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行將手機遞給林亦然時，語氣輕快，卻壓不住眼底閃著的興奮光亮：「你看，節目那邊又回覆了，說願意調整主題——如果我們願意一起上，他們想做一集關於『家的味道』。」
林亦然一邊吃著剛煎好的玉子燒，一邊瞥了一眼手機畫面。那是一個線上料理節目邀約，標題寫著：「雙人主廚日常，家與愛的味道。」
他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眉心微蹙：「我們？一起？」雙人主廚又是甚麼，他自己談不上主廚吧？
喬安行歪頭笑道：「他們知道我們住一起，我前陣子拍工作室廚房的照片不小心露出你畫的那張牆，結果製作人超喜歡你的畫風。」
林亦然沉默了一會，將筷子擱下：「你答應了？」
「我說要問過你才決定。」喬安行聲音平穩，卻有一絲小心翼翼，「我不會勉強你，也不會不經你同意就答應任何事。」
林亦然靠坐沙發，低頭搓著自己的指尖。
他不是沒想過——兩人的生活已經不再只是「室友」的距離，甚至某些深夜的呼吸與碰觸，比情侶還情侶，可是鏡頭前不同，那是他從沒接觸過的領域。
「……會很公開吧？」他問，聲音有些發虛。
喬安行點頭：「節目是網路公開的，主題也很溫馨，不會問私人問題……最多，也只是大家自己猜。」
林亦然沒再說話，只是用指腹摩挲著沙發縫線。他仍舊怕，怕暴露後外界的目光、問號、八卦，怕那些暗地裡的指點和過去的傷疤重新被打開。
喬安行依舊沒有催促，他只是坐得離林近一些，伸出手輕輕扣住他的指節，緩慢卻堅定：「你可以再想幾天，但我想讓世界看到——你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
隔日午后．訊息狂轟。
節目合作的風聲不知道怎麼走漏了，林亦然的IG一早起來就被十幾條私訊炸開。
「欸你跟喬安行真的住一起？」
「怎麼那麼搭啊，會不會是couple檔？」
「等等我記得你不是直……不對你從來沒講過你是直吧？」
他盯著畫面，手指一度僵住。視線模糊、呼吸亂掉。
那些訊息不是惡意的，甚至多是驚訝與打趣，對林亦然來說卻像一層網，一層他不曾準備好面對的公審。
他關掉限時留言，短暫封鎖了帳號通知。然後靠在工作桌前，低頭按著額頭，像是要讓那些轟炸他的雜音沉下去。
手機又亮起，是喬安行的訊息：
「別急，先呼吸。」
「你不用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我在教室，等你下班來喝湯。」
林亦然盯著這幾句話許久，才發現自己眼角濕了一點。
◇
錄影那天，攝影師走進他們家時，林亦然仍緊張得手心冒汗。
他沒畫妝，穿得隨性，只套了一件寬大的白襯衫，袖口還捲錯邊。喬安行注意到，過來幫他拉好，指尖碰到他手臂時，輕聲說：「放輕鬆，你只要做你平常做的事就好。」
節目開始錄影，主持人輕鬆地問：「所以你們會怎麼形容彼此的生活習慣？室友默契怎麼磨合的？」
林亦然微怔，視線偷偷掃了喬安行一眼。
喬安行笑得自然：「一開始他很怕亂，我東西都會被他偷偷擺回原位。現在我會主動收拾，因為他一皺眉我就會有點愧疚感。」
攝影師笑，主持人也笑了。林亦然低著頭，嘴角卻不小心翹起來。
後來煮到一半，喬安行不小心被熱油濺到手背，林亦然下意識伸手拉他到水槽沖水。那一幕沒有台詞，只有動作——他按著喬安行的手，指尖小心翼翼，眉頭緊皺。
主持人打趣：「這感覺……好像不是只有室友？」
林亦然沒接話，但臉紅到耳根。喬安行只是笑了笑，並沒解釋。
節目最後一幕，是他們將煮好的湯盛上桌。林亦然輕聲問：「要不要拍你最喜歡那個角落？」喬安行說：「不用，我想拍你就好。」
那個畫面定格時，是他們站在小小廚房的燈光下，彼此望著對方，沒有明說的「身份」，卻溫柔到讓整場攝影氛圍都安靜了一下。
——沒有標籤，也足夠真實。
◇
節目上線當晚不到一小時，「#家的味道」「#喬安行林亦然」「#住在一起的默契」三個標籤就迅速竄上熱門搜尋。
林亦然的社群本來是靜靜的，平常只有畫圖日常與零星限動，此刻卻是訊息通知一波波炸開，浪一樣襲來，洶湧不止：
「天啊那眼神交換太甜了吧！」
「林的聲音好溫柔，拜託多開點直播！」
「我不是腐女，但我嗑爆他們。」
「這倆人是不是在一起啊……有事嗎？！」
他盯著畫面，指尖懸在螢幕上方許久，沒按讚，也沒回覆。
只是靜靜地滑下去，看著留言越來越多，有熟識的同行，也有不認識的網友。
幾則私訊尤其讓他停留——
「謝謝你們出現在螢幕前，讓我知道原來『家』也可以是那樣子的模樣。」
「你們讓我想重新相信，關係不是非得貼上標籤，才叫做愛。」
他沒說話，視線反而有點模糊。喬安行坐在他身後，一手搭著沙發椅背，察覺他的沈默，輕聲問：
「還好嗎？」
林亦然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們沒說什麼壞話。」他自語似地說。
「嗯。」喬安行溫柔地應著，像怕驚擾他那仍脆弱的防線。
「可我還是會……怕。」林亦然喉嚨發緊，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怕再一次這樣靠近，就沒辦法全身而退了。」
喬安行沒回答。他只是往前靠了一點，從背後抱住林，讓他整個人陷進他胸口。
「你不用退。」喬安行在他耳邊說，語氣輕輕的、暖的，「這裡，不會讓你受傷。」
林亦然僵了幾秒，才慢慢放鬆，讓自己真正靠進那個懷抱裡。
那晚林亦然破天荒地轉發了節目的片段影片，在限時動態上。
沒有文字、沒有標註，只有那段他和喬安行一起盛湯、對視的畫面。
不到十分鐘，就有幾個朋友回應：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有什麼～～」
「這種眼神誰能演啊哈哈哈」
「祝你幸福，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沒有回，但一整夜卻難得睡得沉，像心裡某個藏太久的結，終於悄悄鬆開一點。
◇
週末早晨。
早餐桌前，林亦然忽然問：「你知道……我昨天轉發了那段節目片段嗎？」
喬安行沒抬頭，照舊攪著豆漿，回得很淡：「知道啊，手機跳通知我差點掉鍋鏟。」
林亦然想像那畫面忍不住笑出聲，接著卻認真起來：「我……還是不確定自己能承認什麼，但我想讓你知道，我正在往那裡走。」
喬安行放下杯子，目光靜靜看向他。
「你只要走得慢沒關係，」他說，「我不趕你，我會在你身邊。」
林亦然沒說話，只是伸手過去，指尖輕輕扣住喬的手，像過去千百次他試著逃離後，這一次，終於學會了怎麼留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