1. 宋元君:戰國時期宋國的君主。 2. 畫圖:繪畫、作畫。 3. 眾史:指群臣或宮廷畫師。 4. 受揖而立:接受君主的拱手禮後恭敬地站立。 5. 舐筆和墨:用舌頭舔筆尖,調和墨汁,準備作畫。 6. 在外者半:站在外面等候的有一半人,形容畫師們眾多。 7. 儃儃然:悠閒自得的樣子。 8. 不趨:不快步行走,表示從容自在。 9. 受揖不立:接受君主的拱手禮後,並未恭敬站立。 10. 因之舍:直接走入房舍,未與眾人同列。 11. 解衣般礡:脫去衣服,全神貫注地揮灑筆墨作畫。 12. 臝(裸):赤裸身體。 13. 可矣:可以了,這裡指認可。 14. 是真畫者也:這才是真正的畫家。 3. 白話文 宋元君準備讓畫師作畫,所有畫師都來了,恭敬地接受君主的拱手禮,站立等候,有些人舔筆調墨,做畫前準備,外面圍觀的人也有一半。這時有一位畫師遲到了,他悠閒地走來,不疾步行走,接受君主的禮卻沒有站立等待,而是直接進入畫室。宋元君派人查看,發現這位畫師已經脫去衣服,專注地揮灑筆墨,完全沉浸在創作中。宋元君說:「可以了,這才是真正的畫家!」 4. 總結 這則故事表現了真正藝術家的專注與自由。一般畫師拘泥於禮儀與形式,而真正的畫家則超越俗禮,心無旁騖地沉浸於創作之中。宋元君認為,只有不為外在規矩所拘束,才能真正發揮藝術的靈魂。這也體現了莊子「道法自然」的思想。



八、 1. 原文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夫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 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夫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黑色而髯,乘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瘳乎!』」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它,又何卜焉!」 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洗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壞植散群,長官者不成德,斔斛不敢入於四竟。列士壞植散群,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德,則同務也;斔斛不敢入於四竟,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大師,北面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 顏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默!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2. 注釋 1. 文王:指周文王,周朝的奠基者。 2. 臧:地名,可能在古代周邊地區。 3. 釣莫釣:釣魚卻好像沒在釣,形容行動與常人不同。 4. 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不單純是手持魚竿釣魚,而是長久從事此道,意指專注於道理之人。 5. 授之政:將國政交付給此人。 6. 大臣父兄:指朝中重臣與世家大族。 7. 百姓之無天:指百姓無依靠,生活困苦。 8. 良人:賢德之人。 9. 駁馬:毛色雜亂的馬。 10. 蹴然:驚訝、震驚的樣子。 11. 典洗無更,偏令無出:制度穩定,不輕易變更法令。 12. 列士壞植散群:士人不再各自結黨,象徵社會平等。 13. 長官者不成德:官員不再刻意樹立個人威望,象徵事務公平處理。 14. 斔斛不敢入於四竟:奸邪之人不敢進入國境,形容政令嚴明。 15. 北面:古代臣子面向北方向君主請教,這裡指文王尊奉臧丈人為師。 16. 昧然而不應:神色迷茫,不直接回答。 17. 泛然而辭:隨意應付,沒有明確的答覆。 18. 朝令而夜遁:早晨接受任命,晚上就逃走了。 19. 文王其猶未邪:文王是否仍有所不足? 20. 默!汝無言!:孔子制止顏淵發言。 21. 夫文王盡之也:文王已經做到極致了。 22. 彼直以循斯須也:他只是短暫順應局勢而已。 3. 白話文 文王在臧地遊歷,看見一位男子在釣魚,但他的釣法與眾不同,好像並非在真正釣魚,而是將釣魚當作一種道法。 文王想任用這人治理國政,但又擔心大臣與宗族不安;但若放棄,又不忍百姓失去依靠。於是,他早晨召集臣子們說:「我昨晚夢見一位黑面長鬚之人,騎著一匹斑駁的馬,馬蹄偏紅。