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有個老匹夫每年都把下面的新人罵得狗血淋頭.
江鈺裝完水經過會計部的時候, 聽見老人在半開放的辦公室裡大聲冷言冷語: "哎呀! 聽說你每年都拿書卷獎, 這麼聰明怎麼系統都不會用?"
門口一個打扮中規中矩的小女生眼眶泛紅地在電腦前面垂著頭抖著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直接讓剛招進來沒多久的新手上系統關帳, 教都不教, 年輕人不知所措, 胡亂地調上個月跟去年同期的報表和系統存檔想依樣畫葫蘆, 可是電腦分錄跟課本上的分錄完全是兩回事, 一個科目沖銷前能轉進無數個名目大池, 她一時半會兒根本看不出任何脈絡, 結帳有時效性, 她慌亂的只能僵在桌子前面無助地滑滑點點.
部門同事十分同情, 不是不想接過手, 可是主管不讓, 把人支開了去, 非要小姑娘自己把事給辦了, 純屬折騰人.
會計已經算是相對能學以致用的科別, 邏輯能幫你走得快,卻絕對無法讓你飛. 這就跟專案一樣, 懂得跑軟體, 不代表你能在現實裡讓時間成本範疇都給框在表裡, 這就兩碼子事.
整個小區氣氛遲滯, 江鈺一個初出茅廬沒幾年的旁人也不好管, 語帶同情的在三人群聊裡說了這事.
羅一杰是個官場得意的活寶, 撞見了能開口幫著調劑調劑, 可要是沒遇上, 他才不給怕麻煩的自家老大找事. 小蕙潑辣直率, 扭頭就去跟IT老哥八卦.
IT這個部門雖然是個後勤, 無實權, 不管事, 其他部門多半還是會賣點面子, 畢竟誰也不知道網路後面是誰在幫公司監視你, 再說了, 設備出狀況的時候, 誰也不想求助無門.
老大哥並不覺得這有多嚴重, 年輕的時候誰沒受過委屈? 理工科的女生當男生用, 男生還當畜牲用呢! 女孩子掉個眼淚能激激男生的同情心、保護欲, 他們這些大老爺們能嗎?
男人吃的苦可多著去了.
但是IT很清閒, 這會兒沒事幹, 自家妹妹都開口了, 偶爾憐香惜玉也不是不可以, 老大哥單手插著口袋去湊熱鬧, 經過人家部門的時候, 拐彎拐得極其自然, 主打一個臨時起意.
一進去女生正掉眼淚, 羅處還在碎念呢!
"幹嘛呀幹嘛呀這?"IT瞥了一眼, 誇張地叫了一聲, 攬過羅處肩膀, 讓人陪他去抽根菸.
公司陽台不讓開, 老菸槍只能大費周章地往下到四樓的花圃平層. 晴空下, IT給他點了菸, 笑著虧他怎麼又把小女生弄哭了, 等下哭著哭著丟離職單, 人手不夠就該換他哭了.
羅處笑得溫良恭儉讓, 說:"年輕人抗壓性低嘛! 東西做不出來就只會哭, 總得練練."
他嚴厲一點是有好處的, 殺不死你的讓你更強壯, 從他手上出去的人, 以後心理素質作戰能力肯定強.
IT直接笑了出來, 說他用心良苦!
他也就賣賣小惠面子救人一時, 沒想管人家一世, 紆尊降貴跑這一趟已經算是很仗義了. 轉了個話頭就扯到別的地方去.
兩人前腳一走, 被支開的同事就溜過來了, 飛快看了看小女生目前的進度, 快速調出個比較簡單的任務讓她處理, 還教她開共享, 安慰她說有空在訊息裡教她, 真不行, 那就下班後處理, 反正先挺過白天老闆在的時候.
私校出身的前輩沒大她幾歲, 私下安慰小女生說這不是針對她, 每個新人多多少少都要被羅處磋磨一番, 學經歷越優秀的教育地越厲害, 說完還不忘開脫說羅處其實人不錯, 讓她別介意.
IT再經過會計處的時候, 小女生正競競業業地操作著滑鼠, 這會兒沒哭.
他慢慢地晃回自個兒辦公室, 還沒坐熱乎就又走了出去, 端著咖啡去找宋責之聊騷, 展示一下自己的英雄救美. 他救的還不是一美, 是三美! 他把小惠跟江鈺都算上了.
宋責之瞪著電腦忙得很, 根本懶得理他, IT就是給閒的, 沒事淌這渾水.
"欸, 下面傳來傳去的, 這麼累, 我不是順手一幫嘛!"
IT翹著二郎腿直抖擻, 說這還是江鈺起的頭, 說BD不是忙嗎?宋責之是不是對人家太好, 還有心力管閒事.
"你們忙? 你們過得不好? 哎, 人家出了張嘴, 你們出了個人!" 宋責之笑著踢了他一腳:"你能不能別動, 我告訴你啊! 男抖賤女抖娼!"
IT晃晃腳, 跟宋責之說反正這人情算他頭上, 他中午得買飯!
IT哪差這點錢, 閒著沒事瞎鬧罷了.
後來碰上, 想起這事的宋責之就要江鈺少招惹羅處, 那人小心眼, 他們幾個私下埋汰的事情如果傳了出去, 少不了要被記一筆.
江鈺沒想到這件事能繞一圈回來, 十分無辜:"我也只是跟熟人說說."
宋責之唸她, 講人家閒話還在訊息裡講, 是有多缺心眼? 一張截圖就能搞死你.
"那我平常跟會計部沒接觸啊?"
宋責之"嘖!"了一聲反問她:"你不申請預算? 費用不用報銷?"
隨便找找單據的麻煩都能卡死你, 更不要提跑客戶少不了會有吃飯喝茶送禮物的模糊帳.
宋責之說羅處跟上面有點齷齪, 加薪晉爵是不用想了, 待在那個位置一天是一天, 心裡憋著呢! 人家折騰新人又怎麼樣? 人留不住, 事情做不完, 自然有調和報應的一天, 要她們瞎操什麼心.
江鈺挺訝異: "這樣還能當主管啊?"
"當主管不一定就是好事."宋責之哼笑了一聲.
主管屁缺多的是, 事情多了錢可不一定多多少,說人家好歹坐上了那個位置, 管內外帳的公司不好撕破臉.
他提點她, 薪資一年一調, 調的比率有高有低, BD如果算是一個高的, 那會計就是一個低的, 有些新進人員如果薪水談得好, 拿的還能比老人多. 羅處不討人歡心, 那肯定沒漲薪水, 只要不出大事, 做多做少做好做壞於他沒有多大的差別.
"那他幹嘛不走啊?"
"誰知道?"宋責之看了她一眼, 覺得要跟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解釋中年老男人的心境可能有點難, 乾脆敷衍了事.
有的人到了一個年紀, 養家糊口已經足夠, 哪裡會沒事換新環境給自己找事做?
從宋責之家裡離開以後, 兩人的關係就卡在那裡, 江鈺沒忍心一刀兩斷, 只是不再回應宋責之那些過於露骨的訊息----跟一個已婚男人她能聊什麼?
男人也不急, 主打一個循序漸進, 兩人好像回到了剛進公司沒多久的相處模式, 宋責之還是當初那個有尺有度的教練, 她還是那個盡責捧場的小員工.
江鈺不知道他要怎麼解這盤棋, 她不想想, 且看且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