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芯危城

楔子：雨夜祭品

新北市汐止區，凌晨三點，暴雨如注。

「不能停……停下來就完了……」他牙齒打顫，低聲嘶吼，既是對自己瀕臨崩潰意志的鞭策，也是對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恐怖景象的抵抗。就在幾小時前，他親眼目睹了人間煉獄。

那是在他租賃的、位於山區深處一間廢棄倉庫改造成的簡陋實驗室裡。他的助手，年輕、充滿幹勁、對未來滿懷憧憬的工程師張維倫，被吊在鏽跡斑斑的鋼樑上，像一塊等待風乾的肉。他身上的白袍被自己的鮮血浸透成詭異的暗紅，裸露的皮膚上佈滿了深可見骨的切割傷痕——那不是普通的刀傷，切口邊緣帶著高溫灼燒的焦黑痕跡，精準得令人膽寒。陳國棟認得出來，那是實驗室裡那台高功率雷射雕刻機留下的「傑作」。張維倫的頭顱以一個極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邊，頸骨顯然已經斷裂，雙眼圓睜，瞳孔擴散，凝固著無盡的痛苦和無法置信的驚恐，死死地「盯」著陳國棟進門的方向。

實驗室中央那張用廢舊工作檯拼成的「祭壇」上，散亂地堆放著幾塊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晶圓片。其中一塊，被刻意放在張維倫滴落的血泊中，暗紅的血液正緩慢地沿著晶圓表面複雜到令人眩目的奈米級溝壑紋路流淌、滲透，彷彿某種邪惡的獻祭儀式正在進行。空氣中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皮肉燒焦的糊味，還有……一股陳國棟無比熟悉卻在此刻顯得無比邪惡的氣味——半導體製程中蝕刻液特有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甜腥味。

陳國棟當時嚇傻了，胃裡翻江倒海。他想尖叫，喉嚨卻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就在他轉身欲逃的瞬間，黑暗中響起了腳步聲，沉穩、冰冷，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一個高大的黑影從角落的陰影裡無聲地滑出，臉上戴著一張毫無表情、光滑如鏡的白色陶瓷面具，雙眼位置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面具人手中，握著一把改造過的、閃爍著幽藍電弧的工業切割刀，刀尖還滴著張維倫的血。

「國棟兄，」面具人的聲音透過變聲器處理，扭曲成非人的電子合成音，冰冷得不帶一絲起伏，「『鳳凰』的羽毛，不是凡人可以覬覦的。下一個，該輪到你了。」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陳國棟在對方舉刀的瞬間，抓起手邊一個沉重的金屬工具箱狠狠砸了過去，趁著面具人側身閃避的剎那，連滾帶爬地衝出倉庫，一頭扎進外面狂暴的雨幕和無邊的黑暗之中。身後，是面具人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捨的腳步聲，還有那切割刀劃破雨夜空氣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嘶嘶」聲。

他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也不知道面具人是否還在追趕。極度的恐懼和失血過多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世界在旋轉、扭曲。他只能憑著殘存的本能，朝著山下城市燈光的方向爬行。

「救命……誰來……救救我……」他發出微弱的呼救，聲音被風雨徹底吞沒。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前方被雨幕模糊的車燈光暈，刺破絕望的夜幕，如同神祇降臨。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奮力將手中一直死死攥著的東西——一塊沾染著血跡和泥污、冰冷堅硬的晶圓片——拋向了那束光的方向。

然後，世界陷入徹底的黑暗。

第一章：血染晶圓

國家安全特別調查局 (NSIB) 總部，台北，翌日清晨

冷冽的電子合成音在高度戒備的簡報室內迴盪，空氣凝重得如同灌滿了水銀。

「……死者張維倫，二十五歲，『晶圓科技集團』（以下簡稱晶科）蝕刻製程部門初級工程師。死亡時間推估在昨夜十點至十一點之間。現場位於汐止山區一處廢棄倉庫，初步判定被改造成非法實驗室。死狀……極其慘烈。」全息投影上，一張張經過處理仍令人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冷酷地切換著：被吊起的屍體、遍布全身的雷射切割傷痕、染血的晶圓片……「致命傷為頸部割裂，頸骨斷折。現場發現多種半導體製程工具被濫用為刑具，包括高功率雷射雕刻機、強蝕刻液噴槍等，顯示兇手對相關設備極為熟悉，且有強烈的儀式性、展示性殺戮意圖。」

負責簡報的NSIB法醫處長聲音有些發緊：「但最關鍵的物證，是死者體內和現場多處提取到的微量金屬元素殘留——主要是鈷（Co）、釕（Ru）及其特殊合金形態。其配比、純度與晶科內部代號『鳳凰計劃』的核心研發——2奈米以下製程中，新型環繞式閘極（GAA）結構所使用的革命性高遷移率金屬疊層（High-k Metal Stack）材料特徵，吻合度超過99.8%。」

簡報室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NSIB的局長、幾位高階調查組長，還是晶科集團派來的兩位高層代表和他們隨行的安全主管，臉色都瞬間變得煞白。空氣中的凝重幾乎要壓垮所有人的神經。

「鳳凰計劃」！這是晶科集團，乃至整個國家最核心、最高度保密的科技命脈，關係到未來十年全球半導體產業的制高點爭奪，更是國家安全的戰略基石。其保密等級被列為「天龍」級，僅次於核武機密。計劃的核心技術資料，竟然出現在一個被殘酷謀殺的工程師體內和一個非法實驗室現場？！

「這不可能！」晶科集團的首席技術官，一位頭髮花白、戴著金絲眼鏡、名叫李博勳的教授猛地站起，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顫抖，「『鳳凰』的核心資料有七層物理隔離和量子加密！實驗室有生物特徵和動態瞳孔追蹤！每一片測試晶圓都有奈米級標記和自毀機制！怎麼可能外流？！還是在這種……這種地方！」他指著投影上那血腥的倉庫畫面，手指都在哆嗦。

「李教授，冷靜。」NSIB局長，代號「磐石」的沈威，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他年約五十，身材並不高大，但坐在那裡，就像一塊歷經風浪沖刷的黑色礁石，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全場時，無人敢與之對視。「不可能的事，已經發生了。現在的問題是，發生了什麼？是誰幹的？洩露了多少？還有，」他目光轉向另一組照片——那是在汐止山區公路上發現的另一個瀕死之人，「這個人，陳國棟，又是誰？」

照片上，陳國棟渾身泥血，躺在救護車擔架上，昏迷不醒。他的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在逃亡時摔斷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緊握的拳頭裡，一塊沾滿污泥和血漬的晶圓片一角，在閃光燈下折射出微弱卻不容忽視的詭異光芒。

「陳國棟，四十二歲，」負責現場初步調查的NSIB第一行動組組長蘇逸凡接過話頭。他是沈威的左膀右臂，三十出頭，身形精悍，眼神冷靜如冰，行動間帶著特種部隊特有的精準與迅捷。「晶科集團資深製程整合工程師，隸屬於蝕刻模組，在『鳳凰計劃』中負責關鍵的蝕刻工藝參數調校與缺陷分析。保密等級：『朱雀』，屬於核心參與人員之一。」他頓了頓，補充道，「根據晶科安全部門提供的記錄，陳國棟昨天下午五點半正常刷卡下班。而張維倫，是他的直屬助手。」

李博勳教授倒抽一口冷氣，頹然坐回椅子，臉色灰敗。晶科另一位代表，安全總監趙立仁，一個面容嚴肅刻板的中年男人，額頭瞬間布滿冷汗。集團內部核心人員涉案，這比外部入侵更可怕，意味著防線從內部被撕裂了。

「現場勘查初步判斷，」蘇逸凡繼續報告，語速平穩，「那個倉庫實驗室設備簡陋但功能齊全，具備進行先進製程模擬和小批量晶圓處理的能力。發現大量未經授權的晶科設備零件、耗材，甚至包括一台被非法改造、規格接近原型機的EUV（極紫外光）光源模組。技術來源成謎。」他指向一張現場物證照片，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放著一個小型恆溫恆濕箱，「在箱內發現少量已處理過的12吋晶圓殘片，初步光學檢測顯示其表面結構特徵……與『鳳凰』實驗室流出的早期驗證批次高度相似。」

「高度相似？」沈威的眉頭鎖得更緊。

「是的，局長。但存在明顯的缺陷和變異，像是……拙劣的模仿，或者不成熟的複製嘗試。」蘇逸凡解釋道，「這可能解釋了為何需要陳國棟和張維倫這樣的專業人員在場。兇手需要他們的專業知識來『除錯』。」

「模仿？複製？」李博勳教授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試圖……盜版我們的2奈米製程？在一個破倉庫裡？！」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卻又因血淋淋的現實擺在面前而顯得無比荒誕和恐怖。

「不排除這種可能。」沈威的聲音像冰塊撞擊，「或者，這只是冰山一角，背後有更龐大的組織在接收和利用這些洩露的技術。張維倫的死，是滅口，也是警告。陳國棟，是他們下一個目標，但他逃了出來。」他看向蘇逸凡，「陳國棟的情況？」

「重傷，多處骨折，內出血，失溫，仍在加護病房深度昏迷。醫生說他顱內有異常腫脹和不明原因的電解質紊亂，情況很不穩定，隨時有生命危險。暫時無法問訊。」蘇逸凡回答。

「那塊他丟出來的晶圓片呢？」沈威追問。

「已送達NSIB最高等級物證分析中心。」晶科的代表安全總監趙立仁連忙回答，聲音乾澀，「初步……初步判定，就是『鳳凰計劃』中，編號為『Phoenix-Alpha-003』的測試批次晶圓！上面的奈米結構和材料特徵，是『鳳凰』獨有的核心技術！該批次晶圓在三天前的內部盤點中報告遺失一片！」這個消息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最核心的技術載體，竟然被帶出並遺落在兇案現場附近！

沈威沉默了幾秒鐘，簡報室內的空氣幾乎凝固。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定格在蘇逸凡和另一位一直沉默坐在角落、戴著黑框眼鏡、氣質陰鬱的技術調查組組長林翰文身上。

「此案代號：『蝕骨』。」沈威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鋼鐵般的意志，「列為國家安全『甲一』級事件。蘇逸凡！」

「在！」蘇逸凡瞬間站得筆直。

「由你擔任『蝕骨』專案組組長，全權負責此案偵辦。第一要務，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陳國棟活下來！他是目前唯一的活口，也是我們最大的線索來源！NSIB調動最高級別的醫療和保護資源，24小時嚴密看守！未經我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蘇逸凡沉聲應命。

「林翰文！」

「在。」角落裡的眼鏡男推了推鏡框，聲音平靜無波。

「你負責技術溯源和現場物證的深度挖掘。那間倉庫實驗室、每一片晶圓、每一滴血、每一個指紋、每一道雷射燒灼的痕跡，還有那個面具人留下的所有東西！給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兇手的技術來源、行動軌跡和背後的組織脈絡！晶科集團必須無條件配合，開放所有相關的技術資料庫、人員檔案、門禁記錄、內部通訊，接受全面審查！」沈威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李博勳和趙立仁，後者連忙點頭如搗蒜。

「明白。」林翰文簡短回應，鏡片後的目光閃過一絲極其專注的銳芒。

沈威走到全息投影前，那染血的晶圓片和張維倫慘死的影像被並列放大，刺眼地懸浮在中央。他盯著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和凝固的死亡，一字一句地說：

