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某種因緣,週末兩天都待在信義路大安路附近。中午時分頂著烈焰尋找吃食,走著走著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久違的餐廳—半畝園。上一次踏進半畝園已是數十年前,當時我留著一頭清湯掛麵的髮式,父母還年輕,梁實秋先生也還健在。
按開自動門,昏暗的餐廳裡充滿著喧囂的人聲,侍應生引領我到一張空桌坐下。褐色的餐桌略顯古舊,卻擦得乾淨,拂手並未覺著油膩。侍應生給了我一支筆一個點餐夾,讓我自行點餐,順手收起餐桌上多餘的餐具便離去。菜單上林林種種的品項,盡是記憶中熟悉的麵食。許久沒吃了,每一項都想嚐嚐,但自知胃納不多,不敢恣意亂點。挑挑選選,最終要了一份打滷麵。交出點餐夾,回眼瞥見側邊有一個自助小菜櫃,於是就拿了一份乾絲,一份藕片。乾絲入口軟嫩,一口下去麻油香氣瀰漫開來,不會過於濃膩,鹹淡也很適中,雖不驚艷,但很是舒服。相形之下,藕片就略遜一籌。藕片還算爽脆,但是咀嚼時卻有著明顯的纖維感,糖醋的比例,並不是我喜歡的,嚐得到糖醋的酸甜,但卻品不出酸爽的醋味,因此吃了幾口也就停箸了。
不一會兒打滷麵端上桌了,白色大瓷碗中盛著淺褐色半濃稠的滷汁,其間白色的麵條疊置在碗中央,微微地露出表面,稍一搖晃,滷汁就會漫過麵條表面,滷汁裡還有些香菇、肉絲、木耳等配菜,時不時地隨著滷汁溜到麵條的上,霎時呈現出一種圖畫般的美感。
香氣隨著蒸騰的熱氣撲鼻而來,不是那種引人側目的香,而是那種帶著我回到過去的悠遠的熟悉。透過迷濛的蒸氣,我似乎看見了父母、梁先生、梁夫人和我同在一桌上坐著,桌上有四色小食,梁先生一面吃著小食,一面說著話,然而梁先生的聲音卻淹沒在此時食肆中此起彼落的交談聲中。
低頭,出筷,麵條入口。啊,還是那熟悉的味道,鮮香的滷汁中夾雜著蝦米的味道,淡淡的,卻有著點睛的效果。讓本是家常平凡的一碗麵,多了一些大海的鮮味,多了一點遠航冒險的意味。
再次走進半畝園是有些冒險的。看到半畝園招牌的當下是:啊,原來我是在這一個地區啊。在那個幾十年前常隨父母一同探望梁先生夫婦,一同晚餐的地區。所有雜沓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所有的影像也突然鮮活起來,就這記憶與影像踏入的半畝園的店門。踏進店門之後,突然又有一種害怕升起,如果,口味已經不同了呢?如果,菜單上熟悉的吃食不見了呢?如果,記憶中的美好已不復存在了呢?
其實人生本就是一場冒險,所經歷的一切,不論是美好的還是不美好的都會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片段。調度回憶在當下的時空裡重現,或許會有不同的看見,或許在當下現在的時空裡,我可以把回憶中的美好重新迎到現在的人生中與我同行,也可以和過往的不美好告別,然後各自珍重。
我很慶幸那日的中午的衝動,帶我再次與半畝園相遇,也很慶幸那碗打滷麵的滋味能和記憶中的味道重逢。讓我能重溫,在那慘綠歲月中,些許的溫暖歡愉片刻。或許就是那些點點滴滴的片刻,支撐著我走過那一段青澀困頓的歲月,也支撐著我走過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到困境。
隔日再訪半畝園,回味的是花素蒸餃與牛雜湯,小菜有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