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緣起初勝法門經》是緣起三經的第三部,下卷進一步開展對四聖諦、八正道及佛智的透徹詮釋。此卷承接上卷對無明、業行與生死流轉的分析,轉而深入說明「聖道」之修持結構與「聖諦」之甚深行相。此外,經中亦對「頓現觀」與「漸現觀」作出區分,闡明聖者如何於見道位中直證真理,亦指出凡夫由聞思入修、漸次現觀四諦之途。再者,佛陀以醫喻譬道,說明四諦次第如同診病、尋因、施藥與療癒之理,讓眾生更易體會佛法與自身苦樂流轉的關聯。

「復次,世尊!如餘處說緣有四種,所謂因緣、等無間緣,及所緣緣并增上緣。世尊!今者依何緣說無明緣行,依何緣說次第乃至生緣老死?」
再問,世尊! 在其他地方說到「緣」有四種,分別是:因緣、等無間緣、所緣緣和增上緣。請問佛陀,現在說『無明緣行』這句話,是根據哪一種緣來說的?又『一直到生緣老死』這一連串,是依據什麼緣而說的?
世尊告曰:「我依諸行總相宣說,有四種緣,今此義中,惟依一增上緣說無明緣行,次第乃至生緣老死。此增上緣復有二種,一遠、二近。」
佛陀回答:「我是依照一個總的觀點來說明『行』的,雖然緣有四種,但在這裡,單單是依『增上緣』來解釋『無明緣行』,以及接下來一直到『生緣老死』這個過程。這個增上緣,又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遠的,一種是近的。」
註: 增上緣 (梵語 adhipati-pratyaya)乃一切有為法生起或結果之間接原因,凡有強勝之勢用,能成為他法生起、結果之助力者,皆稱為增上緣。
復言:「世尊!此增上緣云何為遠?云何為近?」
又問:「世尊!那什麼是遠的增上緣?什麼是近的增上緣呢?」
世尊告曰:「非理作意若未生時,無明隨眠能為諸行遠增上緣;生已便作近增上緣。非理作意所引諸行,與六識身相應俱有同生同滅,若未生時,彼能為識遠增上緣;彼若生已,便能為識近增上緣。未死沒時,識為名色遠增上緣;既死沒已,識為名色近增上緣。如以其識望彼名色,如是以其所引名色,望彼所生名色亦爾。如以名色望彼名色,如是六處望彼六處,觸望於觸,受望於受,亦復如是。如以無明望彼諸行,無明望愛,愛望於取,取望於有,亦復如是。如以其識望彼名色,以名色等望名色等,如是以有望生亦爾。若在胎藏、嬰孩、童子、少年時,生能為老死遠增上緣;諸根成熟命將盡時,應知能作近增上緣。」
佛陀回答:「當還沒有生起『錯誤的思考』(非理作意)時,『無明』這個潛伏的煩惱,就可以做為行的『遠增上緣』;而當它生起以後,就變成了『近增上緣』。由非理作意引發出來的行,會與六識(眼耳鼻舌身意六種識)一起生滅,當還沒生起時,它是識的『遠增上緣』;當它生起後,就是『近增上緣』。
在還沒死亡之前,識對名色(心理與生理現象)是遠增上緣;死後,識就成了名色的近增上緣。就像識與名色之間的關係那樣,名色對下一段名色,六處(眼耳鼻舌身意的根)對下一段六處,觸對下一段觸,受對下一段受,也都是同樣的情形。 無明對行的影響、無明對愛、愛對取、取對有、一直到有對生,也都以這種方式相續下去。像是在胎裡、嬰兒、童年、少年階段時,『生』是老死的遠增上緣;而當身體器官成熟、壽命即將結束時,那時的『生』就是老死的近增上緣。」
註: 遠增上緣 ─ 是指某個因雖然不是馬上導致結果,但在較早的階段就具備了使結果發生的條件或支持力,是從較遠時間點開始推動的。
近增上緣 ─ 是指某個因就在結果快發生之前,直接或間接地起了推動作用,是比較接近結果的那個推動力。
復言:「世尊!如彼有因、有緣、有由,法門經說愛是業因,有何密意?」
又問:「世尊!經典中說:有因、有緣、有由;而愛是業的因,這是什麼意思?裡面有什麼深意呢?」
世尊告曰:「有所攝業用愛為因,是為此中所說密意。」
佛陀回答說:「有些業是由『愛』來推動而產生的,這就是這裡所說的『深意』。」
復言:「世尊!此因、緣、由三種別義,云何應知?」
又問:「世尊!那麼這三個詞——因、緣、由——它們之間有什麼區別?該怎麼理解呢?」
世尊告曰:「諸能引發後生種子,是其因義;若與此生作依作持令得生起,是其緣義;既命終已,導引近生令得生起,是其由義。如是應知三義差別。」
佛陀說:「能夠引發未來生命的種子,這叫做『因』;能夠支持、幫助這個生命生起的條件,叫做『緣』; 一個人死後,能夠引導他投生到下一世的力量,這就是『由』。這就是這三個詞的不同意義,應該這樣理解它們。」
復言:「世尊!言緣起者,是何句義?」
又問:「世尊!那麼『緣起』這個詞,它的意思是什麼?」
世尊告曰:「如是諸分,各由自緣和合無闕相續而起,如是名為緣起句義。」
佛陀說:「每一個階段(或環節),都是依靠自己相關的條件集合在一起,沒有中斷地相續而生起,這就叫做『緣起』的意思。」
復言:「世尊!惟有此生相續緣起?為更別有所餘緣起?」
又問:「世尊!這樣的緣起是否只發生在這一生的相續當中?還是還有其他形式的緣起呢?」
世尊告曰:「我說緣起,略有八門:一者、說有受用世俗境界緣起,謂緣眼色生於眼識,三事和合便有其觸,觸為緣受,如是廣說;二者、說有任持緣起,謂緣四食諸根大種安住增長;三者、說有食因緣起,謂求諸穀,田、種、水緣發生牙等;四者、說有一切生身相續緣起,謂由能引,能生諸分別,生一切所引所生;五者、說有一切生身依持緣起,謂諸世界由諸因緣施設成壞;六者、說有一切生身差別緣起,謂由不善、善有漏業,施設三惡、人天趣別;七者、說有清淨緣起,謂依他音,及依自內如理作意,發生正見能滅無明,無明滅故諸行隨滅,廣說乃至,由生滅故老死隨滅。」
佛陀說:「我所說的『緣起』,大致可以分成八種方式來說明:
第一種:關於『感受與世俗經驗』的緣起
是指:眼睛看到外在的色相(顏色、形狀),就會生起眼識(眼睛對外界的認知)。當眼、色、識三個條件具足,就會產生『觸』的經驗,而有了觸,就會產生『受』(感受),這樣一直延續下去。
第二種:關於『身體支持與維持』的緣起
是指:依靠四種食物(正食、觸食、意思食、識食),讓五根(眼耳鼻舌身)和地水火風四大元素得以安住與增長。
第三種:關於『農作與種植』的緣起
是指:人們尋求糧食,例如耕種時,依靠田地、種子、水等條件,讓植物發芽、生長,這些是食物的因緣。
第四種:關於『一切生命的延續』的緣起
是指:透過前世業力的推動,產生能引導後生的力量,讓生命能夠不斷相續、生起種種作用與差別。
第五種:關於『生命依靠的世界』的緣起
是指:這個世界、國土,是由各種因緣組合而成,也會隨著因緣變化而產生與壞滅。
第六種:關於『不同眾生趣向』的緣起
