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就是那個「報喜不報憂」的小孩。
不是因為我特別懂事,也不是我特別勇敢,而是因為,我總是不忍心讓你們擔心。即使心裡早已波濤洶湧,我還是笑著說沒事;即使生活早已千瘡百孔,我也總在你們面前,把每一個裂縫貼好補齊,只留下光亮的那一面。
很多人說:「這樣太辛苦了,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麼累?」
但我想,那是一種很深的愛,一種不知不覺變成習慣的保護。
我記得那次開刀的前一天,我還像往常一樣,和你們說笑,開著玩笑說「只是個小手術啦,很快就好了,真的不用擔心。」語氣那麼輕鬆,像是在說明天要去剪頭髮一樣。
但只有我知道,當病房的門緩緩關上,當學妹推著病床走進那條冰冷長廊時,我的手緊緊抓著被單,眼淚卻一滴一滴,默默滑過臉頰。
我不是怕疼,我是怕「再也醒不來」。我怕一睡不醒,就沒有機會再跟你們說「我愛你們」,沒有機會再煮那道你們最愛吃的菜,沒有機會再牽你們的手。
我怕你們會難過,會自責,會說「早知道就多陪你一點」。
可我明白,正是因為我不說、你們才會笑得那麼安心。正是因為我假裝堅強,你們才可以放心過日子。我承擔的,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病痛,而是全家的情緒安定。
但那一天,我真的有一瞬間覺得好累。
那是我第一次,那麼清楚地體會到什麼叫「一個人面對」。即使再怎麼堅強的人,在病床上也會變得渺小;即使再怎麼習慣獨立的人,也會想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說:「沒事,有我在。」
後來,開刀順利,麻醉退了,我醒來的那一刻,是眼淚先流出來的。
學妹問我是不是很痛,我搖搖頭。我不是痛,是太害怕,太委屈,也太想活下去。
只是我知道,我還不能倒,因為你們還需要我。
過了這麼多事之後,我才慢慢明白,堅強不是錯,但不允許自己示弱,才是一種殘忍。
我總對別人說:「你累了就休息,哭了也沒關係」,卻從沒把這句話說給自己聽。
我們總是在為別人撐起一片天,卻忘了自己的天空也需要照顧。
其實,有時候哭一場沒什麼,有時候說出「我好害怕」「我需要人陪」也不是示弱,而是一種對自己的溫柔。
人不是機器,不需要永遠強大,不需要一直微笑。當你願意好好擁抱自己的脆弱,才會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愛自己。
生病讓我學會了很多,也讓我失去了一些。但我慶幸,我還有機會慢慢補回來。
我開始學會放慢腳步,不再什麼都自己扛著。我開始願意把真實的情緒說出來,即使講得結結巴巴、眼淚不停流,也是一種成長。
我也開始學著跟你們分享那些不那麼完美的自己。
我會說:「今天其實心情不好耶,剛剛在回診的時候聽到旁邊的病人說她很怕,我就突然很想哭。」我會說:「其實我也會害怕,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勇敢。」
你們一開始有點不知所措,甚至會說:「怎麼會?你不是一直都很堅強嗎?」
但我看到你們眼神裡的關心,還有那句「那我們陪妳」的承諾,那一刻,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我們都在學著彼此靠近,用不一樣的方式愛對方。
我放下了「報喜不報憂」的習慣,開始相信,愛不是掩蓋,而是分享。你們也放下了「女兒不會有事」的天真,開始明白,我也是需要被擁抱的那一個。
人生只有走這麼一遭,不要再讓自己受罪。
你不需要永遠堅強,也不需要什麼都一個人扛。學會對自己好一點,學會在需要的時候說:「我不行了,你可以陪我一下嗎?」
這不是任性,而是一種誠實。
我們每個人都有倒下來的時候,也都值得被接住。
如果妳現在正在經歷低潮,正在一個人默默面對某些難熬的時刻,我想告訴妳:妳不是孤單的,真的。願妳也能找到一個可以接住妳的空間與人,哪怕只有短短五分鐘,那也是值得被珍惜的溫柔。
願我們都學會:
堅強很美,但示弱,也是一種成熟。為了愛我們的人,也為了我們自己,慢下來,好好活著,好好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