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會議室裡拍著胸脯向老爸保證,這筆合作案我能搞定時,我的語氣是何等自大?現在想起簡直就是在打自己臉。
雖然比不上商場上的老狐狸,但也不至於連點小花招都看不出來,大概是太過於自以為是,把重點都放在岳壬生身上,放下了對公司的責任。
這可是大忌,而我卻視若無睹。只想著對方這幾年發展穩定,雙方合作互惠互利、穩賺不賠,說什麼也不該出現花俏的陷阱勾自己入坑才對。偏偏我被他們談判時極其誠懇的表現,迷得飄飄然,條款合約裡的陷阱硬是沒發現的簽字畫押。
我怎麼能沒發現打官司的問題,不該以各國法條為準,這樣會讓我方陷入被動狀態,只要對方國家不鬆口,我方的資金就只能卡死在他國,什麼都流不回來。
如此大的錯誤,身為副總難辭其咎,但在我下台前,我得想辦法解決。
冷靜,紀靈,你一定能想到辦法反制。
可無論我怎麼在他國提出訴訟,對方就只左右而言他,甚至反手再補一刀,讓我所有的應對都變得蒼白無力。最終,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我輸了。
這筆巨大的資金破口,我得賠償負擔。
我整整被擋在他國近個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與其停滯不動,倒不如快刀斬亂麻的放棄這項投資,寧可停損殺出也不願繼續將資金投入海底。
我爸想要幫我,但我疲憊地笑了笑,這是我的鍋,不應該是我爸來替我背。
就當我已決定中止合約時,岳壬生出現在我的面前。
可惜這次我當不了英雄,救下他這個美了,我連嘴碎的心情都沒有,只能皮笑容不笑的朝他打招呼。
「怎麼你也在這國家,該不會也是被騙來當凱子削的?如果還在審核,奉勸你多注意合約內容,裡頭有陷阱,不要隨便簽約。」
他依舊死人臉的坐在我身旁,肩靠著肩陪我看這國據說最美的夕陽景色。
也許是氣氛適合,也許是嘮叨的性格已經沒救,我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也不奢望這個啞巴能回應我,反正只是需要一個樹洞,他剛好挺合適。
說著說著,不免流下了幾行無聲的淚水,我從小就不愛哭,一路上順風順水慣了,加上家庭條件好,別人孤立我之前早就先行一步孤立所有人,反正對我而言,他們跟我都不是同個水平玩在一起的人。
我可不像啞巴一樣空降高位,副總一職我可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雖然但是有可能那些人也是看在我爸的份上,閉著眼睛捧我上高位也說不定,但我自認一路走來使終戰戰兢兢,做好工作上的每件事,將公司盈收提高了幾個%數。
不過,在這個失誤面前,這些光榮的事蹟好像就不值得一提了,反正不重要,因為賠償把%數所賺的全部吐出來了。
所幸啞巴這次雖然不說話,但寬大的手掌卻輕拍著我的後背,無聲的安慰著我,我忍不住的靠在他的肩頭上,放聲大哭。
反正啞巴不會說吵,哭得再大聲也沒關係,我單方面剝奪他說吵的權力。
等待我內心平復,他的襯衣早已沾滿淚水與鼻涕交加的抽象派畫風。
「別哭,我幫妳。」
一道低沉而沙啞,彷彿歷經歲月洗禮般,充滿成熟韻味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碰--!
我彷彿聽見了我內心升空的煙火,一瞬間炸裂在我的腦海中。
啞巴,會說話?