是指:由眾生所造的善業、惡業或煩惱染污的業力,而決定投生三惡道或人天善趣等不同的生命狀態。
第七種:關於『清淨解脫之道』的緣起
是指:透過聽聞他人善語(他音),或自內省產生如理作意,從而生起正見,這正見能斷除無明。無明斷了之後,行也就會停止,以此類推,一直到生滅故,老死也隨之停止。這是解脫的緣起。
復言:「世尊!如無明等次第為緣能生行等,為即如是次第滅耶?」
又問:「世尊!像這樣從無明到老死,依次相生,那是不是滅的時候也是照這個順序倒著來滅呢?」
佛言:「不爾。」
佛陀回答:「不是的。」
復言:「世尊!何緣次第而說彼滅?」
又問:「那是依什麼樣的次第來說明『滅』的呢?」
世尊告曰:「為欲顯示由先諸分不生功能,令後諸分得不生法,故次第說,然非不為生相滅法有次第轉。八者、說有自在緣起,謂善修治靜慮為緣,諸修定者隨所願樂,如是皆成終無別異。如是名為我所略說八門緣起。」
佛陀說:「我是為了讓大家理解:只要前面某個環節不生,後面的環節自然也就無法生起,所以才依照順序來說『滅』。但實際上,這些法的滅並不是按照一個死板的順序一個接一個地消失。這只是一種方便的說法。」
第八種:關於『修行者自在調伏』的緣起
是指:如果一個人善於修習禪定(靜慮),那麼依照他所願所求,就能達成自己想達成的境界,不會有差錯或障礙。這就是修行中自主轉化的緣起。
以上這八種方式,就是我略說的八種緣起門。
復言:「世尊!如佛所說,因業故生,因愛故轉。依何密意作如是說?」
又問:「世尊!佛說:『因為業,所以生命得以生起;因為愛,所以生命會轉變輪迴。』這句話背後有什麼深意?」
世尊告曰:「無明為緣,先於諸有,造作增長種種福行或非福行或不動行,引發攝受種種生身種子差別。於此有中若愛未斷,由此愛故能令行等轉成其有。有起後有自體功能,如是功能不離於愛。依此密意故說是言,因業故生,因愛故轉。」
佛陀回答:「當有無明的時候,眾生會造作各種行為(福行、不福行、不動行),這些行為會變成引導未來出生的種子,讓生命延續不斷。而當一個人內心的『愛』(執著)還沒斷除,這個愛就會推動過去所造的業,讓它轉變成下一世的『有』,也就是再生的條件。
生命開始之後,它自身的運作也離不開這個『愛』。所以,我才說:因業而生,因愛而轉,這是從深層義理來說的。」
復言:「世尊!若世尊說愛是轉因,何緣但說取為有緣,非愛緣有?」
又問:「世尊!既然您說『愛』是推動生命轉變的原因,那為什麼在緣起中是說『取』緣有,而不是說『愛』緣有呢?」
世尊告曰:「若離於取,有愛不能為緣轉變非福行等,令成有支生諸惡趣。又若離取,諸無有愛不能為緣,轉變福行不動行等,令成有支於不定地及於定地生諸善趣。是故非唯愛為有緣,然彼有支定緣於取。」
佛陀解釋說:「如果沒有『取』(強烈的執取),那麼『愛』本身也沒有力量去推動那些不善的業(非福行),讓它們變成果報,造成墮落三惡道。同樣地,沒有取的話,愛也無法促使善業或靜慮之行變成導向善趣(人天或出世間)的力量。所以,單靠『愛』還不夠,真正能讓『有』成立的條件,是『取』。因此在緣起中,是以『取』作為有的直接緣。」
復言:「世尊!如《大因緣法門經》說:『汝阿難陀!若於彼彼有情類中無有生者,應無如是如是類生;若一切生都無有者,應不施設生緣老死。』依何密意作如是說?」
又問:「世尊!在《大因緣法門經》中說:『阿難!如果在某類眾生中沒有出生的現象,那麼這一類的生命也就不會存在;如果所有生命都不存在,那就不會建立生緣老死。』這句話有什麼密意嗎?」
世尊告曰:「依所引生及所生生,二種密意,作如是說。又依老死遠增上緣,及依老死近增上緣,二種密意,作如是說。」
佛陀回答:「這句話有兩層深意:第一,是指有兩種生命的生起:一是引導出生的力量(如業與愛),二是實際出生的現象(身心活動)。第二,是指老死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有『遠的增上緣』(如生的發生),以及『近的增上緣』(如老死即將發生前的狀態),這兩種條件都存在,才有老死的現象。」
復言:「世尊!先為略說緣起句義,其緣起義猶未為說,云何應知?」
又問:「世尊!您先前已經簡略說明了緣起的意思,但好像還沒有具體說明『緣起的義理』究竟是什麼。應該怎麼理解這部分呢?」
世尊告曰:「諸緣起義,略有十一,如是應知:謂無作者義是緣起義,有因生義是緣起義,離有情義是緣起義,依他起義是緣起義,無動作義是緣起義,性無常義是緣起義,剎那滅義是緣起義,因果相續無間絕義是緣起義,種種因果品類別義是緣起義,因果更互相符順義是緣起義,因果決定無雜亂義是緣起義。如是應知緣起略義。」
佛陀回答說:「緣起的義理,大致可以分成十一種,應該這樣去認識它們:
- 沒有造物主的觀念——也就是沒有一個固定的『作者』在背後安排或主導,這就是緣起的特徵。
- 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不是從無中生有,也不是永恆存在,而是依因有果。
- 不依靠某個『有情的我』作主體——緣起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是無我相的道理。
- 一切依賴他緣而生起——沒有哪個法是單獨存在的。
- 無需強加任何動作或設計——法的生起並非靠某種意志去推動,而是自然流轉。
- 本性無常——所有的存在都在變化。
- 剎那剎那都在滅去——沒有一法是恆常不變的。
- 因果之間相續不斷——前因後果之間沒有空隙。
- 因果之間有種類的差別——不同的因帶來不同的果,類型清楚。
- 因果之間彼此配合、順應——善因得善果,惡因得惡果,絲毫不亂。
- 因果關係確定而不混亂——因和果的運作有其規律,不會雜亂無章。
以上這十一點,就是緣起義理的簡要說明。」
復言:「世尊!如餘經說,緣起甚深。云何應知如是緣起甚深之相?」
又問:「世尊!經典中常說:『緣起甚深難解』,那這種深奧的緣起特性,應該怎麼理解呢?」
世尊告曰:「即依十一緣起略義,應知緣起五甚深相。何等為五?一因甚深、二相甚深、三生甚深、四差別甚深、五流轉甚深。應知緣起甚深之相,復有五種。何等為五?謂相甚深、引發因果諸分甚深、生起因果諸分甚深、差別甚深、對治甚深。應知緣起復有五種甚深之相。何等為五?謂攝甚深、順次甚深、逆次甚深、執取甚深、所行甚深。是名無明等起殊勝。」
佛陀說: 「根據剛才講的十一種緣起義理,可以知道『緣起的深奧』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哪五個呢?