他對我說:『讓臧丈人治理政務,或許百姓就能得到安寧!』」大臣們驚訝地說:「這是先君王的指示啊!」文王說:「那就請示卜筮吧。」大臣們回答:「先君王已經明示,何必再占卜!」 於是,文王迎請臧丈人治理國政。他制定法令,政務穩定,三年間,文王巡視國家,發現士人不再結黨營私,官員專注於事務,奸邪之人不敢踏入國境。這些現象說明社會趨向公平,國內秩序井然,諸侯不再存有異心。文王將臧丈人奉為國師,向他請教:「這種政治能夠推廣到天下嗎?」但臧丈人只是迷茫地不回答,隨意敷衍幾句,當晚便悄悄離去,終身未再出現。 顏淵問孔子:「文王是不是還有所不足?為什麼還要藉由夢境決定用人?」孔子制止道:「別說了!文王已經盡力了,還有什麼好批評的?他只是短暫順應局勢罷了。」 4. 總結 這篇寓言通過臧丈人治理國政的故事,展現了「無為而治」的思想。臧丈人雖然短暫治理國家,卻讓社會秩序自然和諧,最終選擇離去,象徵真正的賢者不戀世俗權力。文王雖想推廣這種治國方式,但臧丈人認為「道」並不能刻意推行,於是悄然離去。孔子的回應則肯定了文王的作為,並認為他已經做到極致,毋須再質疑。這反映了莊子對於道家無為而治的理想,也點出了治理者應該順應自然,而非強行干預。



九、 1. 原文 列御寇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 於是無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進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2. 注釋 1. 列御寇:人名,為一位擅長射箭的射手。 2. 伯昏無人:道家隱士,象徵至人(超凡入聖之人)。 3. 引之盈貫:拉弓至極限,使箭矢能貫穿目標。 4. 措杯水其肘上:在肘上放一杯水,象徵射箭時仍能保持穩定,不讓水灑出。 5. 適矢復沓,方矢復寓:前箭剛射出,後箭緊跟著,且正確落在前箭的位置,形容技術精湛。 6. 猶象人也:仍然只是模仿人的技藝,未達超凡境界。 7. 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這只是技術上的射箭,而非超越技術的「無射之射」。 8. 履危石:踩在險峻的石頭上。 9. 臨百仞之淵:站在百丈深淵的邊緣。 10. 逡巡:遲疑、後退的樣子。 11. 足二分垂在外:雙腳有二分之長懸在懸崖外。 12. 揖御寇而進之:向列御寇作揖,示意讓他上前。 13. 伏地,汗流至踵:列御寇害怕得趴在地上,汗水流到腳跟。 14. 至人:指達到道家最高境界的人,能超越生死、心無波動。 15. 上闚青天,下潛黃泉:能夠觀察天地萬物,心境穩定如一。 16. 揮斥八極:能夠縱橫天下,無所拘束。 17. 神氣不變:無論環境如何變化,內心始終保持平靜。 18. 怵然有恂目之志:「怵然」指驚恐,「恂目」指畏縮的目光,形容害怕而動搖。 19. 爾於中也殆矣夫:「爾」指列御寇,「殆矣夫」意為你還不夠純熟,未能超越技術本身的侷限。 3. 白話文 列御寇向伯昏無人展示他的射箭技巧,他能將弓拉滿,並在手肘上放一杯水而不讓水灑出。他連續射箭,每一支箭都準確無誤,前一箭剛射出,後一箭便緊接著飛去,技藝達到極致。伯昏無人看了之後,卻說:「這只是技術上的射箭,並非真正的『無射之射』。若是在高山上,腳踩危石,站在百丈深淵的邊緣,你還能穩定地射箭嗎?」 於是,伯昏無人帶著列御寇登上高山,站在懸崖邊,腳有三分之二懸空,然後向列御寇示意:「請射箭吧。」列御寇見狀,嚇得趴在地上,汗水從額頭流到腳跟。伯昏無人對他說:「真正的至人,可以仰望青天,俯視黃泉,縱橫天地,無論何時何地,內心都毫不動搖。而你現在害怕得渾身發抖,這說明你還未真正掌握射箭的道理。」 4. 總結 這則故事借射箭來說明「技藝」與「道」的區別。列御寇雖然射箭技藝高超,但仍未達到真正的「道」,因為他的內心仍會受到環境影響,未能做到真正的「無為」。伯昏無人則強調,真正的高手不只是技術高超,而是內心無懼,無論環境如何變化,依然能夠保持平靜,這才是超越技術層面的「無射之射」。這與莊子的「得道者無懼」思想相符,強調內心的穩定與超然,才是真正的修行。