「這不是簡單的謀殺，也不是普通的商業間諜案。這是對我們科技命脈的惡意侵蝕，是對國家安全的赤裸挑釁！有人想把『鳳凰』的羽毛一根根拔下來，沾著我們工程師的血，去點燃他們自己的火堆。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把火燒毀一切之前，揪出藏在暗處的『蝕骨之蛆』，把它們，連同它們背後的巢穴，徹底碾碎！」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殺意和決絕的信念，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與責任感。

「行動！」

第二章：深淵之網

NSIB地下三層，最高安全級別物證分析中心

這裡的光線是永恆的冷白色，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和精密儀器運轉時產生的微弱臭氧味。巨大的電子掃描顯微鏡（SEM）、穿透式電子顯微鏡（TEM）、原子力顯微鏡（AFM）如同沉默的金屬巨獸，在低沉的嗡鳴聲中運作，它們的鏡頭正聚焦於人類肉眼無法企及的微觀深淵。

林翰文穿著全套無塵防護服，像一個蒼白的幽靈，站在主控台前。他的眼鏡片反射著屏幕上瀑布般流瀉的數據流——那是從陳國棟丟出的那塊「Phoenix-Alpha-003」晶圓片上掃描下來的海量信息。奈米級的三維結構圖像在屏幕上旋轉、放大，精緻複雜得如同神的造物，卻也冰冷得令人窒息。

「林組，有發現。」一名同樣包裹在防護服中的技術員指著一個高倍放大的TEM圖像。那是一處環繞式閘極（GAA）結構的截面，在幾個關鍵的原子層界面處，出現了極其細微但絕非自然形成的「皺褶」和「空洞」。「這些缺陷……不是製程瑕疵。更像是某種……外力干涉留下的『指紋』。」

林翰文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貼上去。他的手指在觸控板上飛快操作，調出晶科內部數據庫中同一批次標準晶圓的完美圖像進行比對。差異被高亮標示出來，如同潔白畫布上的污點。

「是機械應力殘留。」林翰文的聲音透過防護服的通訊器傳出，帶著金屬質感的冰冷，「而且是在晶圓已經完成主要製程之後，在封裝測試階段之前，被人為施加的。手法……非常巧妙，利用了晶體結構的固有弱點，施加特定頻率的微震動。」他調出另一組數據，是從晶圓邊緣提取到的微量殘留物光譜分析，「找到了。極微量的氮化矽（Si3N4）粉末，還有……高純度合成鑽石微粒？晶圓標準製程裡不會用到這種東西。」

合成鑽石微粒？這不是半導體製程的常規材料。林翰文腦海中閃過倉庫實驗室裡那台被非法改造的EUV光源模組的報告。EUV光刻機的關鍵反射鏡，其表面塗層就需要用到極其精密的鑽石研磨和拋光技術……

「目標：晶圓封裝測試中心。」林翰文立刻下令，「篩查所有能接觸到『Phoenix-Alpha-003』批次晶圓的封裝測試工程師，尤其是負責物理可靠性測試（如震動測試、熱衝擊測試）的崗位。重點關注近期有異常行為、大額不明收入或與外部有可疑技術交流的人員。」

「是！」技術員立刻操作起來。

與此同時，在物證中心的另一個區域，針對倉庫實驗室現場提取的物證分析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面具碎片。」另一位技術員將一個密封袋遞給林翰文。袋子裡是幾片邊緣鋒利的白色陶瓷碎片，是那個詭異面具的一部分。碎片內側沾染著極微量的皮屑和汗漬。「面具材質是高純度氧化鋯陶瓷，經過特殊拋光處理，反光率極高，幾乎能當鏡子用。工藝很專業，不是普通作坊能做出來的。」

「指紋？」林翰文問。

「內側提取到幾枚不完整的指紋，但比對數據庫……沒有匹配。」技術員搖頭，「不過，在面具邊緣的固定帶扣環上，發現了一根極短的、不屬於張維倫或陳國棟的頭髮。毛囊組織完整，可以做DNA。」

「立刻送檢。」林翰文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這是目前最直接的生物證據。

「還有這個，」技術員指向一個分析屏幕，上面是現場提取到的雷射切割刀能量殘留分析圖譜，「兇手使用的切割刀能量輸出模式……非常特殊。不是標準工業型號。它的脈衝頻率、能量峰值和衰減曲線，與三年前歐洲一起未破獲的工業間諜案中，用來破壞競爭對手精密光學儀器的手法……吻合度超過87%。當時的懷疑對象，指向一個代號『幽靈工匠』（Specter Artificer）的神秘技術掮客。」

「幽靈工匠……」林翰文低聲重複這個名字，將它記入腦海深處的危險名單。

晶圓科技集團總部，「鳳凰計劃」核心研發大樓，無塵室通道外

蘇逸凡沒有穿防護服，他站在最高等級的黃光區入口外，隔著厚厚的觀察玻璃，看著裡面如同未來世界般的場景。穿著「兔寶寶」連體無塵服的工程師們在淡黃色的安全燈光下無聲地忙碌，巨大的機台發出低沉的運行聲，空氣經過層層過濾，潔淨得沒有一粒多餘的塵埃。這裡是晶科的心臟，也是「鳳凰」誕生的子宮。然而，此刻這片純淨的空間，卻被一種無形的緊張和猜疑所籠罩。

晶科安全總監趙立仁陪在一旁，臉色依舊難看，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虛汗。

「蘇組長，所有能接觸到『Alpha-003』批次晶圓的人員名單，包括封裝測試中心的，都已經整理出來，發給林組長了。」趙立仁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惶恐，「我們內部也在進行最高級別的審查和隔離。但是……這太可怕了。『鳳凰』的核心技術如果大規模外洩，後果不堪設想！我們集團……國家……」

「趙總監，恐慌解決不了問題。」蘇逸凡的聲音平靜，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無塵室內每一個工程師的背影，「當務之急是找出漏洞在哪裡。張維倫和陳國棟，他們在『鳳凰計劃』中的具體權限和日常工作流程？」

趙立仁連忙調出平板電腦上的資料：「張維倫是初級工程師，權限較低，主要負責協助陳國棟進行蝕刻後的缺陷檢測、數據記錄和一些基礎的參數調整。他的門禁卡只能進入蝕刻模組相關區域和基礎分析實驗室。理論上，他接觸不到完整的製程流程圖和核心材料配方。」

「陳國棟呢？」

「陳國棟是資深工程師，『朱雀』級權限。他負責蝕刻工藝的優化，有權調閱『鳳凰』蝕刻模組的大部分核心參數和缺陷分析數據庫。但他同樣沒有權限接觸GAA結構的整體設計藍圖、材料合成配方以及最關鍵的EUV光刻模擬參數。這些都是分層隔離的。」趙立仁解釋道，「而且，『Alpha-003』晶圓是從蝕刻後的清洗工序之後才移交到封裝測試中心的。理論上，陳國棟在蝕刻完成後，就不應該再直接接觸實體晶圓了。」

「理論上？」蘇逸凡捕捉到這個詞，「實際操作呢？有沒有可能繞過流程？」

趙立仁的臉色更白了：「這個……在極端情況下，比如出現重大缺陷需要蝕刻模組緊急復驗時，經由三級主管授權和全程監控，是可以臨時將晶圓從後道工序調回的。但這種情況極少發生，而且每一次調用都會留下完整的電子審計記錄。」

「查！查最近三個月所有涉及『鳳凰』晶圓的跨模組調用記錄，特別是從封裝測試中心調回蝕刻模組的！尤其是『Alpha-003』批次！」蘇逸凡立刻下令。

「是！我馬上去辦！」趙立仁額頭的汗更多了。

蘇逸凡的目光再次投向無塵室深處。巨大的機台像沉默的金屬巨獸，閃爍著指示燈。他注意到一個細節：在蝕刻模組區域附近，一個負責晶圓傳輸的機械手臂（AMHS）的緩衝站台位置，牆壁上有一處不起眼的、用特殊耐腐蝕貼紙密封的檢修口。

「那個檢修口是做什麼的？」蘇逸凡指著那裡問。

「哦，那是AMHS的緊急手動維護通道口。」趙立仁看了一眼，「只有在整個自動化系統故障時，由經過授權的高級維護工程師才能開啟，用手動推車進行晶圓傳輸。平時是完全鎖死的，開啟需要雙因子認證和中心控制室授權。」

「開啟記錄？」

「系統有嚴格記錄。我馬上讓人調取近期的記錄。」趙立仁立刻聯繫下屬。

就在這時，蘇逸凡的加密通訊器震動起來，是林翰文。

「蘇組，有突破。」林翰文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但語速快了一點，「陳國棟丟出的那塊晶圓上的缺陷，指向封裝測試中心的物理可靠性測試台。我們鎖定了一個關鍵嫌疑人：封測中心工程師，王偉哲，三十二歲，負責『鳳凰』晶圓的震動測試環節。技術記錄顯示，他在『Alpha-003』晶圓進行震動測試當天，手動覆寫了部分測試參數日誌。而且，」林翰文頓了頓，「在他的個人工作儲物櫃裡，發現了微量與面具內側提取到的同種合成鑽石微粒。」

「人在哪？」蘇逸凡眼神一凜。

「十分鐘前，他剛剛打卡下班。我們的人正在跟蹤，他開車往市區方向去了。」

「立刻實施秘密控制！帶回局裡！注意，要活的！」蘇逸凡果斷下令，同時轉身就往外走，「趙總監，這裡交給你們繼續排查！特別是那個AMHS檢修口的記錄！」

「是！蘇組長放心！」趙立仁連忙應道。

蘇逸凡一邊快步走向電梯，一邊對著通訊器下令：「行動二組，目標王偉哲，立刻收網！注意，目標可能有武器，極度危險！重複，要活的！」

電梯門關閉，金屬箱體急速下降。蘇逸凡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字，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王偉哲……他會是那個戴著陶瓷面具的屠夫嗎？還是僅僅是這張深淵之網上，另一隻被操控的蟲子？

台北市區，傍晚，擁堵的車流中

王偉哲開著他那輛普通的灰色日產轎車，匯入下班高峰期的車河。車窗外是華燈初上的都市喧囂，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卻在微微發抖，額頭上全是冷汗。後視鏡裡，他已經注意到那輛黑色的豐田休旅車，從公司出來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他。NSIB的人！他們發現了！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他只是想賺點快錢，還清該死的地下賭債！那個自稱「Mr. Lee」的掮客找到他，開價高得讓他無法拒絕，只是讓他在做震動測試時，在特定幾片晶圓上「輕輕」地、按照他提供的參數「額外」施加一點點「壓力」，並記錄下晶圓的細微反應數據。他以為這只是普通的商業間諜行為，偷點數據而已。他根本不知道那晶圓代表著什麼「鳳凰計劃」，更不知道會鬧出人命！張維倫被虐殺的照片，今早像病毒一樣在他們內部小圈子裡偷偷流傳開了，那恐怖的死狀讓他當場就吐了！

「該死！該死！」他低聲咒罵，猛踩油門，試圖在車流中甩掉尾巴。他不能被抓！他知道自己這種小角色，一旦落入NSIB手裡，絕對會被榨乾價值後像垃圾一樣處理掉！那個「Mr. Lee」說過，如果出事，去「藍鵲茶館」後巷，會有「朋友」接應他離開。

他猛打方向盤，車子衝出主幹道，拐進一條狹窄的舊城區單行道。後面的黑色豐田果然緊追不捨。他心臟狂跳，將油門踩到底，在狹窄的巷道裡險象環生地穿梭。

藍鵲茶館的霓虹招牌在昏暗的巷口閃爍。王偉哲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個急剎車停在茶館側面的陰暗後巷口。他推開車門，連滾爬爬地衝下車，朝著巷子深處狂奔，一邊跑一邊嘶喊：「救我！『李先生』的人！救我！」