我面露驚恐地轉頭看向他,他似乎早知道我的想法般繼續道:「從沒人跟妳說過我是啞巴。」
停頓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解釋的不夠,側首與我眼神對上:「我給人送上府的資料檔案,也沒有備註我有殘疾。我以為妳跟我一樣,一開始都對彼此打上零分,但奶奶告訴我,妳家人似乎挺滿意我沒有離席,我只是習慣了在吵鬧中安靜工作罷了,抱歉。」
我不想活了。
我原以為人生唯一的污點莫過於這場投資失利,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污點也能繼續污下去。
我完全不記得怎麼衝回國跟奶奶詢問他的事,奶奶一聽反倒驚訝地對我說:「我沒有說過壬生不愛說話嗎?」
沒有說過,謝謝。
那他一身病癆樣是怎麼回事,我反身繼續詢問我爸,他發懵的看著我:「壬生從小身體就不好,常年在國外療養,我那發小去世時最放不下的就是孩子,還硬要把公司賣給我,只求我好好照顧他兒子。妳說妳爸我是這種趁虛而入的人嗎?壬生一成年我就慢慢把公司交還給他自己了。」
「那他現在任職的公司是…他的?」
「當然啊,不過他還在跟經理人交接中,所以這陣子總是特別忙。」
…那我還扶貧個屁。
媽的,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話,我都不禁要哈哈哈大笑三聲。
拜岳壬生之賜,我成功地從低潮爬起來,宛如從地獄回來的怨靈,怨氣衝天,沒時間在哀聲嘆氣、自顧自哀了。
我打起精神,再度投入工作中,不過是少了個樹洞可以發洩罷了,沒什麼關係。
我壓下內心小小的感傷,人嘛,生死離別是常態,每天都有人離開自己,只是不知道而已。
幾天後,叮咚一聲,那個萬年發不出一個屁聲的私聊,竟然出現了一個放屁的表情符號。
…手滑都能不小心點到放屁的機率有多少?
正當我準備回擊時,下一句對話框出現。
『看新聞,妳被卡住的資金能回流了。』
我連忙切到新聞頁面,當前熱門頭條,正是他國因涉嫌坑殺投資客導致外資不信任,進行大量撤離動作…。
『你做了什麼?』
我沒忘記他說過要幫我,但我只當他在安慰我,畢竟投資失利這件事,每間公司都會遇到,就算我在走路有風,在他國國境中也不能為所欲為。
『說好的,幫妳。』
『白痴,我都賠完錢,卸完副總了,你白做工啦!』
『沒有白做,資金回流後,妳可以做很多事,也可以繼續重爬上妳的副總位置。』
『煩死了,閉嘴,啞巴沒有說話的權力!』
『我沒說話。』
我關掉螢幕,徒手揮了揮因羞澀而發紅的臉蛋,可惡!誰准啞巴說話的,以前悶不吭聲,現在倒會打字輸出了。
我懶得理會他,但卻頻頻收到花束,搞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有人再追求我,可惡,以為我好追啊,放屁!昨天的我你愛理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我壓下微揚的嘴角,刷卡下班。
也許是我躲得太過明顯,沒幾天岳壬生就熄了火,銷聲匿息去了。
連續過了幾天舒暢的日子,就在我放下心防,準備對一個前景不錯只待我出手扶貧的男人動卡時,身後有人一把拉著我,塞進車子裡。
岳壬生一言不發地壓著我在後座上,將我的雙手扣在頭頂,面色不虞的說道:「妳不是要對我扶貧嗎?」
不小心被人抓住的我也相當不滿,難不成我這小小的扶貧刷卡興趣也天理難容了嘛?
「你這身價還要扶什麼貧?」
「我病弱得每年吃藥看醫生,還沒幾年可以活,可憐到只剩程式碼陪著我,再有身價又如何?妳不覺得扶貧除了金錢上的滿足外,更重要的是內心的貧乏嗎?剛剛那個人雖然沒有錢,但他有爸有媽有弟有奶,一家三代同堂,和樂融融。而我呢?我剩下什麼?奶奶也不知道剩幾年可以活,一旦她走了,我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妳覺得我貧不貧?」
我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貧。」
「那妳還不快來扶貧我!」岳壬生說完,猛然將我抱到懷裡。
唔…雖然瘦了點,但胸膛還是硬的,撞得我鼻頭好痛。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入侵了我家,他跟我一同進門,竟沒人覺得奇怪,反倒還熱絡的問他要不要睡一晚再走。
喂!我還有沒有人權呀,我給他打的是零分、零分,到現在依然沒有變的零分!
奶奶笑呵呵對我說:「小靈兒,奶說的沒錯吧,奶不會吭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