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到德國社會學家 Hartmut Rosa 關於「Resonance(共鳴)」的理論,感覺特別深刻。他的理論從一個很根本但卻一直被現代社會忽略的問題出發:我們怎麼跟這個世界產生連結?他不是單純地去討論情緒、快樂與否,而是試圖回答:我們怎麼活著,才是真正「活著」?
一、我們都太趕了,但為什麼?
Rosa 對現代社會的分析,特別點出一種「時間焦慮」。他認為我們的社會架構——即使是民主社會——都是建構在一種不斷「輸入輸出」、不斷加速的機制上。這個機制要求我們效率要高、反應要快、行動要多。這種「社會加速」導致我們總是覺得自己在追趕時間,好像永遠都不夠用。
但 Rosa 的觀點是,這種「時間焦慮」不是單純來自於我們的行程表,而是來自一種深層的時間失衡——我們和「自己所處的時代」之間失去了連結。

他把「時間」拆解為三個層面:
- 當下(present moment)
- 個人生命歷程(你是少年、成年人還是老年人)
- 歷史與未來的脈絡(你是否正在為未來創造影響)
而所謂的「好生活(a good life)」,就是這三者能夠協調共振的狀態。
二、從共鳴出發,找回「活著」的感覺
Rosa 認為,我們現代人其實最缺乏的不是效率,而是 共鳴(Resonance)。他指出: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控制,而是能夠讓我們「被觸動」的時刻。他把共鳴拆分成4個層面:
Affection(觸動的契機),Emotion(感受到的情緒),Transformation(引發的行動),Unpredictability(行動後的未知)
而我覺得這正是藝術存在的意義。藝術作品無需語言,卻能以圖像、聲音、形體直接觸動我們內心的某一個地方。這種共鳴,不只是「感同身受」,更是一種改變的開端。
共鳴的結果,並不是立即可以預測的行動;它可能只是一種內在的轉變,一種開始「對話」的可能性,一種對自己和世界更深層次的理解。

三、活在當下,並不等於放棄未來
真正的「活在當下」是指:你能在當下中,感受到自己與這個時間點的連結,而不是被它拖著走。
當我們的生活只剩下一張又一張的 to-do list,當我們每天都在計算自己完成了多少、輸出了多少,我們就很容易陷入「我是個沒完成足夠事情的人」的內耗。
這樣的自我批評,其實是不必要的——因為我們忽略了:真正有意義的時間經驗,是當你感受到你和這個時代之間,是有回響的。
四、所以,我們該如何與世界產生共鳴?
Rosa 提出,我們要重拾「共鳴」的能力,首要條件就是:要讓自己願意被觸動。
這需要一種敞開自己去感受的態度,也需要空間與節奏的調整。也許這正是藝術、音樂、文學、甚至是一段有意義對話的角色。
我們不必總是往前衝,也不需要每一刻都生產結果。共鳴的狀態,其實更像是一種「與時間共舞」的節奏感,是一種內在的柔軟,是一種允許自己「活著」的勇氣。

結語:善待自己,也善待時間
當我們覺得「沒做夠」、「不夠快」、「落後了」,也許不是我們真的不夠,而是我們跟自己的時間軸斷了連結。
回到共鳴的狀態,是對自己的一種修復,也是一種重新和世界相遇的方法。
願我們都能在這個加速的年代裡,找到一種不急著完成、不急著解釋,但卻深深連結的狀態。
那就是,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