- 因甚深:因的本質難以探究,並非表面所見那麼簡單。
- 相甚深:一切法的表相、生起條件錯綜複雜。
- 生甚深:萬法的生起機制極為細膩,不容易把握。
- 差別甚深:每個現象的差異性都與多種因緣細節有關。
- 流轉甚深:眾生在生死輪迴中的流轉,錯綜複雜,不是直線式的。
此外,還有另一組『緣起甚深的五種特徵』,也要知道:
- 總攝甚深:緣起能包含攝受一切法。
- 順次甚深:順著因果、生命相續的流轉過程非常複雜。
- 逆次甚深:從解脫的角度,逆觀生命如何止息,也不容易理解。
- 執取甚深:眾生對法的執著與錯誤見解非常深固難破。
- 所行甚深:眾生在生死中的行為與動力極為深奧,難以察覺。
這些,合起來就是從『無明』一直到種種生命現象生起的特別深刻、微細而難以覺察的過程。」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轉異殊勝?」
又問:「世尊!那麼,什麼叫做『無明的變化、差異與殊勝』呢?」
世尊告曰:「略有四種轉異無明。何等為四?一者隨眠轉異無明,二者纏縛轉異無明,三者相應轉異無明,四者不共轉異無明。」
佛陀說:「簡單來說,無明有四種不同的轉變與差異情況:
- 隨眠型的無明:尚未顯現,潛藏於內心深處的無明種子。
- 纏縛型的無明:明顯地束縛心識、讓人迷失的無明。
- 相應型的無明:與其他煩惱或行為同時運作、彼此配合的無明。
- 不共型的無明:在特定情境或個體中才會出現的特殊無明,不是普遍存在的。
這四種無明,是導致生命流轉、遮蔽真理的核心力量,也就是緣起當中最深最初的『起點』。」
復言:「世尊!誰有何等轉異無明,而說無明為緣生行?」
又問:「世尊!是哪一類眾生,具備哪一種無明的變化,才會說是『無明緣行』呢?」
世尊告曰:「外法異生非理作意所引四種轉異無明,由此為緣,生福、非福及不動行。如是所說外法異生所有福行及不動行相應善心,一切皆是非理作意所引等流。內法異生若放逸者,彼除一種不共無明,所餘無明引發放逸,為緣生行。內法異生若不放逸勤修學者及聖有學,三種無明引發妄念為非福緣,然此非福不能為緣招三惡趣。故此非福,我不說為無明緣行。如是所說不共無明,內法異生雖不放逸而修學者亦未能斷,諸聖有學應知永斷。又不放逸內法異生,若造福行及不動行,彼是正法如理作意相應善心之所引發,解脫為依迴向解脫而引發故,雖於善趣感殊勝生,而非無明起增上緣,然能作彼四種無明斷增上緣。諸聖有學,不共無明已永斷故,不造新業,所有故業由隨眠力未永斷滅,暫觸還吐,如是所有無明緣行,生生漸滅不復增長。由此道理,應知內法諸有學者,不緣無明更造諸行。是故惟依外法異生,我說順次雜染緣起,最極圓滿,非住內法,是名無明轉異殊勝。」
佛陀回答:「有一種叫『外法異生』的眾生(指對佛法無修學,沒有內在修持的人),他們受到非理作意(不如理的錯誤思考)引導,內心生起四種不同的無明(即前面提過的隨眠、纏縛、相應、不共),這些無明就會成為條件,讓他們產生三種行:福行(善業)、非福行(惡業)、不動行(禪定中但仍有煩惱的行)。因此,這類外道凡夫(未修正見者)所生起的善心、福行,乃至不動行,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善的,實際上都是被非理作意引導而來,屬於有漏(染污)的行,仍屬於無明所緣生的行。」
至於另一類叫『內法異生』的眾生(意指已進入佛法、接觸正法但尚未證果的修行者),他們的情況就不同了:如果他們懈怠放逸,那除了「不共無明」(特別難斷的深層無明)以外,其餘三種無明仍然會推動他們造作各種行,也會變成造業的緣。如果他們不放逸,勤奮修學,或是屬於聖者中還在學階段(聖有學)的人,那麼雖然仍可能有三種無明生起妄念,導致非福行,但這些行不會是招感三惡道的力量。 因此,這種「非福行」,我不稱之為真正的「無明緣行」,因為它不具備那種染污推動的力量。
至於那種特別難斷的「不共無明」,即使是那些努力修學的內法異生,也還沒有完全斷除,只有聖者中的「有學」才能永斷它。而那些已不放逸的修行者,即使他們造作的是善行(福行)或禪定(不動行),也是來自正法的觀照、如理作意,他們的善心不再是由無明推動的,而是朝向解脫,立足於正見。所以他們雖然還會出生在人天等善趣中,但這些都不是無明做增上緣,而是已經在進一步斷除無明。
至於聖者中的有學人(正在修證聖道者),他們已經永斷「不共無明」,因此不再造作新業。至於過去留下的業,雖然因為還有「隨眠」(尚未斷滅的殘餘習氣)而可能有短暫的反應,但終究會消退。這就是為什麼,即使他們尚未完全解脫,也不會因無明再去造新的行,也不再符合「無明緣行」的條件。
所以啊!我所說的這個順次的、有染污性的「無明緣行」—最圓滿、最完全的情形,只發生在外法異生的眾生身上。內法異生或聖者不再是這個條件之下的對象了。這就是所謂的「無明的變異與殊勝差別」。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邪行殊勝?」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無明的邪行殊勝』呢?」
世尊告曰:「彼四無明,於諸諦中皆能發起增益、損減二種邪行。」
佛陀說:「那四種無明(隨眠、纏縛、相應、不共)能在真理(四聖諦)上生起兩種錯誤的行為,分別是:『增益邪行』與『損減邪行』。」
復言:「世尊!如何名為增益、損減二種邪行?」
又問:「這增益、損減邪行是什麼意思?」
世尊告曰:「由四顛倒,謂於非法見為是法,或於是法見為非法,或於生天解脫道中非方便者見是方便,是方便者見非方便,如是名為增益邪行;諸有誹謗、一切邪見,如是名為損減邪行。是名無明邪行殊勝。」
佛陀說:增益邪行:是指對真理看錯方向,多加了錯誤解讀,例如:
- 把不是正法的東西看作是正法;
- 把正法誤認為不是正法;
- 對那些不是修生天或解脫的正確方法的內容,以為它是正道;