十、 1. 原文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 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卻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 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說,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劫,伏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己,況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己愈有。」 2. 注釋 1. 肩吾:人名,孫叔敖的朋友。 2. 孫叔敖:春秋時期楚國賢臣,曾三次擔任令尹(楚國最高官職),三次去職,仍保持平和心態。 3. 令尹:楚國的最高行政長官。 4. 榮華:富貴顯達的生活。 5. 栩栩然:形容神采奕奕,精神充沛的樣子。 6. 用心:指內心的態度與修養。 7. 其來不可卻也,其去不可止也:官位來了不能拒絕,離開時也不能挽留,順應自然。 8. 得失之非我也:認為得失並非由自己決定,無需執著。 9. 亡乎我:不在我這裡,意指與我無關。 10. 亡乎彼:不在對方那裡,表示超越彼此得失的對立。 11. 方將躊躇,方將四顧:當人猶豫不決、四處張望時,還有時間去在意貴賤得失嗎? 12. 仲尼:即孔子。 13. 古之真人:指達到道家理想境界的人。 14. 知者不得說:真正的智者不會過多言說。 15. 美人不得濫:真正的美人不會被庸俗所玷污。 16. 盜人不得劫:真正的修行者不會受到強盜的劫掠。 17. 伏羲、黃帝不得友:即使是伏羲、黃帝這樣的聖王,也難以與真正的真人結交,因為真人超越世俗的標準。 18. 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己:生死是人生大事,但真人內心不受影響,更何況功名利祿呢? 19. 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即使穿越大山,也不會被阻擋。 20. 入乎淵泉而不濡:即使進入深水之中,也不會沾濕自身,形容對外界完全不受影響。 21. 處卑細而不憊:即使處於低微的地位,也不感到疲憊或失落。 22. 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己愈有:真正的道德修行者心胸廣大,給予他人越多,自己獲得的反而越多。 3. 白話文 肩吾問孫叔敖:「你曾三次擔任楚國的令尹,卻從未炫耀奢華。三次離開官職,也不見你有憂愁的樣子。起初我對你感到疑惑,但現在看到你神采奕奕,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孫叔敖回答:「我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當官職來臨時,我不能拒絕;當它離開時,我也無法挽留。我認為得失並非我能掌控,所以我從不憂慮。況且,我甚至不確定權力究竟屬於國家還是屬於我?如果它屬於國家,那麼與我無關;如果它屬於我,那麼與國家無關。在這種猶豫與觀察之間,哪還有時間去在意人的貴賤得失呢?」 孔子聽聞後感嘆道:「古代真正的智者,不會多說話;真正的美人,不會被庸俗所玷污;真正擁有內在智慧的人,不會被強盜搶奪;甚至伏羲、黃帝這樣的聖王,都無法輕易與真人交往。生死已經是人生的大事,但真人面對生死時仍毫不動搖,更何況區區的官職與財富呢?這樣的人,他的精神可以穿越大山而不受阻礙,進入深淵而不被水沾濕,處於卑微之地而不感到疲憊。他的內在涵養充滿天地,給予他人越多,自己反而擁有得更多。」 4. 總結 這則故事表達了道家的「無為」與「超脫得失」的思想。孫叔敖作為三次擔任楚國令尹的大臣,並未因得官而喜、失官而憂,因為他認為得失皆不由己,而是順應自然。這與道家的「順其自然」觀念一致。孔子則進一步強調「真人」的境界,指出真正達道之人不受生死、榮辱、權勢影響,他們能夠從容自在地面對人生的一切。這反映出莊子的哲學:真正的智者內心安定,不為外物所動,真正的富有來自內在精神的充盈,而非世俗的功名利祿。




十一、 1. 原文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 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2. 注釋 1. 楚王:指楚國的國君。 2. 凡君:凡國的國君。凡國是一個小國,在這裡代表弱國。 3. 少焉:過了一會兒。 4. 楚王左右:指楚王的臣子或隨從。 5. 凡亡:指凡國滅亡。 6. 喪吾存:喪失我的存在,指凡君雖然失去國家,但不影響他的存在與認知。 7. 存存:指真正的存續。 8. 未始:從未,表示根本沒有發生過。 3. 白話文 楚王與凡國的國君坐在一起,不久後,楚王的隨從三次提到「凡國已經滅亡」。 凡君回答道:「凡國的滅亡,並不影響我的存在。如果凡國的滅亡不會影響我的存在,那麼楚國的存續也不足以讓真正的『存』存續。從這個角度來看,凡國其實並未真正滅亡,而楚國也未曾真正存在。」 4. 總結 這則寓言故事蘊含著莊子的哲學觀點,強調「存亡相對」的思想。