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师长与同修的尊敬与恭敬之传统
在修头陀行的比丘之间,对僧团的住持怀有深切的尊敬与恭敬,是一项优良的传统。用餐时,如果住持者还没有动筷,其他人就会静候,直到他先开始,接着才依辈分由高到低依序用餐。如果师父、阿阇梨或首座比丘不在场,大家就向戒腊次高者行礼致敬。这种做法在多数修行道场中一直延续至今,没有改变。不过未来是否还能如此,很难说,因为世事变迁迅速,每天都在所谓的「进步」,修头陀行的比丘们也可能会随之改变,朝着世间「进步」的方向前行。毕竟,每个人都想「进步」,比丘与沙弥同样有心有情,要是他们不像其他人一样想要进步,反倒很奇怪。至于戒腊年长的比丘,他们多已年老,历经人世与佛法的长年熏习,不论「进步」还是「退步」,对他们来说或许已无从深究。他们大多安于现状,守着自己想要圆寂的道场,期待结束烦恼的一生,一天天地老去。
至于正在写这本书的我情况不同,我只是继续写下去,就像那些老一辈的尊长一样,但并不特别去想比丘们会不会对此感兴趣。我只是一直写,好像对其他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所以若有任何地方让人不悦,还请见谅。阅读时,若遇到不重要、可略去的句子或段落,就跳过不读,把时间省下来做更有价值、更重要的事,这才是真正懂得时间可贵的人。
阿姜曼在开始用餐前,往往会先观照许久,就像在修行一样。有些日子,傍晚或夜间适当的时候,他会以慈心和我们谈起用餐时的观察与反省。他说:「用餐的时候,佛法常常会现前。有时候会涌现一些善巧的方式,深深烙印在心,让人连续好几天都在思惟。有时则会对钵中的食物生起厌离与倦怠,甚至到了心里彻底厌食,毫无想吃的欲望。」他指的是当时极为严格地修行,全力投入。他又说:「一旦有与佛法相违的念头生起,就必须用有效的方法,全力对治那些厌倦自己(食物)的烦恼,好让心接受这个方法,回到真实的自然状态,也就是中道。否则,心根本不会同意进食,因为它看钵中的食物,不过就是『尸……』。在那种情况下,被迫进食,就像被逼到乱葬岗去欣赏尸体的美丽。我必须竭尽全力观照,找到化解这类烦恼的方法,这是我以前从未遇过、而且遮蔽了我理解的东西。我用观照『美』而见其可厌的方法,才让心恢复正常,可以照常进食。之后还必须搭配多种方式,比如建立觉知、建立审慎、建立警觉、建立力量与决心,并依情况灵活变换。」
「不过,心在那时能觉知到那些生起的特性,这在某方面是好事,因为这使得我的正念与正智变得善巧、灵活,可以应付烦恼无穷无尽的骗术与迷惑。心越是有胆识、积极、精进,就越不能用平常的方式去观照,而是要直击那伪装的烦恼,直到能够彻底抓住它们。因此,我始终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在探究佛法的一切,不论粗浅或微细,最重要的武器就是正念与正智。有了这两件上好的利器,在观照钵中食物时,我不会轻易败给烦恼,能够把它视为可厌,来斩断与味觉相关的执着与迷惑,并把它看作只是维持生命的元素条件。然而,当这种观照使心感到厌烦与反感时,这种情绪会逐渐增强,直到我无法对抗、无法进食,好像这些食物从来不是滋养生命、维持身心的东西。这种厌恶是世间法的方式,全世界的人都有类似的厌恶,这种厌恶遮蔽了佛法,并不是佛陀教导我们要行走的中道。」
他又说:「正是这种厌恶,在佛陀时代,让一些比丘厌恶自己到雇人来杀自己,这是一种错误的厌恶。它也会造成内在的压抑与堵塞,使心无法自由活动。心在这种状态下,会不知不觉生起一种微细的烦恼,并且全然相信它。但我能够捉住并制止这种烦恼的伎俩,当我因厌食而生起这种烦恼时,我的正念与正智早已足以应付它的伎俩、伪装,以及它所延伸出的对身体、对生命的厌恶。」
