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至少有一種你喜歡跟討厭的便當,不是嗎?」。我的臉書回顧,跳出了兩年前,我到台東關山做便當活動的照片。
從小到大,生活中的時刻都有吃便當的記憶!學生時的午餐、遠足、校外教學、營隊活動、上班工作、外景拍片、工地現場、參加研習、日本旅遊、冗長會議、加班、醫院陪病,甚至!親人往生守喪......。這些畫面的共通點,都會吃便當。
學生年代的午餐,為首的惡夢是「蒸便當的味道」。每學期開學註冊,都會有加選的繳費項目。繳了錢,要蒸便當的會領到一個鋁製小牌,要騎單車上學停學校車棚,也會有一張小車牌。
在台灣,我們習慣的正餐是熱食,當時學校嚴格限制午餐不得外購,所以如果不是家長有辦法每天到校門圍牆邊親送熱騰騰便當,很多同學跟我一樣只能選擇早上把便當帶到學校,再一起送進「蒸飯室」等待中午領回。
我念的國中是高雄的知名學校,升學率佳,吸引很多設法越區就讀的同學,一個年級多達 46 班,每班五十幾人是常態。當時的蒸飯不是教室有自己的小保溫箱,而是學校設置大型集中的蒸氣室。在早自習時間,值日生就要把全班集中起來的便當,在大型蒸盤中疊放整齊,「抬」到蒸飯室。第四節接近下課午餐時間,班長就會負責提醒「比較通情達理」的老師,先讓值日生出發把便當抬回來,畢竟學校幅員廣大,一趟搬運也要個 15、20 分鐘。
坦白說,復熱的便當不好吃!當幾千個便當在同一個蒸氣室加熱,交雜流竄的氣味,抬回來的便當已經不止「五味」雜陳了。特別是那條用來繫蒸飯牌的綿繩,簡直是日復一日吸收日月精華,這就是蒸便當的味道啊。
意外的比你想得更多!你我都當過值日生吧,青春期好動的年紀,搬運過程中的奔跑嬉鬧少不了,特別遇上了心儀的女生班同學,身體的荷爾蒙控制不住的湧出,便當在路上翻車常常有。通常大家都會心照不宣地設法趕快「復原」,發生某甲的滷蛋跟某乙的排骨對調換位,只是機率的問題。
也許正值發育期的大食量,現在想起來會倒退三步的氣味似乎沒影響食慾,蒸飯室抬回來的便當一樣吃光光,感情好的同學還會參觀跟交換彼此的菜色。我們班的學霸,每天便當中固定會有一支雞腿,每天大家也會圍上來如同看彩券開獎般,最後發出「啊,又是雞腿」的驚嘆聲後才散去。就像每次段考成績公佈,眾呼「啊,他又是第一名」地持續這個傳奇。
便當也有好吃的。小時候媽媽的親族聚會偶有外購餐食,舅舅們的首選,是在高雄至今仍營業的「一葉酢飯店」,當年日式便當是我心中的高級貨。對小朋友來說,便當盒打開,多樣配菜在放整齊的小格中,乾爽美麗的排列,一邊吃心中還會編織我的幸福想像:「等我長大自己賺錢,一定要天天吃這種便當」。
台灣人愛日本旅遊,對當地多樣美食也不陌生,「鐵路便當」是其中很多人到訪必吃的守備範圍。東京車站內的「駅弁屋 祭」,據說每天店內販售至少200款以上各地特色便當,可能你也去朝聖過。
這些五花八門的便當,彷彿各自形成一個小宇宙;有的外觀針對各路迷姊迷哥設計(鐵道迷、動漫迷......),外盒變成一個收藏品;諸多根據發行便當的鐵道或車站地緣關係,推出具有在地風味特色的美食集合,像極了一本可以食用的旅遊手冊,如果在搭乘的列車上搭配沿路風光享用,這不就是當下流行的沈浸式體驗嗎?
這次台東關山「南島秧滿田」的千老闆跟闆娘,發想以便當走讀小鎮的構想,遂邀我一起加入參與。我跟這對戰鬥力滿檔的夫妻認識十多年了,他們在家鄉種稻、碾米、養小孩、開店、召集市集、開發商品......,與其用「地方創生」這個字眼描寫他們,我比較欣賞或甚或羨慕這一家人在小鎮的「開心享受生活」。
至於便當怎麼展開變成可食用的小鎮導覽手冊?我做了些功課:從千老闆的媽媽壓箱寶開始,我央求能割愛些客家自製的老菜脯、醃梅子給我當材料;他們自己菜園有些小黃瓜,似乎可以變成我的拿手菜;關山菜市場裡面豬肉王子的肉攤,是大家推薦的好味道,我也打算用五花肉來個炸紅糟肉。
後來我又採集到一段故事,現在知名的「關山便當」,當年第一代老闆開創時,為了讓這款山線小鎮的餐盒多點特色,於是創想在當中添加「海味」,每天長途跋涉前往海線的成功採買原料製作魚漿。我打算用成功漁港捕撈的鬼頭刀製作魚丸,一起放入便當中,也向這段往事中的人事物致敬。
定案前,我們在鎮上繞了繞,覺得舊稱「里壠站」的關山舊火車站,很適合發便當,可以近距離看火車兼享受餐盒。於是我搭配千老闆的小鎮走讀的便當拍板搞定:用他們自家種的高雄 139 白米做了筍子炊飯,搭配兩顆醃梅子,以日式便當風格來搭配鎮上至今仍留有的日治時期歷史建築;配菜有炸紅糟肉、老菜脯玉子燒;甜味漬小黃瓜是我媽媽教我的拿手菜,在這個便當裡不搶戲地帶來消暑解膩的角色;最後是用鬼頭刀魚肉製作的炸丸,跟正版的關山便當做了意象跟味覺的連結。
打開便當,一邊咀嚼一邊看著台鐵列車身歷聲地在咫尺距離呼嘯而過。我想著:台灣應該要有更多以地方為名的便當啊!
最後一問:除了福隆、池上、關山、阿里山,你還吃過那些以地方為名的台灣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