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在深幽夜幕低處飄舞,小護士纖瘦的身影因此變得更縹緲夢幻,像在夢中看見的姊姊。
酒精很顯然已經對大叔的腦產生足夠影響,他的動作越來越誇張,說話聲音越來越大。
「換妳吃,來吃我的肉,我從下面拿給妳,白嫩的姑娘吃黑肉,我這比烤肉還熱的啦。」大叔得意地笑起來。小護士停止拍手,好像不太妙,酒醉的酗酒大叔要遭殃了。
但沒有,她微笑貼近大叔,用手指擦去剛才滴在他臉上的肉汁。
「今天有小孩子在喔,未成年,馬難大叔戒了酒之後要對我做什麼都行。」
「對啊不要只會出一張嘴,要講點信用。」便利妹說。
「信用!」小弟重複他姊姊的話。
酗酒大叔再次大笑,這次打開濃郁的小米酒往嘴裡灌,咕嚕咕嚕喝幾口後說:「好!明天開始就戒酒。」
「不可能。」便利妹說。
「怎麼不可能,你們看著,明天就戒!」
連不是酒鬼的便利妹都知道這種話可信度極低,是廢話,但小護士化解大叔性騷擾的方式真是優雅滑順,不知為何,突來的直覺在腦中低喃,若調戲她的人是我,肯定不會讓我這麼好過。
「喂,文明人,你也看著啊。」
酗酒大叔顯然是衝著我說,他拿著酒走過來,該不會想把酒倒在我頭上或更糟用酒瓶砸往我臉上。
很沒用的我不好意思逃跑也不敢做出什麼威嚇他不要再前進的舉動。
「一起喝,喝完明天戒酒。」
酗酒大叔把整瓶酒撞上我胸口,只好接過。
「喝啦喝啦,文明人不要看不起我們原住民安妮的酒。」另一位大叔說。
「喝、喝、喝、喝。」
幾位大叔聯合起來,然後連小護士跟便利妹都加入,這下真的沒辦法了,有透過唾液傳染某些疾病的風險,但不大,於是拿起來學酗酒大叔的樣子,把安妮的濃醇往嘴巴裡面倒。
實在是美麗的佳釀,無話可說。
沒多久,除了兩位小朋友跟安妮,大家都人手一瓶,連咖啡老闆也是,嚇我一跳。
安妮被大叔們包圍,繞著火堆跳起舞來,她豐饒身體的躍動比夜幕中所有螢火加起來還有份量,實實在在地搖擺出生命的氣息,胸口,手臂,一雙長腿,還有她盈滿歡愉的笑臉,都勾著人的眼睛沒辦法移開。
伊比老闆跟酗酒大叔唱出我聽不懂的迷人旋律,把安妮弄得更開心,小護士是對的,他真正喜歡的人是安妮,但酗酒大叔唱起歌來真是難聽。
小護士繼續吃伊比老闆最愛的梅樹幹烤肉,一口接一口,然後身體也沒閒著,拉害羞的咖啡老闆也跟大家一樣搖擺身體。
咖啡老闆木偶般生硬的肢體動作沒讓小護士掃興,反而笑得更燦爛,貼緊他教他怎麼讓身體舞出動人模樣。
歌舞昇平大概就是在形容眼前這幅景象,不知道在我還沒到那瑪夏的那些過往中,他們是不是也這樣讓酒、肉與火不時填滿生活。
飲酒應該是生活中美好的一部份而不是問題,但遇到現代生活、現代法規跟高科技能夠快速移動的交通工具,就變成一種衝突,文明世界裡每天都有很多人因為這種衝突犯錯,這是身為醫師也束手無策的群體病症,只能偶爾勸勸酒精成癮者少喝點,不要老是在渴望酒精與酒精中毒狀態間的虛空中無限循環,儘管很清楚知道沒用因為自己每天親身體驗。
便利店小弟被小護士拉進舞圈,開心地跟著漂亮纖瘦的蒼白大姊姊跳動身體。
便利妹不知道去哪了,但不用擔心,她比我熟悉這座山更多,她可能只是不想看到已經把上衣脫掉的酗酒大叔那肥滿晃動的肚子。
對於梅樹幹執著的伊比老闆把更多樹幹丟進火堆,讓柴火維持在熾烈狀態,然後又拿一些肉給我,還有酒。
「小護士比妳愛吃肉。」我說。
「很會吃,可是都不知道吃去哪裡,瘦巴巴,我就叫她再多吃一點。」
「被老闆帶壞的。」
「什麼帶壞,亂說,想吃肉的時候就吃,人類要這樣活著才對。」
是啊,伊比老闆說得對,人應該要這樣活著才對,我應該要跟姊姊在一起愜意生活的,想她的時候就能看到她,她應該也有權利想要做些什麼才對。
但伊比老闆突然說出這麼正經的話有點嚇人。
「哎呀,妹妹怎麼不跟大叔一起喝酒?」
以為失蹤的便利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邊。
「不想看到那些肥肉,而且小孩子還不能喝酒。」
相當地有理性自覺,比我厲害太多,撇開法律層面在山裡面管不管用,酒精對一個才十歲或十一歲的小孩子來說完全沒有好處。
伊比老闆剛才的問題如果是從我嘴巴裡吐出來,一定會被便利妹罵白癡。
「妹妹有前途,不要學俊成。」伊比老闆笑。
但便利妹的臉看起來不像是只有不想看到肚子舞而已,還有某種憂鬱在她心裡面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