巷子深處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腳步聲在潮濕的牆壁間迴盪。垃圾的腐臭味鑽入鼻腔。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渾身僵住。

巷子的盡頭，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陰影中，背對著他。那人穿著一件深色的長風衣，身形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模糊不清。

「你……你是李先生派來接我的？」王偉哲聲音發顫，帶著希冀。

那身影緩緩轉過身。

王偉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驟然放大。他看到的不是接應的人，而是一張臉——一張光滑、慘白、沒有任何五官起伏、如同剝殼雞蛋般的陶瓷面具！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正無聲地「凝視」著他。面具人手中，握著一把改造過的工業切割刀，幽藍的電弧在刀鋒上跳躍、嘶鳴，發出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空氣中，那股半導體蝕刻液特有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甜腥味，再次瀰漫開來。

「不——！！！」王偉哲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轉身就想逃。

太遲了。

面具人的動作快如鬼魅。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有切割刀劃破空氣發出的、尖銳到撕裂耳膜的「嘶——！」聲！

幽藍的電光在昏暗的後巷中驟然亮起，如同死神的獰笑，瞬間吞噬了王偉哲絕望的身影。

淒厲到非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牙酸的、高速切割骨肉和金屬摩擦的可怕聲響，還有液體噴濺在牆壁和地面上的黏膩聲音。

幾秒鐘後，面具人如同來時一般，無聲地消失在巷子深處的陰影裡。

當蘇逸凡帶著行動組成員衝進後巷時，看到的只有一副比張維倫現場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恐怖景象。王偉哲的屍體被切割刀以一種極具「藝術性」的殘忍手法肢解開，散落在骯髒的地面上。鮮血和內臟的碎片塗滿了牆壁。他的頭顱被擺放在一堆垃圾袋上，雙眼圓睜，凝固著最後一刻的極致恐懼。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甜腥的蝕刻液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地獄般的氣息。

在屍體旁邊，用王偉哲的鮮血，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觸目驚心的字：

「多嘴的蟲子，只配被蝕骨。」

蘇逸凡站在血泊邊緣，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臉色鐵青。冷冽的晚風吹過後巷，捲起幾片染血的垃圾。第二條線索，就在他眼前，被殘忍地掐斷了。那個戴著陶瓷面具的屠夫，像一個無形的幽靈，每一次都搶先一步，用最血腥的方式宣告著他的存在和掌控。

這張深淵之網，遠比他們想像的更深、更黑暗。而他們追捕的，不僅僅是一個兇手，更像是一個潛伏在科技陰影中的、以蝕骨為樂的恐怖邪靈。

第三章：幽靈的低語

NSIB總部，專案指揮中心

王偉哲後巷慘死的照片被投射在中央大屏幕上，那行血字「多嘴的蟲子，只配被蝕骨」如同惡魔的詛咒，刺痛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空氣中瀰漫著挫敗與沉重的壓力。線索再次斷裂，兇手再次在他們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血腥的「清掃」。

蘇逸凡站在屏幕前，背對著眾人，肩膀緊繃。他腦海中反覆閃現著後巷那地獄般的場景和面具人幽靈般消失的背影。太快了，太專業了。這絕非普通的殺手或商業間諜。

「王偉哲的通訊記錄和財務狀況查得怎麼樣？」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問。

負責情報分析的組員立刻匯報：「通訊記錄被高度加密和頻繁擦寫過，技術組還在破解。財務方面，確認他近期有大筆不明資金流入，總額超過兩千萬新台幣，來源是海外多個離岸空殼公司層層轉入，最終源頭難以追蹤。他名下沒有任何異常房產或奢侈品，錢大部分流入了幾個地下賭場和線上加密貨幣賭博平台。典型的被債務逼上絕路的小角色。」

「那個聯繫他的『Mr. Lee』呢？」蘇逸凡追問。

「所有聯繫都是通過一個高度匿名化的加密通訊軟體進行，IP跳板遍布全球，無法定位真實來源。通話內容也被自動銷毀。目前只有王偉哲手機裡殘留的一條未讀訊息，是案發前一小時收到的。」情報員將訊息內容投射出來：

「貨已驗收。風緊，速至『藍鵲』後巷，『朋友』備船。」

「備船？」蘇逸凡眼神一凜，「他想從海路逃跑？立刻聯繫海巡署，嚴查昨晚至今所有離港的可疑船隻，特別是小型快艇和漁船！範圍鎖定台北、基隆、淡水河口！」

「是！」

「林組那邊有什麼進展？」蘇逸凡轉向一直埋首在筆記本電腦前的林翰文。

林翰文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幾個關鍵點。」

1. 面具DNA比對結果出來了。 不屬於任何已知的國內犯罪數據庫成員。已提交國際刑警組織協查，但需要時間。
2. 王偉哲體內和現場，也檢出與張維倫現場相同的鈷/釕合金殘留。 濃度更高，證明他近期直接接觸過未封裝的『鳳凰』核心材料。
3. 『藍鵲茶館』後巷的監控被物理破壞和信號干擾。 干擾源是一種罕見的軍用級寬頻阻塞器，來源可疑。但我們在巷口對面一家菸酒店的老舊模擬監控硬盤殘留影像中，提取到一個模糊片段。」林翰文播放了一段極其模糊、充滿雪花噪點的黑白影像。

畫面中，可以看到王偉哲驚慌失措地跑進後巷。幾秒後，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面具人）從巷子深處的陰影中出現。就在面具人舉起切割刀的瞬間，畫面劇烈抖動，但依稀能看到，面具人風衣的左袖口處，似乎有一小塊深色的、不規則的污漬。

林翰文將那個袖口區域放大、銳化處理。污漬的形狀……像一個扭曲的數字。

「108？」蘇逸凡瞇起眼睛辨認。

「也可能是『708』或『L08』，非常模糊，無法確定。」林翰文道，「但這是一個特徵點。」

4. 最重要的，是對陳國棟的突破。 林翰文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醫療組在對他進行深度腦部掃描和生命體徵監護時，捕捉到他深度昏迷狀態下極其微弱的腦波異常波動。這種波動模式……類似於某種被強行中斷的『神經傳輸』或『意識殘留』。」

「什麼意思？」蘇逸凡皺眉。

「技術組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林翰文調出一組複雜的腦波圖譜和旁邊的解碼軟體界面，「我們利用從倉庫實驗室查獲的一台被非法改裝過、疑似用於『意識拷問』或『神經竊取』的腦機接口原型機的殘留驅動程式，反向耦合到陳國棟的腦波監測設備上。經過算法濾波和解碼……我們捕捉到了一些破碎的、非語言的『意識片段』。」

指揮中心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翰文點擊播放。音響裡傳出一段極其詭異的聲音：像是金屬被高頻刮擦的刺耳噪音、液體滴落的空洞迴響、還有壓抑到極致的、非人的痛苦呻吟交織在一起。在這片混亂的噪音背景中，一個經過處理、冰冷扭曲的電子合成音斷斷續續地浮現：

「……密匙……在……腦中……鳳凰……涅槃……108……」

「……痛……停……下……晶圓……是……鑰匙……」

「……祂……看著……我們……蝕骨……歸一……」

聲音戛然而止。指揮中心內一片死寂，只有儀器低沉的嗡鳴。一股寒意順著每個人的脊椎爬升。意識片段？神經竊取？這聽起來更像是科幻恐怖片的情節！

「『密匙在腦中』？『晶圓是鑰匙』？『祂看著我們』？『蝕骨歸一』？」蘇逸凡重複著這些破碎而詭異的詞句，眉頭緊鎖，「這像是某種……儀式性的囈語？還是技術竊密的一種隱喻？那個『108』，和面具人袖口的污漬有關聯？」

「無法確定。」林翰文搖頭，「但『108』這個數字，在晶科集團內部，也有一個特殊的指向。」他調出晶科提供的資料，「晶科集團總部大樓，以及『鳳凰計劃』核心研發大樓，其建築設計都出自已故的國際知名建築師沈一鳴之手。沈一鳴有一個標誌性的設計癖好——喜歡在作品中隱藏一個特定的數字『108』。有時是台階數，有時是某個房間的編號，有時是裝飾紋樣的重複次數。這被認為是他的幸運數字和簽名。」

「建築師？」蘇逸凡眼神一動，「立刻查這個沈一鳴！他的背景，人際關係，尤其是和晶科集團高層的往來！還有，晶科大樓裡所有與『108』相關的隱藏設計點，全部標註出來！特別是『鳳凰』大樓內部的！」

「明白！」情報組立刻行動。

「另外，」林翰文補充道，「陳國棟的腦波中還反覆出現一個強烈的『視覺』殘留影像碎片，經過圖像重建……」他播放了一張由無數色塊和線條勉強拼湊出來的模糊圖像。

圖像中央，是一個由無數細小晶體管結構扭曲、變形、纏繞而成的詭異圖案，像一隻沒有皮膚、只有金屬骨骼和電路脈絡的怪鳥，正從一團燃燒的火焰（或流動的金屬熔液）中掙扎著升起。怪鳥的頭部，沒有眼睛，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鳳凰……涅槃？」蘇逸凡盯著那扭曲的圖案，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這圖案充滿了褻瀆和痛苦的意味，與晶科集團那充滿科技美感的鳳凰Logo截然不同。

「這很可能代表了陳國棟在被拷問時，兇手強行植入他腦海，或者他極度痛苦下產生的幻象。也可能……是某種組織的標誌。」林翰文推測。

就在這時，蘇逸凡的加密通訊器響起，是負責監控陳國棟病房的行動隊員，聲音帶著驚惶：「蘇組！陳國棟情況突變！生命體徵極度不穩！腦波出現劇烈異常波動！醫生說……說他的大腦好像在『過載』！隨時可能腦死亡！」

「什麼？！」蘇逸凡臉色大變，「我馬上到！不惜一切代價維持他的生命！等我命令！」他轉身就往外衝。

「我和你一起去。」林翰文合上電腦，快步跟上。陳國棟腦子裡的秘密，可能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NSIB最高安全病房

病房內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各種監護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代表陳國棟生命體徵的曲線劇烈地波動著，如同狂風暴雨中的小船。醫生和護士滿頭大汗地進行著搶救。

陳國棟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臉色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青紫色。最詭異的是他的頭部。顱內壓監測數值飆升到危險的紅色區域，他的太陽穴處甚至能看到血管在皮膚下不自然地搏動、凸起，彷彿有活物在他腦子裡鑽行。他的眼皮在劇烈地顫動，眼珠在緊閉的眼皮下瘋狂地左右轉動。

「發生了什麼？」蘇逸凡衝到觀察窗前，厲聲問主治醫生。

「不清楚！突然就這樣了！」醫生語速飛快，「顱內壓異常升高，電解質徹底紊亂，腦電圖顯示大範圍異常放電！像……像是某種劇烈的神經毒素發作，或者……」醫生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或者像是有強大的電流或信號在強行衝擊他的大腦神經元！」

「強行衝擊？」林翰文立刻抓住關鍵詞，看向病房內連接著陳國棟頭部的腦波監測儀。儀器屏幕上，原本混亂的波形，此刻正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具有規律性的高頻脈衝！這脈衝的頻譜模式……與他們之前在指揮中心解碼出的那個冰冷電子合成音的頻率特徵，高度相似！