- 或者對真正的解脫方法反而當作錯誤、不重要。
- 損減邪行:是指破壞正見與正信,例如:誹謗正法;持有一切邪見,否定因果、輪迴、聖道等真理。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相狀殊勝?」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無明的相狀殊勝』呢?」
世尊告曰:「應知無明有二種相:一者微細自相殊勝,二者遍於可愛、非愛、俱非境界共相殊勝。所以者何?纏縛無明尚為微細難知難了,況彼所有隨眠無明;相應無明尚為微細難知難了,況彼所有不共無明遍於一切可愛、非愛、俱非境界,覆真實相,顯虛妄相,共相而轉。非餘煩惱有如是相,是故殊勝。餘身見等共相煩惱,亦用無明為依而轉,是名無明相狀殊勝。」
佛陀回答說: 「無明的特徵,可以分為兩種特別(殊勝):
- 本身極為細微、難以察覺,這是它『自相殊勝』的地方。
- 它遍布於一切對象——不論是可愛的(令人貪著的)、不可愛的(令人憎惡的)、或是非愛非憎的中性對象,這是它『共相殊勝』的地方。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就連『纏縛無明』(已經在作用的無明),都已經非常微細、難以認知、難以通達了;那更何況是潛伏、未現形的『隨眠無明』!
再說,就連『相應無明』(與其他煩惱共同作用的無明)都如此難知,那麼更深層的『不共無明』,它無處不在,存在於一切境界中,無論是貪、厭、或中性的事物,它都會遮蔽真實的本相,讓眾生只看到虛妄、顛倒的表象,隨著虛妄轉動而迷失方向。
其他的煩惱(例如貪、嗔、我見等等),沒有這樣強大、全面的特徵,所以無法與無明相比,無明的作用與影響因此稱為『殊勝』(非比尋常)。
甚至連那些像「身見」(認為有一個真實自我)這類普遍煩惱,它們的運作也要依賴無明才能發動,因為無明是最根本的支持力量。這就是所謂的「無明的相狀殊勝」。」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作業殊勝?」
又問:「世尊!那麼,什麼叫做『無明所造作的作用(或功能)殊勝』呢?」
世尊告曰:「應知無明略有二種所作事業:一者無明普能造作一切流轉所依事業,二者無明普能造作一切寂止能障事業。」
佛陀說:「你應該知道,無明的功能也可以分成兩大類:
- 它能造作一切讓眾生流轉輪迴的事業——這是讓眾生生死不斷的主因。
- 它也能造作一切障礙涅槃寂靜的事業——也就是讓人無法解脫、無法止息煩惱。
這兩種,就是無明在整體生命中所產生的強大影響力。」
復言:「世尊!何等名為一切流轉?」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一切流轉』?」
世尊告曰:「若是處轉、若是事轉、若如是轉,我總說為一切流轉。」
佛陀回答說:「無論是處的轉變(即生命所依的六處——眼耳鼻舌身意),還是事情的轉變(即各種生命中的行為、煩惱、業力等),或者是整個生命的變動過程,我通通把這些稱作『一切流轉』。」
復言:「世尊!是何處轉?」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處的轉變』?」
世尊告曰:「於三世處由我分別。」
佛陀回答:「關於『三世(過去、現在、未來)的處所』,我以智慧觀察分別它們的變化過程。」
復言:「世尊!是何事轉?」
又問:「那什麼叫做『事的轉變』?」
世尊告曰:「內外六處由我取執。」
佛陀說:「是指內在與外在的六處(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與對應外境)被我執取、抓住時,這些就構成了生命中的一切事情,它們不斷地在變動。」
復言:「世尊!云何而轉?」
又問:「那這一切是怎麼轉變的?」
世尊告曰:「諸業異熟相續流轉,由我分別、由邪分別。」
佛陀說:「是由於業力的結果(異熟),讓生命一個接一個地相續流轉。這一切的變化,是由於眾生內心的分別心,特別是錯誤的分別(邪見、非理作意)所引發的。」
復言:「世尊!云何名為一切寂止?」
又問:「那麼,什麼叫做『一切寂止(寂靜止息)』呢?」
世尊告曰:「一切寂止略有四種:一者寂止所依、二者寂止所緣、三者寂止作意、四者寂止果成,是名無明作業殊勝。」
佛陀說:「一切寂止可以分成四種:
- 寂止的所依:是指能讓止息發生的根本基礎。
- 寂止的所緣:是止息作用所對應的對象(例如觀察無常、苦、空等)。
- 寂止的作意:是指正確的用心與觀照方向。
- 寂止的果成:是止息後所證得的解脫果報。
這些全都是建立在『無明的作用』上,無明會對這些產生障礙,因此它的力量非常殊勝(強大)。」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障礙殊勝?」
又問:「世尊!那什麼叫做『無明障礙殊勝』?」
世尊告曰:「應知無明障礙勝法、障礙廣法。」
佛陀說:「你要知道,無明會障礙兩種重要的法門:
- 勝法(殊勝的解脫之道);
- 廣法(廣大的智慧與學修)。」
復言:「世尊!如何無明障礙勝法?」
又問:「怎麼理解無明會障礙『勝法』?」
世尊告曰:「言勝法者,能攝五根令其和合,所謂慧根,障礙此者即是無明,是故說名障礙勝法。」
佛陀回答:「所謂『勝法』,是指能夠統攝、調和內在五根(信、進、念、定、慧),特別是以『慧根』為中心,幫助修行走向解脫的智慧。而無明會阻斷、干擾這個『慧根』的功能,因此叫做『障礙勝法』。」
復言:「世尊!如何無明障礙廣法?」
又問:「那無明怎麼障礙『廣法』呢?」
世尊告曰:「言廣法者,聞所成智、思所成智、修所成智,障礙此者即是無明,是故說名障礙廣法。」
佛陀回答:「『廣法』是指透過三種智慧得來的廣大理解:
- 聞所成智:從聽聞佛法而來的智慧;