凡君認為國家的興衰只是一種外在現象,真正的「存」與「亡」並非絕對,而是相對的。即使國家滅亡,他的自我存在依舊不變,這與道家的「超越世俗得失」的理念一致。同時,他反過來質疑楚國的「存」,暗示楚國的存在也是暫時的,並非真正永恆不變。這體現了道家對於世界本質的深刻洞察——萬事萬物皆在變化之中,沒有絕對的存與亡,一切皆應順應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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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居 唐代柳宗元 久爲簪組累,幸此南夷謫。閒依農圃鄰,偶似山林客。 曉耕翻露草,夜榜響溪石。來往不逢人,長歌楚天碧。 長期在官場上奔波勞碌,感到身心疲憊。終於,他被貶谪到了南方夷狄之地。作者在農家菜圃旁結廬而居,過著清閒淡泊的生活。他時而耕田,時而泛舟,怡然自得。在滁州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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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公冶長第五)。  公孫僑,字子產,鄭國大夫。孔子稱讚他說:『他有君子的四種品德:『為自己做事謙恭,事奉上司謹敬,養護百姓予以好處,差遣百姓合乎時宜』。  其實是三個方面,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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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簡鄭廣文虔兼呈蘇司業源明》唐 杜甫 廣文到官舍,繫馬堂階下ha7。 醉則騎馬歸,頗遭官長罵ma7。 才名四十年,坐客寒無氈tsian。 賴有蘇司業,時時乞酒錢tsian5。 上半段寫鄭虔(廣文)在職場不得意,下半段寫生活窮困,還須蘇源明接濟酒錢! 古人重視朋友,只要力所能及,都會多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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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公冶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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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八佾第三)。  『儀』,地名,屬衛國,在今河南蘭考縣境內;『封人』,管理土地的官員。孔子路過儀這個地方,他慕名前來求見孔子。就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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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孫賈問曰:『與其媚于奧,甯媚於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八佾第三)。 孔子在衛國逗留了很多年,跟衛靈公王相談甚歡。孔子遊說的諸侯中,衛靈公算是孔子的知音了,很欣賞孔子主張那一套,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顏淵第十二)。但不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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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張學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為政第二)。 子張,複姓顓孫、名師。子張是他的字;陳國人。他比孔子小四十八歲,與曾參年紀相仿,或者在孔子流亡陳國時入門,或者是在孔子結束流亡回到魯國後來投奔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