「是外部信號干擾！」林翰文瞬間明白了，「有人在遠程用某種方式，強行刺激他的大腦，要把他變成真正的植物人或者直接殺了他滅口！」

「屏蔽！立刻屏蔽所有外部信號！」蘇逸凡對著病房內的醫生大吼。

「已經在做！但干擾源太強，而且頻段詭異，我們的醫療級屏蔽設備效果有限！」醫生急道。

「用這個！」林翰文飛快地從隨身攜帶的金屬箱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小、佈滿散熱孔的黑色設備，「便攜式軍用級全頻段阻塞儀！功率開到最大！」他將設備交給護士。

護士衝進病房，將阻塞儀貼近陳國棟的頭部，啟動。設備發出低沉的嗡鳴。幾乎是瞬間，腦波監測儀上那詭異的高頻脈衝波形受到了明顯的壓制，變得斷斷續續。陳國棟劇烈抽搐的身體也稍稍平復了一些，但生命體徵依舊極度危險。

「有效！但撐不了多久！這設備功率太大，對病人本身也有損傷！」醫生喊道。

就在這時，陳國棟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了！

但那不是清醒的眼神。他的瞳孔擴散到極限，一片空洞的漆黑，彷彿失去了所有靈魂的光澤。他的嘴巴無聲地開合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幾秒鐘後，一個扭曲、沙啞、完全不似他本人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硬擠了出來，斷斷續續，如同破舊的收音機在接收不良的信號：

「……108……通道……打開……」

「……鳳凰……飛走……祂……降臨……」

「……蝕骨……蝕骨……萬物……歸一……」

聲音充滿了非人的痛苦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熱。說完這幾句，他眼中的黑瞳驟然收縮，身體劇烈地一挺，監護儀上代表心率的曲線瞬間拉成了一條直線！刺耳的長鳴聲響徹病房！

「心跳停止！快！電擊！腎上腺素！」醫生和護士撲上去進行最後的搶救。

觀察窗外，蘇逸凡和林翰文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最後的線索，在他們眼前，被某種未知的、恐怖的力量強行掐滅了。陳國棟臨死前那空洞的眼神和詭異的話語，如同來自深淵的詛咒。

「108……通道……打開……」

「蝕骨……萬物……歸一……」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108號房間？某個通道？而「蝕骨歸一」，聽起來更像某種邪教的最終教義！

「查！集中所有力量，查晶科『鳳凰』大樓裡所有與『108』相關的地方！」蘇逸凡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還有那個建築師沈一鳴！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和『蝕骨』的聯繫挖出來！」

就在這時，林翰文的手機震動，他看了一眼，臉色微變，將屏幕遞給蘇逸凡。

屏幕上是一條剛剛由物證中心發來的緊急訊息：

「林組，重大發現！在倉庫實驗室角落那個恆溫箱夾層內，發現一枚隱藏的微型膠囊。內存一枚極小晶片。晶片表面蝕刻有微型圖案——與從陳國棟腦波中重建的『金屬骸骨鳳凰』圖案，高度一致！」

晶片！帶有邪教（或組織）標誌的晶片！

蘇逸凡和林翰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一絲冰冷的希望。這枚意外發現的晶片，是深淵中透出的第一縷微光，也可能是他們追蹤「蝕骨」組織、阻止「鳳凰」徹底飛走的關鍵鑰匙。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晶科集團「鳳凰計劃」核心研發大樓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那個神秘的「108」標識所在之處，一雙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正透過無處不在的監控鏡頭，靜靜地「看」著NSIB總部方向的燈火。

一個冰冷的、經過變聲處理的聲音，在加密頻道中低語：

「祭品已獻上，密匙在轉動。通道即將開啟。讓『蝕骨』的榮光，降臨此界。」

第四章：骸骨聖徽

NSIB物證分析中心，最高隔離實驗室。

林翰文戴著特製的防靜電手套，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從倉庫恆溫箱夾層中發現的微型晶片，放置在超高倍率電子顯微鏡下。冰冷的白光打在晶片表面，屏幕上的圖像被層層放大，最終聚焦在那個蝕刻於硅基板上的微型圖案。

金屬的骸骨，扭曲纏繞的電路脈絡，從火焰（或熔融金屬）中掙扎升起的無皮怪鳥，空洞的眼窩——與陳國棟臨死前腦波中重建的恐怖圖像驚人地吻合。這圖案充斥著一種褻瀆科技、擁抱痛苦的詭異美學，與晶科集團那象徵浴火重生、科技之光的鳳凰標誌形成極端對立。

「蝕骨聖徽……」林翰文低聲自語，將這個名稱輸入系統。他啟動深度掃描，探針深入到奈米級層面。圖案的精細程度令人咋舌，線條流暢，深淺變化完美再現了骸骨的質感和電路的流光，絕非普通蝕刻工藝能完成，更像是某種高端的聚焦離子束（FIB）微雕技術的產物。

「圖案本身不具備功能性，是純標識。」技術員報告，「但晶片內嵌的微電路結構非常特殊。不是標準的存儲或處理器架構。核心是一個微縮的……諧振腔？還有配套的微型天線和信號放大器。像一個……極其精密的微型信號收發器？」

「信號收發器？」蘇逸凡站在觀察窗外，眉頭緊鎖。陳國棟臨死前詭異的囈語再次浮現——「密匙在腦中」、「晶圓是鑰匙」。難道這晶片是某種「鑰匙」？用來接收或發送某種信號，激活或控制植入在受害者腦中的東西？

「頻率特徵？」林翰文追問。

「非常古怪。」技術員調出光譜分析圖，上面顯示的頻率波段極其寬廣且跳躍，峰值集中在幾個非常規的THz（太赫茲）和低頻ELF（極低頻）區域。「這些頻段穿透性強，但通常用於地質探測或深海通訊，或者……」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不確定，「……理論上用於某些前沿的腦機接口研究，進行深層神經調製。」

「腦機接口……神經調製……」蘇逸凡和林翰文對視一眼，都想到了陳國棟大腦被遠程攻擊的情景，還有倉庫裡那台被改裝的「意識拷問」設備。蝕骨教不僅竊取技術，他們本身掌握的技術也極其危險和詭異！

「立刻反向追蹤這個晶片的製造工藝！」林翰文下令，「材料成分、蝕刻手法、封裝方式……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這種級別的微加工，全球能做的實驗室屈指可數！」

「是！」

晶科集團，「鳳凰計劃」核心研發大樓

基於林翰文對建築師沈一鳴「108」執念的線索，以及陳國棟臨終遺言，NSIB聯合晶科安全部門，對整棟「鳳凰」大樓展開了地毯式搜索，重點排查所有與「108」相關的隱秘點。

進展緩慢而令人焦慮。他們找到了108級隱藏台階（通往一個廢棄的設備間）、一處牆面裝飾由108塊特殊合金磚拼接而成（後面是實心混凝土）、甚至一個通風管道的編號末端是108（裡面除了灰塵一無所有）。這些都像是建築師留下的趣味簽名，與案件似乎毫無關聯。

蘇逸凡站在大樓頂層的空中花園，俯瞰著下方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的無塵室廠區。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心頭的陰霾。「108……通道……打開……」陳國棟那扭曲的聲音在腦中迴響。通道？什麼通道？在哪裡打開？

「蘇組！」趙立仁氣喘吁吁地跑上來，手裡拿著一份陳舊的藍圖複印件，臉色因為激動而發紅，「找到了！在……在主變電站的備用圖紙裡！我們一直忽略了那裡！」

主變電站位於大樓地下三層，負責整個「鳳凰」核心區和頂級無塵室的電力供應，戒備森嚴，平時只有授權的工程師和安保能進入。

「變電站有什麼問題？」蘇逸凡接過圖紙。

「您看這裡！」趙立仁指著藍圖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標註著「MCR-108」的狹小區域，「MCR是主控制室（Main Control Room）的縮寫。但我們現有的變電站平面圖裡，根本沒有編號108的房間！所有房間編號都是連續的，到107就是設備間，後面就是牆體了！」他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這張是二十年前大樓初建時的原始結構圖！後來經歷過幾次擴容和加固改造！我查了改造記錄，在第二次加固時，為了增加一個新的高壓變頻穩壓器組，對變電站東南角進行了結構加強，封閉了一個原本用作臨時儲物的小隔間！那個隔間……很可能就是原始圖紙上的MCR-108！」

一個被刻意遺忘和封閉的房間！藏在守衛森嚴的主變電站內部！

「立刻去變電站！」蘇逸凡眼中精光一閃，轉身就衝向電梯。

地下三層，主變電站

巨大的變壓器發出低沉的嗡鳴，空氣中瀰漫著臭氧和絕緣油的味道。高壓電纜如同巨蟒般盤繞。在東南角，幾組龐大的銀灰色變頻穩壓器組占據了大部分空間。趙立仁帶著蘇逸凡和幾名NSIB行動隊員，繞到穩壓器組後方。那裡是一面厚重的、覆蓋著灰色防火塗料的混凝土牆壁，與周圍渾然一體，看不出任何門的痕跡。

「就是這裡！原始圖紙標註的MCR-108位置！」趙立仁指著牆壁。

行動隊員立刻拿出高精度探地雷達和熱成像儀對牆體進行掃描。屏幕顯示，牆體厚度驚人，超過一米，內部有複雜的金屬結構加固。但在牆體中央約一人高的位置，雷達回波顯示出一個約一米寬、兩米高的規則矩形空洞！空洞後方，似乎還有空間！

「後面有房間！牆是後來封死的！」隊員報告。

「找入口！」蘇逸凡下令。隊員們仔細檢查牆壁表面，敲擊聽音，尋找可能的暗門或機關。牆面光滑，防火塗料完整，沒有縫隙。

「會不會入口在別處？」趙立仁疑惑。

蘇逸凡的目光落在牆角地面。那裡鋪設著厚重的防靜電格柵地板。他蹲下身，用手指沿著牆角與地板的接縫仔細摸索。突然，他的指尖觸碰到一塊格柵邊緣的微小凸起，與周圍平滑的表面有細微差異。他用力一按。

「咔噠」一聲輕微的機括聲響起。

緊接著，面前那面看似渾然一體的厚重混凝土牆壁，從中間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暗縫隙！一股混合著陳年灰塵、機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於倉庫實驗室裡那股甜腥蝕刻液味道的、更加陳腐冰冷的氣息，從縫隙中湧出！

蘇逸凡拔出手槍，打開戰術手電，光束刺入黑暗。林翰文也趕到了，手持一個高靈敏度的環境探測器。

「空氣成分複雜，含微量揮發性有機物和惰性氣體，無致命毒素，含氧量偏低。」林翰文看著探測器讀數。

「我打頭陣。」蘇逸凡低聲命令，「掩護！」他側身閃入縫隙。行動隊員緊隨其後，槍口警戒。

門後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僅容一人通行的狹窄金屬通道，階梯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牆壁是冰冷的金屬板。通道很短，盡頭是一個不大的、約十平方米的密室。

當蘇逸凡的手電光束掃過整個密室時，即使是他這樣身經百戰的特勤，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密室中央，擺放著一張與倉庫實驗室裡那張「祭壇」極其相似的金屬工作檯。檯面上，沒有染血的晶圓，卻放置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一個由某種慘白色合成材料精密澆鑄而成的人類頭骨！頭骨的頂骨位置被打開，內部並非空腔，而是填充著複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微型電子元件和閃爍著微弱紅光的細小光纖！無數細如髮絲的導線從頭骨底部延伸出來，連接到工作檯下方隱藏的設備中。