- 思所成智:從思考佛理得來的理解;
- 修所成智:從實修禪定觀察中生出的體證。
無明會讓這三種智慧無法發揮,這就是所謂的『障礙廣法』。」
復言:「世尊!如說無智名為無明,此唯智無名無明耶?」
又問:「世尊!有人說『無明就是沒有智慧』,是不是這樣?它只是『缺乏智慧』的狀態嗎?」
世尊告曰:「非唯智無名為無明。」
佛陀回答:「不是的,無明不只是智慧的缺乏那麼簡單。」
復言:「世尊!若唯智無名為無明,斯有何過?」
又問: 「如果我們只是把『無明』當作『沒有智慧』來理解,會有什麼問題?」
世尊告曰:「若爾,無明應不可立決定體相。所以者何?聞所成智體上,無有思所成智;思所成智體上,無有修所成智;一切世間修所成智體上,無有一切出世修所成智;出世有學智上,無有諸無學智;無學聲聞智上,無有如來等智。若如是者,應即是智即是無智,如是無明應不可立決定體相。又我於彼三善根中,說有無癡,應但癡無說名無癡,然非癡無說名無癡,故非明無說名無明,而別有一心所有法,不知真實說名無明。如別有一心所有法,了知真實說名為智,又唯明無名無明者,應無如是一切無明十一殊勝。是故應知,非唯明無說名無明,是名無明障礙殊勝。」
佛陀說:「如果你說『無明只是沒有智慧』,那麼『無明』就無法成立為一種獨立且明確的存在體性了。為什麼呢?我們可以這樣觀察:
- 在『聞所成智』當中(靠聽聞佛法產生的智慧),沒有『思所成智』(靠思惟產生的智慧);
- 在『思所成智』中,也沒有『修所成智』(靠實修而證得的智慧);
- 在世間的修所成智慧中,不包含出世間的修證智慧;
- 在出世間的聖者修智慧(聖有學)中,也沒有無學(阿羅漢)的智慧;
- 而在無學聲聞的智慧中,還是沒有佛陀的無上智慧。
所以如果說:『只要沒有智慧,就是無明』,那麼依這種邏輯看來,每一階段的智慧都可以被當成「無明」,變成好像『智慧=無智』,這樣就混淆了智慧與無明的界線,讓無明變得無法成立為一個明確的法。此外,我說過在三種善根(信、精進、無癡)當中,有一種叫『無癡』(不愚癡),這不是說『沒有癡』就是『無癡』,而是『癡不在』才叫『無癡』。
同樣地,我說『無明』,也不是單純因為『沒有明(智慧)』,而是指內心中確實有一種特別的心所法,它不知真相、顛倒妄見,這才叫做無明。
又比如說,『智慧』也是一種特別的法,是清楚知道真實的心法,不是單純因為「沒有愚癡」才叫智慧。如果你主張「只要沒有明就是無明」,那麼那些我先前所說的無明具備的十一種殊勝特徵(例如:相狀殊勝、業用殊勝、障礙殊勝等)就全部不能成立了。因此應當明白:無明並不是『沒有智慧』這麼簡單,它是另一種心所法,有其真實體性。這就是所謂『無明的障礙殊勝』。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隨縛殊勝?」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無明的隨縛殊勝』呢?」
世尊告曰:「乃至有頂三界有情,於諸諦中所有無智隨眠隨縛未缺未減,由彼有情說名具縛。又此無智,善趣惡趣因果差別,無色有情有其下品,色界有情有其中品,欲界有情有其上品,如是成就三品無明。諸有情類當來可生,一一法爾三品隨縛。此說異生,若諸聖者漸次永斷,若具上中定有中下,或有中下而無上中。又阿羅漢,雖盡諸漏脫煩惱障,應知尚有所知障攝無明隨縛,如是無明,應知極遠隨逐有情,唯除諸佛餘皆隨縛。是名無明隨縛殊勝。」
佛陀說:「就算是三界之中最頂層的『有頂天』(色界與無色界的頂端)的眾生,他們對於四聖諦仍有無智的隨眠與纏縛存在,而且這些無明並沒有缺少或減弱。只要還有這樣的無明,我就說他們仍然是『被綁縛著的眾生』。此外,這些無明會根據眾生所處的境界而產生不同層級的障礙力量:
- 在無色界的眾生,無明是下品;
- 在色界的眾生,無明是中品;
- 在欲界(如我們所在的世界)眾生,無明是上品(最強的)。
這樣就構成了三品無明(上、中、下)依眾生而異。所有將來會出生的眾生,在每一個生命階段都必然會隨帶這三品無明的其中之一,這是一種自然的現象(法爾如是)。
但對於已入聖道的修行者,他們會依次漸斷這些無明:有的人已經斷除了上品與中品,但還留有下品;有的人可能只剩下中品與下品 也有些尚未斷除的。而即使是阿羅漢,雖然他們已經斷除了所有煩惱與習氣,不再受煩惱所綁,但仍然會有一種名為「所知障」的殘餘無明,這種無明還在潛伏中隨行存在。所以,除了佛陀之外,一切眾生——即使是阿羅漢——仍然會受到某種程度的無明所束縛。這就是所謂『無明隨縛的殊勝』:它跟隨眾生極深極遠,影響至極,難以根除。」
復言:「世尊!云何無明對治殊勝?」
又問:「世尊!那麼什麼叫做『無明的對治殊勝』呢?」
世尊告曰:「有二妙智對治無明。何等為二?一依他音或不依,止少分有量法界妙智;二依他音,全分無量法界妙智。」
佛陀說: 「有兩種殊勝的智慧可以對治無明,它們是:
- 止於部分、有量的法界智慧:這種智慧可以依靠他人(例如聽聞佛法)或不依靠他人自己觀察而生起,它能對治部分的無明,止息一定範圍的生死煩惱。
- 遍及一切、無量的法界智慧:這種智慧完全依靠他人(如佛的教導)而得,能對治所有無明,通達一切真理,成就圓滿佛智。
這兩種智慧,能從不同層次對治無明,因此被稱為『無明對治殊勝』。」
復言:「世尊!少分有量法界妙智,為何所緣?有何行相?作何事業?」
又問: 「世尊!那什麼是『少分有量法界妙智』?它所緣的是什麼內容?具備什麼特徵?會產生什麼作用?」
世尊告曰:「少分有量法界妙智,緣四聖諦十六行相,作無明等煩惱業,生一切雜染離繫事業。」
佛陀說:「這種『少分有量的法界妙智』,是指能夠認識真理的一部分智慧。
- 它所緣的是:四聖諦的十六種行相(即苦、集、滅、道各有四種觀察方式)。
- 它的行相是:透過這種觀察,去對治無明和其他煩惱業力。
- 它的作用是:讓眾生從一切雜染(污染)中離開束縛,邁向清淨解脫。