「当我观照并明白这种厌恶的来龙去脉后,心便安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知见。自那以后,我一直把这段体验当作一条原则,并把这种厌恶当作一门必须记取的功课。不论我之后的观照是向内或向外,范围宽广或局限,粗浅或细腻,无论到何种程度,我都必须有进有退,有时进攻,有时回顾,来彻底而审慎地探入细微处。」
「自那次厌食之后,我再也不让自己像一般人那样随意地观照。当时所获得的特殊体验,大幅磨砺了我的正念与正智,就像刀在磨刀石上被磨得锋利,使我在一切事上都不敢松懈。我反复以正念与正智观照、检验,直到确定自己内心没有任何与当时所见相违的东西。这样的修行,带来的是对佛法在各方面的绝对确信。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完全肯定地说:你追求什么,就得到什么。追求愚痴,就得到愚痴;追求聪明,就得到聪明;追求贪欲,就得到贪欲;追求瞋恨,就得到满心的瞋恨。追恶得恶,求善得善。更细分,求不善就得不善;求善就得善;找地狱就得地狱,那是烧毁你自己的地方;找天堂就得天堂。即使追求涅盘,仍免不了在『追求与作为』的『因』上打转。因为,自地球有动物与人类以来,就一直有人依这两个因而得到相应的果。盲目地否认善与恶、乐与苦,只是阻挡自己的道路,让自己愚蠢,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如果我们认为人比动物聪明,那这种看法就必须有意义。若我们只是出生又无意义地死去,因为自己的愚痴而自取灭亡,就等于自己成了自己的刽子手。这才是真相,愿意思考的人应当及早行动,不要只是呆坐在自满中,虚度光阴,让愚痴增长。当你死时,不仅浪费了一生,也浪费了在家人供养的饮食、衣物与其他资具。在家人是出于信心与希望,期盼出家人以断除一切烦恼为志业,才用心布施。但若一个人的正念与正智不比沙粒多,杀除烦恼的力量就如同蚊蝇叮咬,怎可能灭除烦恼?既然如此,烦恼怎会死?所以,我如今对你们的正念与正智,感到几近绝望。」
说完这段话,阿姜曼大概是既懊恼又无奈,所以狠狠敲了我们一下,以免损及他在佛法僧团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持续地在进食时也以正念与正智观照,能让『法』的光明随时现前,因为它的现前没有固定的时间。阿姜曼如此慈悲地教导我们,指出错与对的方法,对有心人来说,这正是一种培养正念与正智的途径。
至于进食前对食物观照而生起的厌倦感,有些穿白衣的优婆夷也与阿姜曼的情况相似。当时阿姜曼住在沙功那空府的农丕寺,有一位优婆夷来告诉他,自己因为对食物与自己身体、他人身体都感到厌恶与倦怠,已经两三天无法进食。她对食物、对身体、对与身体相关的一切生活情境都感到厌烦,无法入睡。原本被视为身心资粮的食物,如今看起来却极为可厌,无法入口。她看自己的身体与他人的身体,就像不断腐烂的活尸,没有一处不是令人作呕。除了厌食,她对自己、衣物、睡处所用的一切都感到厌烦,厌倦活着,厌倦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觉得值得留下来。在任何姿势中,她都不断吐口水,因为那种「可厌相」一直在提醒她。
阿姜曼以慈心直接而严正地开示她,让她彻底明白自己的认知与想法完全错误,被误导到了不合理的极端。她自己说,自从顶礼阿姜曼并接受教导后,就依他的开示持续修行,那些经验消失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故事,值得那些在修行中容易出现奇特经验的人思考。因为有些人常有此类经验,不论真假,如果没有随时可依靠的师父指导,就很容易产生错误的见解,却以为自己正确。这也是为什么正念与正智对任何层次的修行者都极为重要,绝不能离开自己。