這是一個高度仿生、集成著尖端電子設備的「賽博頭骨」！

更詭異的是，頭骨的兩個眼窩中，鑲嵌著的不是眼球，而是兩片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幽藍色澤的圓形晶片！晶片表面，蝕刻著清晰無比的「蝕骨聖徽」圖案——那隻金屬骸骨鳳凰！

在頭骨前方的檯面上，用暗紅色的、彷彿乾涸血液般的顏料，繪製著一個複雜的幾何圖形，圖形中央，同樣是那個褻瀆的聖徽。

環顧四周牆壁，沒有預想中的服務器機櫃或文件櫃。牆壁上覆蓋著大面積的深色吸音材料。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著工作檯的那面牆壁。牆上沒有多餘裝飾，只鑲嵌著一面巨大的、邊緣不規則的、如同天然水晶般的深色鏡子！鏡面並非完全平整，帶著天然的紋理和凹凸，反射著手電光束，光線在其中扭曲流轉，形成無數詭異的折射，讓人感覺鏡中彷彿隱藏著另一個深不可測的空間。鏡面下方，用與檯面相同的暗紅色顏料，書寫著一行扭曲的拉丁文：

「PER CALCEM AD ASTRA」

（經由骸骨，通往星辰）

「這……這是什麼邪門的地方？」一名年輕的行動隊員聲音發顫，握槍的手微微發抖。空氣中那股陳腐的甜腥味似乎更濃了，混合著電子設備運轉的微弱熱量和臭氧味，形成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氛圍。

林翰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工作檯，避開那個詭異的圖形。他的探測器靠近那個賽博頭骨時，發出了急促的蜂鳴。

「高強度生物電殘留……還有複雜的電磁場輻射……頻段……與我們在陳國棟病房和那枚晶片探測到的特徵頻率吻合！」林翰文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東西……它被啟動過！它可能是一個……神經信號的接收放大器？或者……發射源？」

蘇逸凡的目光則死死鎖定在那面巨大的深色鏡子上。鏡子扭曲的映像中，他自己和隊員們的身影被拉長、變形，如同徘徊在深淵邊緣的幽靈。陳國棟的話語再次迴盪：「祂看著我們……」難道「祂」，就是通過這面鏡子在「看」？這不僅僅是一面鏡子？

「仔細搜查！不要放過任何細節！」蘇逸凡強壓下心頭翻湧的不適感，下令道，「特別是這面鏡子和這個頭骨！林翰文，想辦法安全取樣，弄清楚它的作用！」

行動隊員開始小心翼翼地檢查密室每一個角落。林翰文則戴上更厚的防護手套，拿出特製的絕緣採樣工具和電磁屏蔽罩，準備對那個邪惡的賽博頭骨進行謹慎的探查和取樣。

就在林翰文的工具即將觸碰到頭骨底部一根導線的瞬間——

「嗡——！！！」

整個密室，連同外面的主變電站，所有的燈光驟然熄滅！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只有那個賽博頭骨眼窩中的兩片晶片，猛地爆發出刺目的、妖異的幽藍光芒！光芒瞬間照亮了頭骨猙獰的面容和牆上那面深色鏡子！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極其強大的電磁脈衝（EMP）如同海嘯般席捲了整個空間！

「呃啊！」幾名行動隊員猝不及防，頭痛欲裂，彷彿有無數鋼針扎入大腦，手中的武器和電子設備瞬間失靈，冒出青煙！連蘇逸凡也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和耳鳴！

林翰文因為靠近頭骨且裝備了部分屏蔽，受到衝擊較小，但手中的探測器屏幕也瞬間爆出雪花！他駭然看到，在EMP爆發的剎那，那個賽博頭骨內部元件紅光大盛，一股強大的、定向的無線信號，如同無形的箭矢，猛地射向了牆上那面深色的鏡子！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深色鏡面在被信號擊中的瞬間，並非反射，而是如同水面般蕩漾起一圈圈漣漪！鏡面深處，那些扭曲的光線瘋狂旋轉、彙聚，彷彿被打開了一個通往異次元的通道！一個模糊、扭曲、由純粹光影構成的巨大身影輪廓，在漣漪中心一閃而過！那身影非人非獸，散發著冰冷、古老、充滿惡意的意志！僅僅是驚鴻一瞥的影像衝擊，就讓在場所有人如同墜入冰窖，靈魂深處湧起最原始的恐懼！

「滋啦——」

EMP衝擊和詭異影像只持續了不到兩秒鐘。備用應急電源啟動，昏黃的燈光重新亮起。賽博頭骨眼窩中的幽藍光芒熄滅，恢復死寂。深色鏡面也恢復了平靜，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但密室裡一片狼藉。幾名隊員痛苦地蜷縮在地，嘔吐不止，顯然遭受了嚴重的神經衝擊。電子設備全部報廢。空氣中瀰漫著電路燒焦的臭味和嘔吐物的酸氣。

蘇逸凡臉色蒼白，額頭全是冷汗，強忍著腦中殘留的劇痛和那難以言喻的恐懼感，掙扎著爬起來，槍口死死對準那面恢復平靜的深色鏡子，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剛才那是什麼？信號傳輸？全息投影？還是……某種維度通訊？蝕骨教膜拜的「祂」……難道真的存在於某個他們無法理解的領域？而這個108密室，就是一個通訊節點或者……召喚儀式的場所？

「報告……報告情況！」蘇逸凡的聲音嘶啞。

「我們……我們沒事……就是頭……頭快炸了……」隊員們掙扎著回應。

林翰文扶著工作檯站穩，看著手中報廢的探測器和那個恢復死寂、卻顯得更加邪惡的賽博頭骨，鏡片後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不是投影……那信號……穿透了鏡面……指向了某個……我們無法理解的坐標……」他喃喃自語，隨即猛地抬頭，看向蘇逸凡，眼中閃爍著驚駭的光芒，「蘇組！那個EMP！它是有方向性的！除了攻擊我們，它的主要能量……是順著主變電站的主供電線路向上傳導的！它的目標……是『鳳凰』無塵室的核心供電！」

蘇逸凡心臟猛地一沉！調虎離山？！

幾乎在同時，他腰間的加密通訊器（因為是特製抗EMP型號，勉強還能用）瘋狂震動起來，傳來地面監控中心值班員驚惶到變調的嘶喊：

「蘇組！不好了！『鳳凰』核心無塵室……全部……全部停電了！EUV光刻機……高精度蝕刻機……所有核心機台……全部宕機！內部應急電源……也被未知故障癱瘓！重複！『鳳凰』核心區……完全斷電！我們……我們失去了對所有核心製程設備的控制！」

第五章：暗流洶湧

「鳳凰計劃」核心無塵室。

幾分鐘前還如同精密鐘錶般運轉的未來世界，此刻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緊急逃生指示燈散發著慘綠的幽光，勉強勾勒出巨大機台冰冷的輪廓。空氣中，低沉的嗡鳴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寂靜，以及……瀰漫開來的恐慌。

「怎麼回事？！」

「主電和備用電全斷了！」

「快檢查！啟動三級應急預案！」

「不行！控制系統鎖死了！手動閥門也打不開！」工程師們的呼喊在密閉的無塵室通道內迴盪，充滿了無助和恐懼。失去了電力，失去了潔淨氣體供應，失去了溫濕度控制，那些價值數億美元、承載著國家核心科技命脈的精密設備，如同被拔掉呼吸機的病人，正在迅速「死亡」。更可怕的是，正在製程中的晶圓，暴露在失控的環境下，將徹底報廢，核心技術參數可能面臨無法挽回的損失！

頂層監控中心，巨大的監視牆一片漆黑。技術員們徒勞地敲打著鍵盤，冷汗浸透了後背。晶科集團首席技術官李博勳教授臉色慘白如紙，雙手撐在控制檯上，身體微微顫抖。完了……「鳳凰」的心臟，被扼住了！

「是EMP攻擊！來源在地下！主變電站方向！」NSIB的技術支援小組迅速定位了源頭。

「立刻切斷主變電站與核心區的所有物理線路連接！啟用最終備用方案——獨立柴油發電機組！給生命維持系統和核心數據存儲器供電！快！」蘇逸凡的聲音透過抗干擾通訊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命令。

「獨立發電機組啟動需要時間！至少五分鐘！」工程師絕望地喊道。

五分鐘！對於暴露在失控環境下的先進製程晶圓來說，每一秒都是致命的！

就在這混亂和絕望的頂點，誰也沒有注意到，在無塵室蝕刻模組區域，那個之前被蘇逸凡留意過的AMHS（自動物料搬運系統）緊急手動維護通道口——那扇需要雙因子認證和中心授權才能開啟的厚重金屬門——其邊緣的密封貼紙，發出了極其微弱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紅光閃爍。

緊接著，厚重、隔音、防塵的金屬門，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操控著，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了一條縫隙，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完全沒有觸發任何物理警報或電子記錄！

一個穿著最高等級「兔寶寶」無塵服、戴著頭罩和面罩、完全無法辨認身形和麵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縫隙中閃身而入。他的動作迅捷、精準、對環境無比熟悉，巧妙地避開了慌亂跑動的工程師和有限的應急光源。

他的目標非常明確——蝕刻模組區域深處，一台處於待機狀態（因斷電而停止運行）的高精度等離子體蝕刻機。這台機器的腔體內部，正靜靜地躺著一片完成了關鍵結構蝕刻、等待下一步工序的「鳳凰」原型晶圓——編號「Phoenix-Omega-001」，承載著最接近成功的2奈米GAA結構驗證成果！這片晶圓，是「鳳凰」計劃皇冠上的明珠！

面具人（雖然此刻沒有戴陶瓷面具，但那股冰冷的氣息和對技術的熟悉感，讓他的身份呼之欲出）無聲地靠近蝕刻機。他沒有嘗試打開需要液壓和電力的密封腔體，那樣太慢太顯眼。他直接繞到機器後方，從無塵服內取出一個巴掌大小、形狀古怪的工具。工具前端探出幾根細如毫毛的探針，精準地刺入機器後部一個隱蔽的維護接口。工具屏幕亮起，複雜的代碼飛速滾動。

他在直接讀取蝕刻機控制晶片內存儲的、關於當前腔體內晶圓狀態的所有實時監測數據！包括高解析度的結構掃描圖、材料應力分佈、關鍵尺寸參數……這些數據，結合之前可能竊取的製程參數，幾乎可以完美復現這片頂級晶圓的「靈魂」！

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三十秒。數據傳輸完畢，工具屏幕顯示綠光。面具人迅速拔出探針，將工具收回。他甚至沒有多看那台承載著國家最高機密的機器一眼，轉身，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沿著來時的路線，再次悄無聲息地滑過那扇被「幽靈」打開的AMHS手動通道門，消失在門後複雜的管道維護通道之中。

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閉，邊緣的紅光熄滅，彷彿從未開啟過。監控中心的記錄裡，依舊是一片空白。混亂中，無人察覺這短暫而致命的入侵。

幾分鐘後，獨立柴油發電機組終於發出低沉的咆哮，部分應急照明和生命維持系統恢復。工程師們如同聽到天籟，瘋狂地撲向各自崗位，試圖挽救設備和晶圓。然而，當蝕刻模組的負責工程師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強行手動打開那台高精度蝕刻機的腔體時，他絕望地發現，腔體內環境參數早已失控，那片承載著無價技術的「Phoenix-Omega-001」晶圓表面，已經佈滿了無法修復的氧化層和微缺陷，徹底報廢了。