復言:「世尊!云何應知生苦之相?」
又問:「世尊!該怎麼了解『生起的苦』是什麼樣的情況?」
世尊告曰:「是內緣苦所依性故,是外緣苦所依性故,是俱緣苦所依性故。」
佛陀說: 「所謂『生苦』,有三種依據方式可以理解:
- 內在的條件會導致苦,這叫內緣苦;
- 外在的環境與人事會導致苦,這叫外緣苦;
- 內外因緣共同作用會導致苦,這叫俱緣苦。」
復言:「世尊!內緣苦者其相云何?」
又問:「那麼,什麼是『內緣苦』?它有哪些表現?」
世尊告曰:「所謂病苦、老苦、死苦。」
佛陀說:「像是生病的痛苦、年老的痛苦、死亡的痛苦,這些都屬於『內緣苦』,因為它們是由身體本身引起的苦。」
復言:「世尊!外緣苦者其相云何?」
又問:「那什麼是『外緣苦』呢?」
世尊告曰:「非愛和合、所愛別離、求不得苦。」
佛陀說:「外緣苦包括:與自己不喜歡的事物相處(非愛和合),與自己所愛的人事物分離(所愛別離),想要的東西得不到(求不得苦)。
復言:「世尊!俱緣苦者其相云何?」
又問:「那什麼是『俱緣苦』?」
世尊告曰:「所謂略說五取蘊苦。」
佛陀說:「就是內外因緣同時造成的苦,例如:五取蘊(色、受、想、行、識)所產生的種種煩惱與痛苦,這是一種概括性的說法。」
復言:「世尊!云何名愛?」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愛』?」
世尊告曰:「謂於現在自體貪著。」
佛陀說:「『愛』就是指對當下自己的身心狀態產生執著與貪戀。」
復言:「世尊!後有愛者其相云何?」
又問:「那什麼叫做『對未來生命的愛』?」
世尊告曰:「謂於未來自體希求。」
佛陀說:「那是指對未來的自己(或生命)產生希求與期待,想再去擁有、再去存在的一種執著。」
復言:「世尊!云何憙貪俱行愛耶?」
又問:「那什麼是『貪愛與喜樂共同運作的愛』?」
世尊告曰:「謂於已得攝受資財現前境界,深生味著。」
佛陀說:「是指對於已經擁有的財產、享受、當下境界等,產生強烈的喜悅與黏著之心。」
復言:「世尊!云何名為彼彼憙愛?」
又問:「那什麼是『各種對象上的喜愛(彼彼喜愛)』?」
世尊告曰:「謂於未得攝受資財非現境界,種種追求。」
佛陀說:「所謂『彼彼喜愛』,是指對於還沒有得到、尚未擁有的財物與享受,非當下正在經歷的境界,產生種種追求與執取之心。
復言:「世尊!云何此愛永斷無餘?」
又問:「世尊!那這樣的愛(執著)怎樣才能徹底斷除、永不再現呢?」
世尊告曰:「見修所斷煩惱斷故,下分上分諸結斷故,畢竟斷故,未來苦果諸愛斷故,現在苦果諸愛斷故,是名此愛無餘永斷。」
佛陀回答: 「這種愛會永斷無餘,是因為:見道時,能斷除見所斷的煩惱;修道時,能斷除下分與上分的結(束縛);完全修道圓滿時,煩惱徹底斷除;對於未來可能感受的苦果所起的愛也已經斷除;對於現在所感受的苦果所起的愛也已經斷除。總和起來,這就叫做『此愛永斷無餘』。」
復言:「世尊!云何棄捨?」
又問:「世尊!什麼叫做『棄捨』?」
世尊告曰:「諸見所斷煩惱斷故。」
佛陀回答:「是指透過見道,斷除那些因錯誤見解而產生的煩惱,稱為棄捨。」
復言:「世尊!云何變吐?」
又問:「什麼是『變吐』?」
世尊告曰:「諸修所斷煩惱斷故。」
佛陀說:「是指透過修道,把那些更深層的煩惱徹底排出、轉變,好比吐出毒素一樣。」
復言:「世尊!云何永盡?」
又問:「什麼叫做『永盡』?」
世尊告曰:「諸下分結已永斷故。」
佛陀說:「是指下分結(欲界的粗重煩惱)已經徹底斷除,不再現起。」
復言:「世尊!云何遠離?」
又問:「什麼是『遠離』?」
世尊告曰:「諸上分結已永斷故。」
佛陀說:「是指上分結(色界、無色界的細微煩惱)也已經完全斷除,徹底遠離。」
復言:「世尊!云何永滅?」
又問:「什麼叫做『永滅』?」
世尊告曰:「畢竟斷故。」
佛陀說:「是指煩惱與結使已經徹底斷絕,沒有任何殘餘,完全滅除。」
復言:「世尊!云何寂靜?」
又問:「什麼叫做『寂靜』?」
世尊告曰:「未來苦果愛永斷故。」
佛陀說:「是指對於未來還可能受苦的狀態,所生起的貪愛已經永遠斷除,身心達到真正的寧靜。」
復言:「世尊!云何隱沒?」
又問:「什麼叫做『隱沒』?」
世尊告曰:「現在苦果愛永斷故。」
佛陀說:「是指對於當下正在經歷的痛苦,所生起的執取與貪著,已經完全滅沒、無復再起。」
復言:「世尊!云何正見?」
又問:「世尊!那麼,什麼是『正見』?」
世尊告曰:「所謂現觀前方便慧,正現觀慧,及與現觀後所得慧,超越所知方便聖教諸邪解行。」
佛陀說: 「所謂正見,是指三種智慧:
- 現觀前的準備智慧(學習與思惟的階段);
- 正現觀的智慧(親身直接體悟四聖諦等真理的智慧);
- 現觀之後所獲得的智慧(成就後的清明穩定之智)。
這些智慧能超越一切凡夫知識、世間論說與錯誤見解,並且符合佛陀的正法教導。」
復言:「世尊!云何正思?」
又問:「世尊!什麼是正思惟?」
世尊告曰:「謂於三寶已得證淨,為所依止,於彼功德隨念思惟,超越歸依外道師等。」
佛陀說:「就是對於佛、法、僧三寶生起正信與清淨見解,並且以此作為依靠,對三寶的功德勤加隨念思維,超越對外道師、邪見導師的歸依。」
復言:「世尊!云何正語?」
又問:「什麼是正語?」
世尊告曰:「謂聖所愛無漏戒攝,無漏作意同時而轉,於四語業能正遠離,超越一切諸險惡趣。」
佛陀說:「就是依靠聖者所喜愛的無漏戒律來攝持語言,配合內心的清淨正念(無漏作意),同時運作,能夠遠離四種惡語行為(妄語、兩舌、惡口、綺語),因此超越一切語言造業所導致的險惡趣(墮落)。」
復言:「世尊!云何正業?」
又問:「什麼是正業?」
世尊告曰:「謂聖所愛無漏戒攝,無漏作意同時而轉,於三身業能正遠離,超越一切諸險惡趣。」
佛陀說:「同樣是依聖者喜愛的無漏戒律來攝持行為,配合內心的無漏作意同時運作,
能夠遠離三種身體上的惡行(殺生、偷盜、邪淫),從而遠離惡趣、超越惡報。」
復言:「世尊!云何正命?」