太过松散、随意、舒服,缺乏精确与深入的修行,会让人在别人眼中显得悲哀可怜。这是因为知见浮浅而自以为是,还喜欢随便向人传播,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与审慎检验。这样的修行与结果不会卓越,反而会退化,因为粗心大意渗入修行,把它破坏掉。这一点,修行者必须铭记在心,除非真的超出自己的正念与正智所及,否则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佛法与世间法不同,它更加微妙深奥。世间的思想、言语、行为准则虽非错误,但修行人若不依佛法而行,却模仿世间方式,就严重错了。世间的学习是依制度分级分层,通过考试就颁证书,方便找工作、取得名声与地位。但若以世间方式修佛法,比如考试、打分,来证明自己达到某种定境或果位,就完全违背佛法修行者的本性与传统,甚至比世间法还要粗俗。这样不但无法吸引人,反而让人厌倦、心灰意冷。
真正以宁静与确定为目标的修行者,应该走向安详的道路。即使已达到阿罗汉果,以「现见」、「智者自知」的心证,也绝不会像世间人那样外显张扬,那只源于渴求与饥饿。如此才能最细腻柔和地维护自己与佛教的荣誉,不卷入任何扰动。扰动只会激起浪潮冲垮堤岸,这完全是世间的作为,没有一丝佛法的真实,纵使那些人声称如此修行是佛法,也只是徒有其名。这就是所谓「令人厌倦的佛法」。
别人能不能知道谁已经证得佛法?是的,可以知道。只要以理推论,在两位同样修行、证量相等的人交谈时,从对方回答问题的方式就能判断。也能从一个人解说禅修中有关「心」之培育的佛法方式判断。还可以从他为一位在禅修中遇到瓶颈、看不到出路的人解惑时,所给出的佛法开示来判断。这种障碍是对方在他自身修行层次上的问题,解说会依同样的层次,直到他明白、疑惑解除为止。
举例来说,有位修行者正卡在与无明对治的关键点上,他确实已经到了有可能脱离无明的位置,但不知道当下心应该如何作意才能解脱它。一位已经脱离无明的人,很可能立刻、轻松地回答他,而那位已经准备好要脱离无明领域的人,会逐渐体会所听到的意思,又或者,就在当下因为被巧妙地指出关键而直接解脱。但如果那位尊者的心尚未解脱,就无法正确、真实地回答有关无明的问题,即使他已经学过所有关于无明的知识也是如此。因为记忆与学到的无明,和真正的无明本质并不一样,两者完全不是同一回事。真正体证过无明的人,即使没有研究过它的种种诡诈手段,也不会对它有丝毫怀疑,更不会被它迷惑与执着。这就像真正体证过阿毗达摩的人,即使没有广学多闻,也不会对它有疑惑,也不会迷恋与执着它。这与那种只是学习无明、学习阿毗达摩,却没有真正掌握其根本的人,完全不同。而若是一个人既学过,也真切地认识它们,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会明白。因为不明白的人与明白的人,同在同一舞台上演戏。所以,他已经走到了那条求知、求见佛法真相的路的终点。这就像养牛人寻找自己的牛,他看见牛的脚印,兴致勃勃地一路追随,坚持不懈,直到找到牛为止;一旦找到牛,就不再追逐脚印。
读到这里,如果你碰上些「森林腔调」的语句,还请包涵,因为我深受森林与它的野性影响,不受规则拘束。因为在森林比丘当中,只有那种让人头晕的「野生佛法」,几乎没有让人觉得愉悦的部分。所以,请自己去实修,直到亲自体证。到那时,你会深信并感到心满意足。这种成就,比起光靠读书听人讲,要强上许多。因为从别人言语或书本而来的理解,都还在论述的范围内,要真心接受并相信它,心里必须经过强烈的挣扎与批判。有时甚至会被自己打败,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因为判断所听、所读的东西,其实都是自己的看法。一般来说,我们这些走佛法之道的人,习惯把心往外送,而不是往内观,结果几乎总是对自己不利。