技術的明珠，在黑暗中無聲隕落。

NSIB總部，臨時指揮中心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接連的打擊讓專案組成員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獨立發電機組啟動延遲，核心區環境失控超過七分鐘。『Omega-001』晶圓確認報廢，連帶損失至少三片同批次關鍵晶圓。多台核心設備因斷電和環境突變受損，初步評估，『鳳凰』量產時間表至少推遲六個月。」負責損失評估的組員聲音沉重地匯報。

「AMHS手動通道口的物理門禁記錄被篡改？」蘇逸凡的聲音冰冷，壓抑著怒火。

「是的。」技術組負責人臉色難看，「我們復原了底層日誌。在EMP攻擊發生前約三十秒，該門禁接收到一組偽造的、擁有最高權限的『緊急維護』指令，繞過了所有認證和審計流程，遠程開啟了門鎖。指令來源IP經過數百層跳板偽裝，最終指向……一台已經報廢的海外服務器。幽靈開門。」

「那個入侵者呢？無塵室內部監控呢？」林翰文問。

「核心區監控在EMP攻擊瞬間全部癱瘓。僅有外圍幾個低清晰度鏡頭捕捉到應急燈光下一些模糊身影，但所有人都穿著同樣的無塵服，無法辨認。」情報員調出幾張模糊的熱成像和低光影像，「目標對環境極為熟悉，行動路線精準避開主要通道和人流，目標直指蝕刻機。我們懷疑，他不僅竊取了晶圓的實時狀態數據，可能還植入了某種後門程序，便於後續遠程竊取更多信息。」

「又是他！那個面具人！」蘇逸凡一拳砸在控制檯上，「他對晶科的了解程度，絕不僅僅是外部間諜！內部一定有更高級別的內鬼在配合他！」

「賽博頭骨的初步分析出來了。」林翰文將一份報告投射到主屏幕，「材質是生物相容性陶瓷和鈦合金骨架，內部集成超微型生物電信號感測器矩陣、量子點光源發生器、以及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類似於神經網絡處理器的微型核心。它是一個高度複雜的神經信號接口裝置，或者說，一個『意識中繼器』。」

「作用？」

「推測有兩個主要功能。」林翰文指著結構圖，「第一，接收外部發送的特殊頻率信號（比如通過那枚蝕骨晶片），將其轉化為可作用於人體大腦的電化學信號或光遺傳刺激，從而實現遠程的神經干擾、控制，甚至……意識讀取或灌輸。這解釋了陳國棟被攻擊和囈語的現象。」

「第二，」林翰文的聲音更加凝重，「它可能反過來，能將佩戴者（或者某個連接的『祭品』）的腦電波活動，進行採集、放大，並通過那個定向天線發射出去。而發射的目標……」他指向報告中對深色鏡子的分析，「那面鏡子，初步檢測，其主要成分是稀有的摻雜釔鋁石榴石（Nd:YAG）晶體和一種未知的碳基納米塗層。它不僅僅是一面鏡子，更像是一個高效的、非線性的……信號諧振腔和維度耦合器！」

「維度耦合器？」指揮中心內一片嘩然。

「這只是基於現有數據的理論推測。」林翰文謹慎地說，「它的物理結構和材料特性，使其能將特定頻率、特定模式的能量或信息，以遠超常規物理限制的方式進行聚焦、放大，甚至……可能打開通往其他物理狀態或維度的『窗口』。108密室的EMP攻擊和那個一閃而過的恐怖影像，很可能就是一次不成熟的『信號發射』或『維度通訊』嘗試！蝕骨教膜拜的『祂』，可能並非虛構的神祇，而是某種……存在於更高維度或不同物理法則下的……實體！」

這個推測過於驚世駭俗，讓指揮中心陷入了短暫的死寂。科技竊密案的背後，竟然牽扯到超自然或高維存在的可能性？

「那條拉丁文呢？」蘇逸凡打破沉默，指向報告中的「PER CALCEM AD ASTRA」。

「經由骸骨，通往星辰。」林翰文解釋，「這呼應了他們的聖徽和行為。他們認為，通過技術（骸骨般的賽博改造）和犧牲（蝕骨），可以接觸到更高層次的存在（星辰/祂），獲得超越人類的力量或知識。」

「瘋子！」有人低聲咒罵。

「是瘋子，但也是掌握著可怕技術的瘋子。」蘇逸凡眼神銳利，「他們的目標很明確：竊取『鳳凰』，不僅是為了商業利益，更是為了完成他們某種邪惡的儀式或技術飛躍！現在，他們已經部分得手了。我們必須在他們下一步行動前，揪出內鬼，斬斷觸手！」

就在這時，負責追查面具人袖口污漬「108」和建築師沈一鳴的情報員突然站起來，聲音帶著一絲激動：「蘇組！林組！有重大發現！關於沈一鳴和『108』！」

情報員將資料投射到大屏幕：「我們深挖了沈一鳴的社會關係和遺產。他終身未婚，性格孤僻，但有一個極其信任的私人助理兼養子，名叫『吳啟明』。沈一鳴死後，吳啟明繼承了他大部分私人手稿和未公開的設計資料。而這個吳啟明……」屏幕上出現一張略顯陰鬱、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照片，「他的公開身份是『宏碁科技大學』應用物理系的副教授，研究領域是……新型光學材料和量子通訊！」

「量子通訊？」蘇逸凡和林翰文同時警覺。

「更重要的是！」情報員放大照片的細節，「我們通過特殊渠道，獲取了一張吳啟明三年前在一次學術會議上的非正式合影。請看他的左手腕！」

照片上，吳啟明挽起襯衫袖口的手腕上，戴著一塊造型古樸的機械錶。而在錶盤邊緣的金屬錶殼上，一個微小但清晰的、由特殊蝕刻形成的「108」標記，赫然在目！其風格，與菸酒店監控中面具人袖口污漬的形態，高度相似！

「吳啟明……沈一鳴的養子……量子通訊專家……108標記……」蘇逸凡眼中寒光爆射，「他就是面具人？還是內鬼之一？立刻鎖定他！」

「還有更關鍵的！」情報員語速加快，「我們交叉比對了晶科內部人員檔案和近期異常通訊記錄。發現安全總監趙立仁，在過去一年內，其加密通訊的流量模式，與吳啟明所在大學網絡的某個隱藏節點，存在高度隱蔽的同步異常！雖然內容無法破解，但這種隱秘的數據紐帶，極其可疑！」

「趙立仁？！」蘇逸凡和林翰文都震驚了。晶科的安全總監，守護「鳳凰」的最後一道防線的負責人，竟然是內鬼？！

「立刻秘密控制趙立仁！不要驚動！同時，抓捕吳啟明！」蘇逸凡果斷下令，「行動三組、四組，立刻出發！要快！」

命令剛剛下達，指揮中心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局長沈威的機要秘書臉色煞白地衝了進來，手中拿著一份剛剛解碼的絕密電文。

「局長……局長在前往總統府匯報『蝕骨』案進展的路上……車隊遭遇……遭遇武裝伏擊！」秘書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恐懼，「對方使用了重型武器和EMP炸彈！護衛車隊全滅……局長的專車……被……被一枚反坦克火箭彈……直接命中！」

如同一個炸雷在指揮中心爆開！所有人都僵住了！

「局長……人呢？」蘇逸凡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現場……現場只找到部分殘骸……和……和局長的……配槍碎片……」秘書哽咽著，遞上一張剛傳來的、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一片燃燒的汽車殘骸，焦黑的地面上，散落著帶有NSIB徽記的槍械零件，旁邊，是一小塊染血的、刻著「磐石」二字的金屬銘牌碎片。

「磐石」沈威，NSIB的定海神針，倒下了。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憤怒與悲痛的風暴，瞬間席捲了整個指揮中心。敵人的反撲，來得如此兇猛、如此殘酷！

蘇逸凡死死盯著照片中那塊染血的銘牌碎片，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緩緩抬起頭，眼中再無一絲猶疑，只剩下焚盡一切的冰冷火焰。

「通知行動組，」他的聲音如同北極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鋼鐵般的決絕，「目標趙立仁、吳啟明，改為……格殺令。」

「為局長報仇！為死去的弟兄報仇！把蝕骨教……連根拔起！」

第六章：懺悔錄

宏碁科技大學，應用物理系實驗樓。

夜色深沉，校園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吳啟明的個人實驗室位於頂層角落，窗簾緊閉。室內沒有開主燈，只有幾台運轉的儀器指示燈散發著幽綠和暗紅的光芒，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吳啟明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著一身深色的便服。他站在實驗台前，背對著門口，手中拿著一塊小巧的、不斷閃爍著數據流的透明平板。屏幕上，複雜的量子態疊加方程和光學傳輸模型飛速流轉。他的臉色在儀器微光映照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神專注得近乎狂熱，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通道穩定性還是不夠……『骸骨共鳴』的損耗率太高……需要更純粹的『密匙』……『鳳凰』的核心波動……就差一點點……」他低聲自語，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動著。

突然，實驗室的門鎖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噠」聲。不是鑰匙轉動的聲音，更像是某種高頻電子脈衝瞬間破解了電子鎖芯。

吳啟明身體猛地一僵，瞬間轉身，眼中閃過驚駭。他的手迅速摸向腰後。

太遲了。

「不許動！NSIB！」冰冷的厲喝伴隨著紅點激光瞄準器刺眼的光斑，瞬間鎖定了他額頭和心臟！實驗室門被無聲地撞開，四名全副武裝、如同幽靈般的NSIB行動隊員瞬間突入，佔據了各個射擊角度。為首的正是蘇逸凡，他手中的突擊步槍槍口穩如磐石，眼神如同盯著獵物的鷹隼，充滿了冰冷的殺意。

吳啟明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認出了蘇逸凡，知道對方絕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吳啟明教授，」蘇逸凡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或者，我該叫你『蝕骨之影』？跟我們走一趟。」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吳啟明強作鎮定，聲音卻在發抖。

「不知道？」蘇逸凡冷笑一聲，槍口微微下移，指向吳啟明手中的平板，「那你在緊張什麼？『骸骨共鳴』？『密匙』？『鳳凰的核心波動』？這些詞，聽起來很耳熟啊。」

吳啟明的瞳孔驟然收縮，握著平板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對方聽到了。

「放下東西，雙手抱頭，跪下！」另一名隊員厲聲喝道。

就在吳啟明眼神閃爍，似乎要屈服的瞬間，異變陡生！

他手中的透明平板屏幕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同時，實驗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偽裝成音箱的金屬裝置，發出一陣尖銳到撕裂耳膜的高頻噪音！這噪音的頻率極其詭異，瞬間穿透了行動隊員配備的普通耳塞，直刺大腦！

「呃啊！」幾名隊員猝不及防，只覺得頭顱如同被重錘擊中，劇痛伴隨著強烈的眩暈和噁心感襲來，眼前發黑，動作瞬間變形，槍口不由自主地垂下。

蘇逸凡也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但他意志堅韌如鐵，強忍不適，怒吼一聲：「開火！」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子彈呼嘯而出！

然而，吳啟明似乎早有預料！在白光亮起、噪音爆發的瞬間，他身體已經向側後方猛地撲倒，同時按下了平板側面一個隱蔽的按鈕！

噗噗噗！子彈大部分打在了實驗台和後面的儀器上，火花四濺！一枚子彈擦著吳啟明的肩膀飛過，帶出一溜血花！

幾乎在同時，吳啟明身後的牆壁——一整面看似普通的書架——猛地向內翻轉！露出一條黑洞洞的緊急逃生通道！一股強勁的氣流從通道內湧出！

「別想跑！」蘇逸凡強忍頭痛，穩住槍口，再次瞄準吳啟明翻滾的身影！

就在這時，吳啟明撲倒時脫手飛出的那個透明平板，在空中翻滾著，屏幕上的白光驟然轉為刺目的血紅色！一個扭曲、痛苦、如同無數靈魂哀嚎的電子合成音，以最大的音量從平板和那個偽裝音箱中同時爆發出來：