又問:「什麼是正命?」
世尊告曰:「謂聖所愛無漏戒攝,無漏作意同時而轉,於邪命趣身語二業能正遠離,超越一切諸險惡趣。」
佛陀說:「就是以無漏戒律來規範身與語的行為,配合無漏作意同時作用,能夠遠離以欺騙、邪術、強求等手段維生的邪命方式,從而超越一切不清淨的命業,避開惡趣。」
復言:「世尊!云何正勤?」
又問:「什麼是正勤(正精進)?」
世尊告曰:「於上解脫欲樂為依,發勤精進遠離障礙,圓滿對治。」
佛陀說:「這是以對解脫的欲望與喜樂為依靠,發起精進努力的修行,持續遠離障礙,圓滿對治一切煩惱與不善法。」
復言:「世尊!云何正念?」
又問:「什麼是正念?」
世尊告曰:「勤修止觀諸瑜伽師依止三相,時時於彼三種相中及不放逸,俱行境界心現明記,超越遠離修道加行。」
佛陀說:「就是勤修止與觀(定與慧)的修行者,依靠三種觀察方式(身、受、心、法等念處所含的三相),不放逸,持續憶念與觀照所緣目標,心常現前、明記清晰,超越一切散亂與錯亂的加行(修道準備階段)。」
復言:「世尊!云何正定?」
又問:「什麼是正定?」
世尊告曰:「謂由如是七種定具,資助瑩飾心一境性,乃至能作如是七支勝進依止,及與引發殊勝功德作所依止。」
佛陀說:「當前面這七種修行(正見到正念)具足之後,就能作為『正定』的資糧,幫助修習『心一境性』——也就是讓心專注於一個對象而不散亂。這樣的定能成為其他功德(智慧、解脫等)的依止,並且引發更高層次的殊勝修行與果報。」
復言:「世尊!所有一切四念住等菩提分法,皆聖道攝,何緣唯說八聖道支以為道諦?」
又問:「世尊!所有像四念住等這些屬於菩提分(成佛資糧)的方法,不也都是聖道的一部分嗎?那為什麼您偏偏只說『八聖道支』是『道諦』呢?」
世尊告曰:「如是所言八聖道支,普攝一切菩提分法。」
佛陀說:「的確如你所說,八聖道支涵蓋並統攝了一切菩提分法。換句話說:只要修八正道,就已經涵蓋了四念住、四正勤、七覺支等所有成就解脫的要素。」
復言:「世尊!於苦諦中有四行相,云何初名無常行相?」
又問:「世尊!在『苦諦』中有四種觀察的角度(行相),第一個為什麼叫『無常行相』?」
「謂於苦諦生滅法性,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苦的本質是生滅不住,觀察它的生與滅的法性,就是『無常行相』。」
「云何第二名苦行相?」
又問:「第二個為什麼叫『苦行相』?」
「謂於苦諦,即以生滅法性為依,於三種苦隨逐法性正觀行相。」
佛陀說:「在觀察苦的生滅法性的基礎上,看到三種苦(苦苦、壞苦、行苦)不斷隨之而來,就是『苦行相』。」
「云何第三名空行相?」
又問:「第三個為什麼叫『空行相』?」
「謂於苦諦離實我性,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在觀察苦的時候,發現其中沒有實在的『我』存在,這就是『空行相』。」
「云何第四無我行相?」
又問:「第四個為什麼叫『無我行相』?」
「謂於苦諦非我相性,正觀行相。」
佛陀說:「是指苦的本性不是我、不是我的東西,也不是屬於我,這就是『無我行相』。」
復言:「世尊!於集諦中有四行相,云何第一名因行相?」
又問:「世尊!在『集諦』中有四種行相,第一個為什麼叫『因行相』?」
「謂於能植眾苦種子因緣愛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愛(貪愛)是能種下未來痛苦的種子與根本原因,觀察這一點就是『因行相』。」
「云何第二名集行相?」
又問:「第二個為什麼叫『集行相』?」
「謂於續起因緣愛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 「因為這些因緣(尤其是愛)會讓生命不斷延續、不斷生起,這是『集行相』。」
「云何第三名生行相?」
又問:「第三個為什麼叫『生行相』?」
「謂於五趣差別生起因緣愛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 「是因為愛等煩惱會導致投生在不同生命形式中(五趣: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觀察這一點就是『生行相』。」
「云何第四名緣行相?」
又問:「第四個為什麼叫『緣行相』?」
「謂於能作餘緣引發因緣愛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是因為愛等煩惱會和其他條件(煩惱與業)互為因緣、互相推動,這就是『緣行相』。」
復言:「世尊!於滅諦中有四行相,云何第一名滅行相?」
又問:「世尊!在『滅諦』中有四種行相,第一個為什麼叫『滅行相』?」
「謂於永斷煩惱滅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是因為這是觀察煩惱徹底斷除、永不復起的狀態,這就是『滅行相』。」
「云何第二名靜行相?」
又問:「第二個為什麼叫『靜行相』?」
「謂於永斷眾苦靜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是因為斷除煩惱後,一切身心的苦也隨之寂靜不動,這就是『靜行相』。」
「云何第三名妙行相?」
又問:「第三個為什麼叫『妙行相』?」
「謂於永斷無罪清淨安樂性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這種滅的狀態清淨無罪、安樂無比,所以稱為『妙行相』。」
「云何第四名離行相?」
又問:「第四個為什麼叫『離行相』?」
「謂於永斷常住性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這是從一切執取與常見中完全脫離的狀態,這就是『離行相』。」
復言:「世尊!於道諦中有四行相,云何第一名道行相?」
