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把「老去」看成一種「長大」,會不會比較沒那麼可怕?
「老去」兩個字,有種冷冷的決定感,好像身體在衰退、機能在遞減、社會對你也開始收回使用說明書;但「長大」不一樣,它聽起來像一場升級:責任加了點,理解多了點,人生變得有點像通關遊戲,難度提高,但你也在進化。
從美國退休回台灣的80+鄰居爺爺最常跟我提起他想念開車的日子,他想回美國開車,因為路上沒有太多車,他可以暢快地開著車子四處旅行,想到哪裡就可以停下車子遊覽風景,他想念自由。鄰居爺爺在台灣的駕照因為沒有申請換發證照而失去駕照,但他常常叨念這件事,他常常嘟囔:「我還好好的,為什麼要被這種規則限制?」
我們說「老年駕駛」,但也許我們該換個說法,那是「身體狀況不符駕駛資格」。我想談談「老去」。
在未老去前你有握著方向盤一秒睡著被自己嚇醒的經驗嗎?
在未老去前你有等著紅綠燈被後發車叭一聲提醒該往前嗎?
在未老去前你有左切發現差點跟鑽出的機車撞個正著而慶幸好家在沒事嗎?
那些其實也都是「不適合開車」的身體訊號,只是我們習慣性忽略。身體不適都在平常的日子會發生,但願意為自己及周圍的人負責是如此理所當然又很不容易的事情,
例如吃了感冒藥還可以開車嗎?吃了經痛止痛藥還可以開車嗎?怎樣的不舒服是不適合開車的不舒服?怎樣是太過嬌氣矯情?多少人會回答:我只有「一點」不舒服、我只有「一點」想睡。
老去是綿延的狀態,他不會兩三天後、兩三周後變得更好,所以承認老去的那天起他是長期甚至稱得上永久的狀態。有一天我們可能要在好好的狀態交出車鑰匙然後塵封那張駕照開始說想念開車的日子。那天開始去個醫院就要打電話問小孩能不能載我一程、那天起去一趟醫院大約車資要來回三百元、那天起我去百貨公司不用找車位但要換兩次捷運。可能我們開始不愛出門,然後覺得心情很壞,變成不可愛的老人。
我想起在公車上因為車子未停而起身準備下車的老人,他被駕駛怒吼了一句「坐好」然後他表情瞬間碎裂,他不是白目,他只是怕自己慢吞吞會耽誤下車、耽誤別人,但他有過這樣的故事:下車前他緩緩起身,在壅擠的人潮中人還沒下車,車門就關起又往下站開去,他有按鈴、他有車停才起身、他有說借過、他被「嘖!」了一聲。下一次他變身成為不可愛的老人,大吼了擋住他去路的學生們說「我要下車」,然後他越來越討厭乘客,因為大家給了他「責備」的眼神。他更想念開車的日子。他開車的時候覺得自己更加年輕尚未老去。
第一大腦零散的寫了很多,
我只想說...
老去真的很可怕,讓人害怕得不知所措。
老去真的很無聲無息,因為在心裡未老去前身體更快的漸漸老去。
或許因駕駛不符資格造成悲劇有很多可以防堵的方法,更嚴格的駕照資格審查、更好的道路安全設計、更完整的自動車智能控制系統、更緊密的社會關懷系統、更多的交通警察、更密集的道路監控,但這些都不夠快、不夠近,眼前最直接的,其實是「我們能不能對老去的人,多一點友善」。
我想像如果家裡有不願意交出車鑰匙而對我生氣,他們確實很多狀態還好好的但我們無法承擔失去它的風險,他說他會慢慢開、他說路上的機車比他更像危險駕駛、他說我真的還可以我自己知道什麼時候不該開車、他說他只開十分鐘去前面公園、他說他說...因為這些都不是我真實面對,而我光想像就覺得這沒有開個幾場家庭大戰應該難以結案。他也許真的還可以,但我們承擔不起那萬一。
我想我可以對於以下的情況曾經不夠具有同理心而道歉,對公車上阿公阿嬤幹嘛不好好坐好急著下車翻過白眼、對捷運上用丹田之力發聲提醒對角線夥伴下車的阿公阿嬤翻白眼、冷眼看不可愛的阿公阿嬤發作玩著博愛座要不要讓位的遊戲。
多點友善才能成就善的循環,如果我們願意讓更多「可愛的老人」繼續存在,有一天,我們也才可能成為「被喜歡的老年人」。
願我們老去的那天,也被這世界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