「蝕骨……歸一！！！」

這聲音彷彿帶著實質性的精神衝擊！距離最近的兩名隊員如遭雷擊，慘叫一聲，七竅流血，抱著頭痛苦地蜷縮在地！蘇逸凡也感覺腦中如同被插入了一根燒紅的鐵釬，視野瞬間被血紅覆蓋，扣動扳機的手指僵硬了剎那！

就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吳啟明已經連滾帶爬地撲進了那條黑暗的逃生通道！書架牆壁在他身後迅速合攏！

「追！」蘇逸凡目眥欲裂，不顧腦中劇痛，衝到書架前，對著合攏處的縫隙猛烈射擊！子彈打在堅固的金屬牆體上，火花四濺，卻無法阻止其關閉。

「媽的！」一名隊員對著牆壁狠狠踹了一腳。

「他受傷了！跑不遠！」蘇逸凡抹了一把額頭因劇痛滲出的冷汗，眼中殺意更盛，「搜查實驗室！林翰文，這裡需要你！」

幾分鐘後，林翰文帶著技術小組趕到。實驗室內一片狼藉，瀰漫著硝煙、臭氧和淡淡的血腥味。受傷的隊員已被抬走救治。

林翰文的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那個發出致命噪音的偽裝裝置和掉在地上的透明平板。平板屏幕已經碎裂，但核心晶片似乎還在運作，散發著微弱的紅光。

「小心！可能有精神攻擊殘留！」蘇逸凡提醒。

林翰文戴上特製的屏蔽頭盔，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拾起平板。他繞過破損的屏幕，直接連接到底部的數據接口。他的筆記本屏幕上，防火牆和反制程序瘋狂運轉，抵禦著晶片內殘留的惡意代碼攻擊。

「很強的自我防衛機制……還有數據自毀程序……但……攔截到了！」林翰文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屏幕上滾過瀑布般的代碼，「部分緩存數據被強行保留下來了！」

屏幕上彈出幾個文件夾：

• 「聖所架構圖.pdf」（部分損毀）
• 「密匙共鳴理論.enc」（高度加密）
• 「懺悔錄-吳啟明.txt」（未加密？）

「懺悔錄？」蘇逸凡湊近。

林翰文點開文本文件。裡面是吳啟明用冷靜到近乎殘酷的文字，記錄的心路歷程，更像是一份留給「蝕骨」的效忠書和技術筆記：

「……義父（沈一鳴）至死都困於凡人的桎梏。他沉迷於『108』的幾何美學，卻看不透那數字背後鏈接的真理之門。他設計的鏡牆，只是無生命的晶體。而我，吳啟明，將賦予它靈魂！……」

「……趙立仁那蠢貨，只當這是場交易。他貪婪，他恐懼，他妄想用『鳳凰』的羽毛為自己築巢。他永遠不懂，『蝕骨』的真諦在於奉獻與昇華！獻祭陳國棟、張維倫這些低等工程師的意識與痛苦，只是為了讓『聖徽』（賽博頭骨）積蓄足夠的『靈能共鳴』，去觸碰『祂』的領域！他們的血肉與哀嚎，是啟動儀式的柴薪！……」

「……『鳳凰』的核心波動……那不僅是晶體管的排列，更是物質界最接近『弦』之本源的震動模式！它是打開穩定通道、迎接『蝕骨之主』降臨的終極『密匙』！竊取數據只是手段，讓『祂』的力量能完美錨定並改造這個世界，才是終極目標！……」

「……趙已暴露，棄子而已。最後的『密匙』（Omega-001的實時波動數據）已獲取。『聖所』的終極儀式準備就緒。當『骸骨』（聖徽）與『鳳凰』（密匙）在『鏡淵』（108密室鏡子）前完美共鳴，通道將永固開啟。『蝕骨』的榮光，將洗淨這腐朽的物質界，萬物……終將歸一！……」

「……若此身隕落，此志不滅。我的意識，早已備份於『聖所』的『骸骨之巢』。蝕骨……不朽！」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字裡行間充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熱、對生命的極度蔑視和對那個所謂「蝕骨之主」的病態崇拜。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名隊員看完，忍不住罵道。

「不，是掌握著危險技術的瘋子。」林翰文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提到了『意識備份』！『骸骨之巢』！這意味著，即使我們摧毀他的肉體，他的意識可能已經上傳到某個地方！還有，終極儀式！他們要用竊取到的最終『密匙』，在108密室啟動那個鏡子，打開所謂的『永固通道』！」

「『聖所』在哪裡？『骸骨之巢』又在哪裡？」蘇逸凡急問。文本中沒有明確地址。

林翰文迅速切換到那個部分損毀的「聖所架構圖.pdf」。圖紙殘缺不全，但能辨認出主體結構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核心區域標註著「鏡淵核心」和「骸骨之巢」。圖紙邊緣，殘留著一個模糊的、帶有經緯度標註的圖例，指向台北近郊的山區，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幾乎被磨損掉的標誌——一隻抽象的、展翅的藍鵲！

「藍鵲！」蘇逸凡和林翰文同時驚呼！王偉哲被滅口的地方，就是「藍鵲茶館」後巷！這絕非巧合！

「定位這個經緯度！快！」蘇逸凡吼道。

技術員飛速操作。「定位到了！陽明山國家公園邊緣，一處廢棄的私人觀測站！登記在一個空殼公司名下，但資金流向……追溯到一個與沈一鳴有關的慈善基金會！」

「就是那裡！『蝕骨』的聖所！」蘇逸凡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和決絕的意志，「集合所有能動用的力量！特勤隊、技術支援、醫療組！目標：陽明山廢棄觀測站！行動代號：『淨火』！我們要在吳啟明完成他的狗屁儀式前，把那個鬼地方，連同他們的『骸骨之巢』，徹底燒成灰燼！」

與此同時，晶科集團總部大廈地下停車場。

安全總監趙立仁滿頭大汗，臉色灰敗，正手忙腳亂地將幾個裝滿現金和金條的沉重行李箱塞進一輛不起眼的黑色廂型車後座。他剛接到一個用變聲器處理的、只有一句話的加密通訊：「磐石已碎，影子暴露，清道夫上路。」他知道，自己完了。NSIB很快就會找上門，蝕骨教也要清理門戶！

他發動車子，倉皇地駛出車位，朝著出口衝去。他要去早就準備好的秘密安全屋，然後想辦法偷渡出境。

車子剛駛入通往出口的斜坡通道，前方一輛看似故障拋錨的轎車突然橫了過來，堵死了去路！

「該死！」趙立仁猛踩剎車，驚怒交加。他下意識地要倒車，卻從後視鏡看到，後面也被兩輛黑色SUV死死堵住！

車門打開，下來的不是警察，而是幾個穿著黑色戰術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看待死物的男人。他們手中沒有亮明證件，只有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清道夫！蝕骨教的清道夫！

趙立仁魂飛魄散，猛地掛上倒擋，油門踩到底，輪胎髮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瘋狂地向後撞去！試圖撞開堵路的SUV！

「噗！噗！噗！」

幾聲輕微的槍響。廂型車的前擋風玻璃瞬間佈滿蛛網般的裂紋，幾個精準的彈孔出現在駕駛座位置。瘋狂後衝的車子失去了控制，狠狠撞在後面的SUV上，發出一聲巨響，停了下來。

車內，趙立仁癱在駕駛座上，額頭和胸口各有一個血洞，雙眼圓睜，凝固著無盡的恐懼和悔恨。鮮血順著方向盤滴落，染紅了他西裝內袋裡露出的一角——那是一張他和妻兒的舊合照。

堵路的車輛迅速散開，清道夫們如同幽靈般上車，消失在車流中。只留下停車場斜坡上，那輛冒著煙、流淌著鮮血和罪惡的廂型車。

趙立仁，這枚被利用殆盡的棋子，最終也未能逃脫「蝕骨」的清算。

第七章：骸骨之巢

陽明山深處，夜色如墨。

廢棄的天文觀測站隱藏在茂密的樹林中，主體建築像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半球，沉默地匍匐在山坳裡。周圍一片死寂，只有山風穿過林梢的嗚咽聲。

「淨火」行動部隊如同暗夜的潮水，無聲地完成了對觀測站的包圍。無人機的熱成像顯示，主建築內部有數個熱源信號，分佈在深層。外圍沒有明顯的守衛，但這平靜之下，蘊藏著致命的危險。

「熱源集中在下方。主建築有地下結構。」林翰文盯著指揮車的屏幕，低聲道，「外圍發現多個被動紅外和微震動感測器，還有……高頻電磁場探測器。對方防禦很專業。」

「強攻還是潛入？」特勤隊長請示蘇逸凡。

「目標是破壞儀式和『骸骨之巢』，不是殲滅戰。吳啟明可能已經將意識上傳，摧毀他的物理載體意義不大。潛入，找到核心區，安放高爆炸藥和電磁脈衝彈！」蘇逸凡果斷下令，「A組，清除外圍感測器，建立安全通道。B組，跟我從主入口潛入。C組，技術支援，隨時準備應對電子戰和未知科技陷阱！林翰文，你留在指揮車，遠程支援！」

「明白！」

「行動！」

身著黑色作戰服、配備了最先進單兵裝備和抗EMP模塊的NSIB精銳特勤隊員，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開始行動。A組隊員利用激光切割器和微型爆破裝置，精準而安靜地清除著外圍的感測器節點。

蘇逸凡率領B組，悄然接近觀測站那扇厚重的、鏽蝕的金屬大門。門上掛著一把巨大的物理鎖，但這難不倒他們。一名隊員上前，將一個巴掌大小的裝置吸附在鎖眼位置。裝置發出幾不可聞的嗡鳴，內部的高頻振動器瞬間將鎖芯內部結構震碎。

「咔。」一聲輕響，鎖開了。

兩名隊員用力推開沉重的金屬門，一股更加濃郁的、混合著陳腐機油、塵土和那股熟悉的甜腥蝕刻液味道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門內一片漆黑。

蘇逸凡打了個手勢，隊員們戴上夜視儀，槍口裝配激光指示器，呈戰術隊形交替掩護進入。

觀測站內部空曠而破敗，巨大的望遠鏡基座早已被拆除，只剩下一些廢棄的支架和線纜。灰塵在夜視儀的綠光視野中飛舞。空氣中那股甜腥味如同指引，越來越濃。

「這邊！」一名隊員發現了地面上一處被移動過的痕跡，下面隱藏著一個向下的金屬樓梯口。樓梯深不見底，黑暗如同巨獸的咽喉。

蘇逸凡率先踏上樓梯，金屬樓梯發出輕微的呻吟。向下走了約三層樓的深度，前方出現一扇厚重的、泛著金屬冷光的合金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個手掌大小的、閃爍著幽藍色指示燈的掃描面板。

「生物特徵鎖。強攻會觸發警報。」技術支援（C組）的聲音從耳機傳來，「嘗試破解……不行，有量子加密級別的防火牆！物理破壞需要時間！」

就在這時，林翰文的聲音插入：「蘇組，嘗試將那枚『蝕骨晶片』貼近掃描面板！」

蘇逸凡立刻從戰術背心的隔層取出那枚刻有聖徽的微型晶片，小心翼翼地將其按在那幽藍色的掃描面板上。

奇蹟發生了！

晶片上的蝕骨聖徽圖案微微亮起，掃描面板的藍光瞬間轉為柔和的綠色！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液壓聲，厚重的合金門無聲地向內滑開！