阿姜曼用来治好自己与那位女居士的方法,使心从「可厌相」中转开,不再对食物、生命与身体生起倦怠,与他教导那位女居士的方法相同,对可能有一天会遇到同类问题的人来说,非常值得注意。因此,我会尽我所能,转述一些我记得的内容。
阿姜曼说,那位女居士对食物的感觉,与他当年的经历很相似。他曾观想食物的可厌性,既包括钵中混合的新食物,也包括身体里混合的旧食物,并以体内食物作为比较可厌性的基准。经过长时间全力观照与比较之后,钵中的食物渐渐从可食用的状态,变成与体内食物一样的可厌,这种感受清楚得无比确定,厌离与倦怠感不断加深。幸运的是,那时他独居,因此能够长时间专注检视这种现象,并全力纠正它。最后,心逐渐让步,接受真相,他也恢复正常进食。他处理的方法,会在讲解时再说,因为两者的佛法基础相同。不过,自那次经历后,他看到了心的非凡适应力,以及它能变化出无穷的状态与情境,这使他在探究上比以往更加谨慎与细致,并采用多种策略、不同角度与层次来攻克问题,直到确定无误,不留任何错误的空间。于是,他的心持续不断地变得更有智能、更善于探究。
当阿姜曼住在农丕寺时,那位前述的女居士来向他述说自己的经历,与他当年的经验非常相似。他便藉此机会为她解释,寺中的所有比丘与沙弥都放下手边的事,来听他这场以自身经验为基础的特别开示。他说:「这位女居士的遭遇,我也经历过,而且我已经明白这类假冒伪装型烦恼的诡诈,它们会伪装、遮蔽自己的真相。打个比方,它们就像高级的诈骗集团,假扮成社会上层的体面人物,穿着考究,仪态优雅,彷佛是天界帝释天王或天女苏伽多,混在人群里,毫不引人怀疑它们其实是地狱的众生所假扮的。它们能自在而庄严地行走,装作智慧、清净、无瑕的样子,这让它们很难被抓到。因为产生这类现象的机制,超过了大多数人察觉与质疑的能力,只有那些洞察敏锐、智慧纯熟,并受过专门训练,了解这类诈骗伎俩的人,才能识破它们,就像资深警探能抓住老练的罪犯并将其绳之以法。而对其他人,它们则利用对方的虚荣与贪婪,直到将其榨干为止。」
「这一类的烦恼,就是这种性格。它们会伺机渗入『可厌相』的佛法教导中,在智慧尚未触及、深入的地方钻空子。修行人观照食物的可厌性,其真正目的是断除与食物相关的贪与痴,那些会让心陷入焦虑与忧郁的束缚;而不是让人饿到去自杀——那正是这些烦恼的伎俩。它们遮蔽佛法的位置,借机行事,顺着世间的方向把人拖下去,成为它们的帮手与支持者。」
「不过,可厌性本身也是佛法的一部分,意思是:凡是可厌的,就应如实知其可厌。而对于此生必须依赖的东西,就必须承认这一生中非依赖不可。所以,一方面,身体是可厌的;另一方面,食物也是可厌的。既然两者都是可厌的,它们就能和谐相处,没有理由互相排斥。我们不应该将两者分开,拒绝进食——那是跟着这类假冒型烦恼走的错误见解。而进行观照的,是心,它与那些可厌的东西完全分开,并不会被它们弄脏或污染,根本不该因此而厌弃到连考虑都不愿考虑。」
「佛法在每一方面,都是恰到好处的。所有探究任何法门或事物的技巧,都是为了得到佛法的一种足够、满足、不逆反的状态。如果探究到与本性相违,让食物、身体与心无法相安,就是歧途与极端。这时就必须继续探究,直到外在与内在的可厌性能够统一,而心安住于中道。」
「这才是正确的方式,符合佛法的本意,没有像你现在这样的偏颇。可厌性是佛法的工具,用来治疗那种自我遗忘——认为『这东西真美』、『那东西真好吃,我真爱吃』。当观照到心已经超越这种自我遗忘时,谁还会想把这些可厌性一路背到涅盘?因为这些只是通向涅盘的道路——而涅盘是完全没有执着、与世间法无任何关系的出世间法。当心执着于美,就应该用可厌法来对治;当执着于瞋,就应该用慈心法来对治;当执着于贪,就应观照自己的自私与自我意见,直到清楚看见它,来对治它。至于迷惑——这东西极为深细,我只能简略指出方向,那就是取『内向的佛法』——观照自己的心,检视它对所涉事物的迷惑。这就是认识自己并逐步治疗的方法。如果陷于瞋,就该审视这股瞋火,先烧的是自己,然后才烧到别人,直到清楚看到瞋的恶劣、错误与危害。当直探根源去检视并对治这些东西时,它们会逐渐衰弱、自然消亡,因为再没有任何东西去供养它们,只有能冷却热恼的法。既然没有人再喂养、培育它们,它们就像无主的畜生一样,注定死亡。」