又問:「世尊!在『道諦』中有四種行相,第一個為什麼叫『道行相』?」
「謂於聖道與境相應無顛倒性,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八正道與解脫的對境相應,並且沒有顛倒錯誤,這就是『道行相』。」
「云何第二名如行相?」
又問:「第二個為什麼叫『如行相』?」
「謂於聖道永出世間離諸漏性,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這條聖道能夠真正脫離世間、斷除一切煩惱,這就是『如行相』,表示它的真實與正確。」
「云何第三名行行相?」
又問:「第三個為什麼叫『行行相』?」
「謂於聖道先聖後聖同所遊履,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這條道是從前的聖者走過,現在的聖者也在實踐的道,所以稱為『行行相』,表示這是實修的共道。」
「云何第四名出行相?」
又問:「第四個為什麼叫『出行相』?」
「謂於聖道無上性中,正觀行相。」
佛陀說:「因為這條道是通往無上解脫的唯一道路,所以稱為『出行相』,意思是出離生死、直達涅槃。」
復言:「世尊!何緣聖諦唯有四種?」
又問:「世尊!為什麼『聖諦』只有四種?」
世尊告曰:「如是四諦,普攝一切染淨因果差別性故。」
佛陀說:「因為這四聖諦能完全涵蓋一切染與淨、因與果、苦與樂的差別性,所以四種就足夠,沒有缺少。」
復言:「世尊!何緣四諦如是先後次第說耶?」
又問:「那為什麼四聖諦要照這個順序來說呢?為什麼不是別的排列?」
世尊告曰:「由是世間諸病、病因、病滅良藥相似法故。」
佛陀說:「因為它們的次第就像治病的過程:苦諦像病,集諦是病因,滅諦是病癒的狀態,道諦則是治病的良藥。 這是眾生普遍能理解的方式,所以佛法也依此類比來次第說明。」
復言:「世尊!入見道時,於此四諦為頓現觀?為漸現觀?」
又問:「世尊!當修行人證入見道時,對於這四聖諦是同時一瞬間現觀?還是一步步逐漸現觀的?」
世尊告曰:「有別道理名頓現觀,有別道理名漸現觀。何別道理名頓現觀?謂自內證真諦聖智,於真智境非安立義,總相緣故名頓現觀。何別道理名漸現觀?謂初業智及後得智,觀察自相及因果相,由作行相別相緣故,名漸現觀。」
佛陀說: 「這要依不同的情況,有時是『頓現觀』,有時是『漸現觀』。
什麼叫做頓現觀?
是指當行者從內心直接證得聖者智慧,對真理生起無分別的總體認知,這時不透過概念思維,也不建立語言分別,只是一種整體的直觀,這就是『頓現觀』。
什麼叫做漸現觀?
是指先從『作意』與『思惟』開始修學,對四諦的每一項特相、因果關係、一一細節進行觀察,這就是『漸現觀』。」
復言:「世尊!若有如是四聖諦者,何緣世尊復說二諦,謂世俗諦及勝義諦?」
又問:「世尊!既然有四聖諦,為什麼佛又常說只有『二諦』,就是世俗諦和勝義諦?」
世尊告曰:「即於如是四聖諦中,若法住智所行境界,是世俗諦。若自內證最勝義智所行境界,非安立智所行境界,名勝義諦。」
佛陀說:「四聖諦本身就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分成世俗與勝義:
若是一般觀察、依語言安立的範圍內,屬於世間知見,這就是世俗諦;若是聖者從內證智慧中,直接現觀真理、超越語言與概念,那就是勝義諦。」
復言:「世尊!如是四諦,於聖非聖皆悉是諦,何緣如來唯說聖諦?」
又問:「世尊!既然四諦在凡夫與聖者都一樣存在,那為什麼佛只稱它們為『聖諦』?」
世尊告曰:「如是四諦,於非聖者,唯由法爾說名為諦,不由正智決定信故說名為諦;於諸聖者,亦由法爾說名為諦,亦由正智決定信故說名為諦。是故如來唯說四種名為聖諦。」
佛陀說:「這四種真理,在凡夫眼中只是自然法則(法爾如是),雖然存在,但他們沒有生起正見、正智與確定信心,所以雖名為諦,卻未證入。而在聖者這邊,不但知道它是法爾如是,還能以正智確認、以信心受持,因此佛才特別稱它們為『聖者所證的真理』,簡稱聖諦。」
復言:「世尊!全分無量法界妙智,為何所緣?有何行相?作何事業?」
又問:「世尊!那麼佛所說的全分無量法界妙智(即佛智),它的對象是什麼?有什麼特徵?能成就什麼?」
世尊告曰:「此智亦以如是四諦為其所緣,除諦相想清淨行相,入一切種諸諦行相,於作有情一切義利,趣向行相。少分有量法界妙智,若諸聲聞,於作有情一切義利,無有棄背趣向行相;若諸獨覺,於作有情一切義利,棄背行相。全分無量法界妙智,能作一切煩惱、所知二障離繫所依事業,又作證得一切種智極淨法界所依事業,又作救濟一切有情一切災患所依事業,是名無明對治殊勝。」
佛陀說:「這種佛智也是以四聖諦為主要對象,但它不同於凡夫與聖者初學者的認知:它已經超越對四聖諦的分別與表面特徵,能直觀其清淨真相;能通達一切聖諦的微細內涵,並以此智慧去實現利益眾生的無盡事業。再說明三種智慧差異:
聲聞的少分有量妙智:雖也觀察四聖諦,但還未捨離個人解脫的方向,仍以自利為主,不會捨棄眾生(但也不廣度)。獨覺的智慧:觀察後更偏向個人證得,對利益眾生之事會有退避與背離的傾向。
佛的全分無量妙智:具備完全利益眾生的功能:
- 能對治所有煩惱與所知障,令其徹底離開束縛;
- 是成就佛的一切智慧(如一切種智)、法身的根本依靠;
- 是救度一切眾生、拔除一切苦難的根本力量。
這就叫做『無明對治最殊勝的智慧』。」
時薄伽梵說是經已,諸苾芻眾默然領悟,深心隨喜歎未曾有。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當時,世尊說完這部經典後,在場的比丘們默然理解,心生領悟,內心深深歡喜,讚歎這前所未聞的妙法,大家歡喜信受,虔誠奉行。
分別緣起初勝法門經 全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