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北漂在台北工作的人,為什麼不喜歡回家?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是個北漂人,從台南到台北工作。但其實,從大學開始到外地念書、當兵——算一算,離家也十四年了。

這樣一個南部子弟,照理說應該很討厭台北、很想回家才對?

但我沒有特別愛台北,只是更不愛回家。因為對我來說,回家,等於「被控制」。

這裡是台南小東路的起點,也是我童年返家的路。長大後才明白:有些回家的路雖然熟悉,卻讓人越走越沉。

這裡是台南小東路的起點,也是我童年返家的路。長大後才明白:有些回家的路雖然熟悉,卻讓人越走越沉。


先補個背景。

我爸是一個用軍事化方式教育我的人,家裡經營游泳池。從小我相簿裡全是我在水中的照片:參加活動、比賽、記者會、示範課……我甚至會跟來上課的小朋友一起訓練,像某種活教材一樣。

我的童年就是「室內游泳」,但我從來不喜歡。

我只想像一般小孩一樣,打籃球、玩電動、看卡通、玩躲避球——就這麼簡單。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小學二年級。班上一位很好的實習老師要離開了,大家準備辦歡送會。但我知道那天我不能參加,因為我被安排去參加一場記者會,要當小朋友游泳代表。

為了畫面、為了活動噱頭,我成了素材。

我在學校哭得很傷心。那天,我只是個小二的小孩,根本不懂什麼是「媒體操作」。

老師通知我媽來接我回家。我爸知道後非常生氣——不讓我吃飯、修理我,還罰我在水中「罰站」,接著要我跟著去工作,搬防滑墊,說是要我「體驗大人的辛苦」。


到了國中,教育部廢除髮禁,但我爸逼我剪平頭,說這樣才不會學壞。

國三那年,我努力考上夢想中的高中,但他堅持要我念高職的觀光科,理由是「跟家裡事業比較有關」。

當然爆發家庭革命。幸好,最後我還是念了自己努力考上的那所高中。

這只是童年幾個小故事,其實還有很多。

以我現在的理解——我爸是控制狂。他說一就是一,家中不准有人反對。


這幾天回家,我們吵架了,可能是有史第一次吧,畢竟我是個乖孩子(笑)。

那天我們一起坐在客廳看電影,聊到家粉專的營業項目。我只是隨口說:「是不是該把某些不做的服務項目拿掉,讓客人看得更清楚?」

他突然爆氣。

領退休金的他說,我們不是沒這些項目,是他「不想做」,不代表「做不到」。

我們爭執了好一陣子,空氣凝結,我媽也很尷尬。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

這不是一場關於服務項目的爭論,而是他在試圖證明:「我還沒被淘汰。」

那是一種關於退休者的焦慮與不安,我覺得很正常、也合理。

但我看懂了,也知道,我應該不會回家經營游泳池了—— 即使,那曾經是我考慮過的選項之一。因為現實考量,是可以賺錢的。


曾經,我以為回家經營游泳池是可能的。

那裡有場地、有根、有情感,甚至有一種「也許我可以穩定下來」的幻想。

但幻想破了。

我爸是控制狂,而我也是。

我發現,他的控制是來自以前的台灣教育、單親家庭背景,對於無常的恐懼;而我的控制,是為了證明自己,再也不是那個無力的「孩子」。

我們都是有想法、執行力與強硬的人,但彼此的想法差太多了。

我知道,如果一起工作,絕對會吵到翻臉、家庭失和。

而且對他來說,那間游泳池不是一門生意,是他的生命作品,是他過去四十年努力的延伸。他不是要我接班,而是要我接下「照他的方式繼續做」的框架。

我開始明白,那不是我能承接的東西。

所以我決定不回去。不是因為叛逆、也不是因為逃避,而是我終於能承認:有些事情,不是我不夠努力,而是根本不適合我。


當然,乖是一種策略——也是自保。

隔天我立刻去道歉,但那並不是真心的。


我其實一直想要穩定下來。在新的租屋處,和新伴侶一起生活,慢慢建立習慣與默契。

能安心睡覺、不再煩心、自在吃飯、不怕被打擾。我不要再因為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沉默,就陷入戰或逃的本能。

我想有個地方能呼吸,是安靜的。但我台南的家,沒有那麼簡單。

連假返鄉人潮,排隊、等待、奔波。人擠人的畫面裡,每個人都帶著不說出口的理由回家。

連假返鄉人潮,排隊、等待、奔波。人擠人的畫面裡,每個人都帶著不說出口的理由回家。


北漂久了,總會遇到親戚問我:「怎麼不回南部?」「在台北存不到錢吧?」「台北競爭很激烈哦?」

我總是說我在台北過得很好,很自由。但我沒說的是——我終於脫離爸媽的控制,終於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這不是怨恨,只是現實。


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只是無法再承受那種「被誰決定」的人生。很多人以為北漂是物理距離,但其實是心理距離。

我逃的不是地點,是權力關係。


諷刺的是,吵架的前一天,我爸才對我說:

「合字難寫,因為人一口,人多必爭。」

要我千萬別跟別人合夥做生意。

他講的是現實,也是老人的智慧。

但我也知道——如果這世界真的不能合作,就不會有公司、不會有品牌、不會有組織。他不相信合作,是因為他的人生證明:「靠自己比較安全。」

我懂,也感到悲傷。

也因此確定,我不想重複那些痛苦的片段。

我無法跟我爸成為夥伴、隊友。因為「合」字真的很難寫。


其實我們曾經和解過一次,他也跟我道歉過了。

但顯然他忘記了,或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我曾經想過,如果他跟媽媽老了,我能不能忍一下?但當我看見他連一個單純的營業項目都無法討論時,我知道,我不是不孝,我更想做自己,成為自己人生的主人。

在台北的生活,大多數時候都是這個角度。不是看風景,而是看著別人的背影往前走。很機器式的城市縮影,但我至少活得自由。

在台北的生活,大多數時候都是這個角度。不是看風景,而是看著別人的背影往前走。很機器式的城市縮影,但我至少活得自由。

所以我在這裡——一邊拆除幻想,一邊嘗試築出自己的東西。也許不是游泳池,而是某種語言、一個品牌、一個能讓人靠近的節奏。

我不急著回家。

有時候,離家遠一點,才看得見自己。


有時候不是離家,而是離開那個一直想讓你變成誰的地方。——沉人T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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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人Tom|32歲 共感力寫作者、斜槓導演 & 攝影師、上班族 拍片日記.中年心情.職場觀察.生活碎念 沉靜觀察人生,寫你沒說出口,但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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