「你可曾看过佛陀与弟子们的故事,他们是提升烦恼还是灭除烦恼?结果是不是奇妙无比?世间还有谁能与他们相比?那为什么我们却只知道培养、照顾、维护烦恼,对它们的安危过度关心,而对自己却毫不在意,甚至临死也不思反省?我们想要房屋、大楼、百层高楼、商场、大厅,各式各样的衣饰装饰,甚至想摘天上的星星来妆点自己,让烦恼心眼一亮、心头一动——它们永不满足。我们想把金银财宝堆成能直入云霄的高塔,好让四面八方都看得见这堆财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即使住处挤满了财物,连自己都没地方住、没地方休息睡觉,也甘愿忍受不便,只求能得到让烦恼满意的东西。至于配偶,不管世上有多少女人或男人,都想通通收为己有,不愿让任何人插手,以免惹恼那些极度贪婪、坐在心头的世间之主——烦恼。」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是要继续用这种伪装的可厌观,绝食到死,还是准备依佛法而行,以正念与正智观照,确保修行各方面恰如其分?我也曾经历过这些,一切看起来都令人反感与厌恶。所以,我可以毫无羞愧、毫无畏惧地说这些,不怕任何人说我疯了或别的什么。这就是佛法潜在的内涵,你从现在起必须理解。修行中会生起各种知见与体会的人,有些情况会出现外来的法,而他们身边没有人能警示、纠正,直到成为佛弟子与世人眼中的怜悯对象,原因就是这类知见。」
「然而,算你幸运,因为在你饿死自己之前,就有人提醒你。否则,你可能到处喊着自己厌食、厌身体、厌这个充满可厌之物的世界,却没意识到你每天都得依靠这个世界,才能有地方躺下、放枕头、挂蚊帐——而你说这些东西都散发着浓烈、弥漫的恶臭。事实上,那种臭味根本不存在,它只是由记忆与思维制造出来,欺骗你,直到成为根深蒂固、难以拔除的信念。」
这是那位女居士将问题呈给阿姜曼后,他所作回答的适当摘要。不过,在结束这段故事之前,还有一点值得补充。
阿姜曼一讲完法,那位女居士立刻展露灿烂的笑容,彷佛已经完全不是刚来时那个因厌食与反感而满怀痛苦的人了。这件事我所记得的只有这些,遗憾的是,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因为这场开示告诉了我许多从未从其他地方听过的法,而且只是因为这位女居士带着她的问题来找阿姜曼,才有了这个偶然的机会。此前,从没有人在我能听到这种振奋人心的佛法的情况下,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因此,我称这段开示为「启发人心的『法』」,因为它抓住了我的心,优雅得无法形容,他所展现的真理直击人心。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重提过这个主题。
诵经的日常
以下的日常功课与阿姜绍和阿姜曼的修行方式非常接近,也就是在一般情况下,并没有固定聚会诵经礼拜的安排。唯一的例外是诵戒(波罗提木叉)那天,会在诵戒之前,先诵平时的经文,而且每次都是如此。其他日子,即使有聚会由阿阇梨教导训练比丘们,到时间时,比丘们聚集,阿阇梨就直接进入传统修行者的佛法开示。
在阿阇梨开示前后,任何心中有疑问的人,都可以随意提出问题。一旦有人发问,阿阇梨就会立刻开始解释,直到提问者彻底明白为止。开示结束后,若没有其他问题或事务,大家便行礼致敬,会议结束,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处。
