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露出美好笑容站在門口,手上還捧著宵夜加上一瓶沒打開過的小米酒,跟安妮端來的一模一樣。
「對不起。」小護士深深一鞠躬,腰彎得比安妮還要深,看起來更加柔軟。熟悉的骨頭木料花香調撲鼻而來。
「我知道很晚了,但是答應過晚上要來道歉的,所以非得守信用不可。」
聽起來很熟悉的話,一種放諸四海皆準但實踐機率不高的基本禮儀。
不過,即使嚴格要求自己,好像也用不著為了一句對陌生人隨意說出口的話就這麼認真。
「有空常來坐」、「隨時都歡迎你來」這類大體上都是客套話,說的時候真誠無比,事後反悔也不會被怪罪不守信用,反而是把這些話當真的人會被歸類為沒有常識不懂禮貌,一般都是這樣想的。
顯然這位年輕的小護士有哪裡跟一般人太不一樣。
一般人不會棲居在這樣不方便的地方,必然是有什麼非追求不可的,例如因為風災迫遷到這裡的居民與嗅到商機來這裡討生活的商人,或者另一面,有什麼非逃避不可卻假裝在追尋什麼的,就像我。
但小護士的樣子不像想要逃離什麼,她的眼神熱情無比,彷彿熱切地想要接近某種生命中絕對不能缺少的東西。
「我能進去嗎到底?」
很有趣的構句,算是倒裝,跟安妮那簡潔的說話邏輯不同,但同樣有意思。
「亂七八糟但是不介意的話就請進來。」
「謝謝。」
感覺小護士不像安妮那樣徹底溫柔婉約,而像是帶刺的美麗植物,例如安妮所種熱情綻放的九重葛。
門大開時,戶外殘餘的零星螢火又飄進來,螢火蟲通常不太在深夜出沒,但在這裡牠們似乎更加積極熱切。
對牠們而言,無論如何必須追求的是,在能夠發光且飛舞但所剩無幾的短暫餘命裡找到異性進行交配完成繁殖大業,然後死掉,是很直接且純淨無雜質的生命目標,同時也是牠們的無奈,身為螢火蟲的無奈。
小護士進到房裡後用驚訝眼神朝四周張望。
「哇啊,能弄得亂成這樣好厲害。」
我感覺不太服氣,她的房間好不到哪裡,但當然我不能失禮地把我看過的這件事說出口,跟小女生不用太計較。
她慢步走到暖爐前的茶几邊。
「可以坐這邊吧?」
我點頭。
小護士把整盤食物遞給我,就彎腰清理起茶几,然後把椅子也搬走,動作簡潔流暢過程花不到幾分鐘。
看著她的身體隨動作改變外型的樣子感覺很美好,而且有一股宜人的淡淡芬芳隨動作陣陣飄來,我喜歡的熟悉味道。
「坐在地板上,這樣才能靠比較近,可以嗎?」她問。
「好,可以。」
她沒等我,先坐下來,把裙子壓到臀下的動作很滑順優雅,跟姊姊一樣。
在她身邊也坐下後她斜眼看來。
「為什麼還沒喝就有酒味?」她移動身體朝我靠得更近一點,盯著我的眼睛看,近到能感覺到她的鼻息,隨後說:「已經先喝過了原來。」
這麼近距離看那雙眼睛,發現她連雙瞳裡的神韻都跟年輕時的姊姊有幾分相似,清澈深邃但隱約飄過一抹迷濛。
而濃濃精緻的妝,讓那迷濛更加撩人。
「還是能陪妳喝。」
她雙眉微蹙,但還是旋開瓶蓋,發出金屬斷裂的清脆聲音。
「只能喝一點我,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剩下的都留給俊成。」
倒出酒的一瞬間發酵過的熟悉米香就衝出來。
「安妮的這個甜甜的很好喝,好像是乳酸飲料一樣,但是喝太多一樣對身體不好,俊成常常這樣喝吧?」
「啊,也不是這樣說,因為是安妮送的,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喝掉,但是妳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安妮告訴我的。」
很簡單,很多事情我都想得太複雜。
「妳在這裡住多久了?」
「快一年吧我猜,自己都忘記了,我沒有時間記那麼多事。」
「喔。」
「為什麼很失望的樣子?」
她舉杯,把微甜的乳白色液體一口一口往嘴裡送。
青春的唇,誘人的乳白液體。
「沒有沒有,那再之前呢?沒搬來這裡之前。」
「一直都住在北海岸那邊,很久以前很熱鬧的地方,阿姨說的,但是我看不出那裡熱鬧過,完全。」
這麼說來,幾乎可以不用期待能從這位很守信用的小護士身上問到任何關於神秘疾病的蛛絲馬跡,她還太年輕,不太可能經歷過那場悲劇,即使有也不可能記得,況且離得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