門後，是一條寬闊的、燈火通明的金屬甬道！甬道兩壁光滑如鏡，散發著冰冷的白光，一直延伸向深處。空氣中那股甜腥味濃郁到了極點，幾乎令人作嘔。更詭異的是，甬道深處，隱隱傳來一種低沉、有節奏的、如同無數心臟同時搏動的「嗡……嗡……」聲，伴隨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彷彿來自深淵的、充滿惡意的「低語」！

「保持警戒！前進！」蘇逸凡壓下心頭的不適感，率隊踏入甬道。

甬道很長，盡頭連接著一個無比巨大的地下洞窟！當蘇逸凡和隊員們衝出甬道，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即使是最訓練有素的戰士，也被這超越想像的恐怖場景震撼得頭皮發麻，呼吸為之一窒！

洞窟的規模堪比一個小型體育場。洞頂高懸，佈滿了倒垂下來的、閃爍著幽藍色微光的鐘乳石狀晶體簇。洞窟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暗黑色金屬構築的圓形平台。平台邊緣，環繞著數十個半人高的、透明圓柱形培養艙！

每一個培養艙內，都浸泡在淡綠色、散發著微弱螢光的營養液中！而浸泡在其中的……是一顆顆人類的大腦！大腦的表皮被剝離，灰質和白質暴露在外，無數細如蛛絲的納米導線和光纖深深插入大腦皮層的各個區域！導線另一端，連接到平台中央一個更加巨大、複雜、如同神經元叢林般盤根錯節的、閃爍著密集紅綠光芒的中央處理器陣列！整個陣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和恐怖的「低語」感！

這就是「骸骨之巢」！一個由活體人腦作為生物計算單元組成的、邪惡的超級生物計算機！

在平台正前方，矗立著一面巨大的、與108密室中一模一樣的深色鏡子——「鏡淵」！鏡子下方，站著一個人影。

正是吳啟明！

他脫去了外套，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肩膀上簡單包紮著槍傷的繃帶滲著血跡。他背對著入口，張開雙臂，如同擁抱神明般，狂熱地面對著「鏡淵」。他的腳下，連接著幾根粗大的數據光纜，光纜另一端沒入「骸骨之巢」的中央陣列。

在吳啟明面前的工作檯上，一個小巧的裝置正在運轉。裝置中央懸浮投射著一片緩緩旋轉的、極其複雜精緻的晶圓三維全息模型——正是「鳳凰-Omega-001」晶圓的實時波動數據模型！無數代表著量子態和能量流動的光絲在模型內部流轉，散發著迷人的、卻又令人不安的光芒。這就是「密匙」！

裝置旁邊，靜靜地躺著那個從108密室帶來的賽博頭骨——「蝕骨聖徽」！此刻，聖徽眼窩中的兩片晶片，正隨著「密匙」模型的波動，同步閃爍著妖異的幽藍光芒！

整個「骸骨之巢」隨著「密匙」模型的波動和聖徽的閃爍，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嗡……嗡……」共鳴聲！洞窟頂端的晶體簇光芒大盛！那深淵般的「低語」也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充滿誘惑和惡意！

「……共鳴……通道……穩定……錨定……降臨……」吳啟明用一種夢囈般的、狂熱的語調低聲吟誦著。

儀式，已進入最後階段！「蝕骨之主」的降臨，迫在眉睫！

「阻止他！」蘇逸凡的怒吼打破了洞窟中邪異的氛圍！所有隊員瞬間舉槍，瞄準吳啟明和那個「密匙」裝置！

吳啟明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殉道者的狂熱和冰冷的嘲諷。他的目光越過槍口，直接落在蘇逸凡身上。

「太遲了，蘇組長。」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骸骨』已甦醒，『密匙』在轉動，『鏡淵』已睜眼。通道即將永固。你們的武器，在『祂』的榮光面前，如同塵埃。」他張開雙臂，如同迎接擁抱，「感受吧！『蝕骨』的終極奧義！萬物……歸……」

「開火！」蘇逸凡沒有絲毫猶豫，怒吼著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砰——！」

激烈的槍聲瞬間撕裂了洞窟中邪異的共鳴！子彈如同狂風暴雨般射向吳啟明和他面前的工作檯！

終章：焚淵

子彈呼嘯！

吳啟明的身體在彈雨中劇烈顫抖，血花在他白色的襯衫上朵朵綻開。他臉上狂熱的表情凝固了，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被巨大的空洞取代。他張開的雙臂無力地垂下，身體向後仰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屬平台上，鮮血迅速在身下蔓延開來。

然而，工作檯上那個投射著「密匙」晶圓模型的裝置，卻在槍林彈雨中奇蹟般地只被擦傷了邊角！它依舊在穩定運行，那片複雜的晶圓全息模型依舊在緩緩旋轉，散發著致命的波動！

更可怕的是，吳啟明雖然倒下，但他腳下連接的數據光纜依舊閃爍著光芒！「骸骨之巢」中央的處理器陣列紅光大盛！那如同心臟搏動的「嗡……嗡……」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更加急促、更加宏大！洞頂的晶體簇光芒刺目欲盲！整個洞窟都在震動！牆壁上開始浮現出詭異的、如同血管般脈動的能量紋路！

「他……他的意識……還在巢裡！」林翰文的驚呼聲從蘇逸凡的耳機中炸響，「他在用最後的意志力推動儀式！摧毀那個密匙裝置！快！」

蘇逸凡瞳孔驟縮！他看到，深色「鏡淵」的表面，劇烈地波動起來！漣漪的中心，那個扭曲、龐大、充滿惡意的光影輪廓，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浮現出來！兩隻由純粹黑暗和痛苦凝聚而成的「眼睛」，彷彿穿透了維度的屏障，冰冷地「注視」著洞窟中的所有人！僅僅是被這目光掃過，強烈的恐懼、絕望和瘋狂的低語就如同實質的潮水般衝擊著每個人的腦海！幾名隊員意志稍弱，當場抱著頭慘叫起來，槍都拿不穩了！

「啊——！」蘇逸凡也感到腦中劇痛，彷彿有無數鋼針攪動，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重影！他知道，這是精神攻擊！來自那個即將降臨的恐怖存在！

「掩護我！」蘇逸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將一枚高爆手雷塞到身旁一名眼神尚且清明的隊員手中，「炸掉那個鬼巢！」 他自己則強頂著那撕裂靈魂的恐懼感和精神衝擊，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工作檯上那個該死的「密匙」裝置猛撲過去！他的眼中只有那個目標！摧毀它！不惜一切代價！

「阻止他！」一個扭曲的、非男非女的、疊加了吳啟明和無數個痛苦聲音的電子合成音，猛地從「骸骨之巢」的中央陣列中爆發出來！如同神祇的怒吼！

洞窟牆壁上那些脈動的「血管」紋路驟然亮起！數道刺目的、帶著高溫和強烈電磁干擾的能量束，如同活物般從牆壁射出，掃向衝鋒的蘇逸凡和那名準備投擲手雷的隊員！

「小心！」其他隊員強忍不適，拼命開火，試圖攔截那些能量束！子彈打在能量束上，激起絢麗的火花，卻無法完全阻擋！

轟！一名隊員被能量束擦中，半邊身體瞬間焦黑，慘叫著倒地！

另一道能量束直射手持手雷的隊員！他奮力將手雷投向「骸骨之巢」中央陣列，身體卻被能量束吞噬，化為一團燃燒的火球！

手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與此同時，蘇逸凡已經撲到工作檯前！那無處不在的精神衝擊和恐懼低語幾乎要將他的意志撕碎！鏡淵中那雙黑暗之眼死死地「盯」著他，無盡的惡意和詛咒如同冰水灌入骨髓！他感覺自己的手臂重若千鈞，意識在沉淪！

「不——！」蘇逸凡發出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咆哮，用盡畢生的意志力，狠狠一拳砸向那個閃爍著致命光芒的「密匙」裝置！

「不！！！」巢穴中那個疊加的聲音發出絕望的尖嘯！

砰！嘩啦！

蘇逸凡的拳頭連同裝置的外殼一起粉碎！精密的元件四處飛濺！那片旋轉的晶圓全息模型，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間扭曲、破碎、消散無蹤！

幾乎在同一瞬間！

轟隆——！！！

高爆手雷準確地落入「骸骨之巢」中央那密集的處理器陣列中！驚天動地的爆炸伴隨著刺目的火光和狂暴的衝擊波猛地擴散開來！無數的線路、晶片、培養艙的玻璃碎片、還有那些連接著導線的、在營養液中抽搐的恐怖大腦……被炸得四散飛濺！熊熊烈火瞬間吞噬了這個邪惡的生物計算核心！

「啊——！！！」一聲淒厲到超越人類聽覺極限的、混合了億萬個痛苦靈魂尖嘯的無形衝擊，從爆炸的中心和那深淵鏡面中同時爆發出來！洞窟劇烈震動，頂部的晶體簇紛紛斷裂墜落！

深色「鏡淵」如同破碎的玻璃，表面瞬間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鏡中那個即將完全降臨的恐怖光影輪廓，發出一聲充滿無盡憤怒和不甘的、彷彿來自宇宙深淵的咆哮，隨即被瘋狂蔓延的裂痕切割、粉碎，最終隨著「鏡淵」的徹底崩潰，化為無數飛散的光點，消失無蹤！那股籠罩洞窟的、令人窒息的惡意和低語，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儀式，被強行終止！通道，被徹底摧毀！

爆炸的衝擊波將蘇逸凡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撞在洞窟的岩壁上！他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劇痛。他掙扎著抬起頭，視野被煙塵和火光模糊。他看到「骸骨之巢」在烈火中崩塌、毀滅。他看到那面巨大的「鏡淵」只剩下一個扭曲破碎的框架。他看到隊員們在救助傷員，在撲滅餘火。

勝利的代價，如此慘烈。

耳機裡傳來林翰文焦急的呼喚：「蘇組！蘇組！聽到請回答！洞窟結構不穩定！快撤離！」

蘇逸凡艱難地喘息著，抹去嘴角的血跡。他扶著岩壁，掙扎著站起來。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戰場，最後落在吳啟明倒下的地方。

吳啟明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血泊中，眼睛空洞地望著洞頂燃燒的火焰。他狂熱的夢想，連同他備份的意識，都隨著「骸骨之巢」的毀滅，化為烏有。

蘇逸凡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到平台邊緣，看著下方焚燒邪惡的烈火。他從戰術背心裡，掏出那塊染著陳國棟鮮血、刻著「磐石」二字的金屬銘牌碎片。

他將碎片緊緊握在手心，感受著那冰冷的金屬稜角刺入掌心的微痛。然後，他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將這枚染血的碎片，狠狠擲入下方焚燒著「骸骨之巢」的熊熊烈焰之中！

碎片劃過一道微光，瞬間被火焰吞沒。

「局長……弟兄們……安息吧。」蘇逸凡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在爆炸的餘燼和燃燒的噼啪聲中，幾不可聞。

「蝕骨」的陰影暫時被驅散，「鳳凰」的羽毛得以保全。但蘇逸凡知道，科技與瘋狂、守護與侵蝕的戰爭，如同這深淵的灰燼，永不終結。他轉過身，迎向衝進來救援的隊員們，背影在跳動的火光中，如同新鑄的鋼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