据我所知,阿姜曼不在聚会中安排固定早晚课诵的原因,是希望比丘与沙弥能自行修习这些诵经,并选择适合自己的时间与篇幅,自行决定诵多诵少,或在经文中延伸多久,依各人觉得有益、方便的方式去做。因此,他们的诵经全靠个人意愿,成为一种自我内修的禅修方式,都是在内心默诵,不像集体诵经那样发出声音。有人非常擅长,一诵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们说,在诵经中沉浸于佛法的各种面向,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诵完所选的经文。不论是短篇经文或长篇经文,都随心选择。
在阿姜绍与阿姜曼的时代,他们非常喜爱诵经,每次都诵持很久。诵经时,心不会涉入其他事,会愉悦地专注于所诵持的佛法内容,直到心安定宁静。两位长老自从学会诵经以来,便长年不断修持,一直到生命末期身体衰弱、生病,才不得不中断。阿姜曼诵经时,可以听到他不间断的低声吟诵,没有停顿或迟疑,长时间之后才结束,接着便进入禅定修行,直到该休息的时间为止。所以,可以说诵经真的是他日常的一部分。
然而看看现代——这是一个「聪明人」的时代——修头陀行的比丘,不论过去或现在,都是从世间来的,所以我们也可能「聪明」起来,有别于过去的想法,例如改变传统、取巧省事——谁知道呢?因此,礼拜与诵经,这种对自己与他人都有极大利益、最恰当的功德善行,虽然是师父与阿阇梨所劝导的,却可能被某些人视为浪费时间、过时。他们或许怕这会削弱、减少他们内心堆积的懒散与软弱,剥夺他们平日从懒散中获取的享受。
但对那些努力依教奉行、奋力向上的人而言,他们会继续保持并发扬这种修行,这正是对阿阇梨慈悲与关怀的最佳回报。事实上,当有比丘在阿姜曼的慈悲庇荫下,无论内外行为有任何不当时,他都会严厉斥责,并针对所做的事加以教导,不会放任对方一直在那种状态下「腌渍」到发臭。
各种习俗与仪式
关于这一点,希望读者不要介意我直言。这一支系统的修头陀行的比丘,对于世间各种仪式与习俗往往相当古板。因此,当他们被邀请参加任何活动或仪式时,常常显得有些笨拙、不自在,尤其是在丧礼或被邀到人家家里诵经用餐等场合。
当一群比丘被邀请外出,不论全是修头陀行的比丘,或与其他精通仪式的比丘混合,修头陀行的比丘总会因举止笨拙、不合仪态而显得突兀。有时,主人面对前来光临的宾客,会因他们而感到难堪。然而修头陀行的比丘并不熟悉世俗的礼节与仪式,因为他们几乎没有机会接触社会活动,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森林、山区、村落与山民之间修行,那些地方几乎没有什么仪式与繁文缛节。
因此,当他们被邀请到城镇的各种活动时,往往行为不符世俗对场合的期待。他们可能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拿「圣线」、如何洒「圣水」、如何拿法器或接受布施的粪扫衣,才算合乎习俗。有的甚至把法扇拿反——正面朝自己、背面朝观众。结果,自己的弟子和在场的人都不忍目睹,只好移开视线,觉得尴尬不已;而比丘本人却坦然自若,彷佛一切正常,让在场的居士羞到低下头。
修头陀行的比丘就是如此,而我自己更是这种情况的常犯者。我经常被邀外出,常常在这方面让主人与弟子丢脸。特别是在曼谷,我常被邀请参加丧礼或其他仪式,总是再三请托他们别邀我,因为我几乎一定会出错,让人难堪。然而他们不听,还是热情邀请,结果事情就照常发生。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地邀请我。虽然弟子们或许能忍受自己的阿阇梨让他们出丑,但我自己无法忍受,所以不喜欢去这种场合。这就像抓了一只野猴子放到社会里,它怎么可能举止优雅得体?最后必定让所有人,包括牠自己,都陷入尴尬之中。
无论这种情况发生多少次,修头陀行的比丘依旧记不住这些礼仪,总是在外出参加仪式时做错,到今天也还是一样。每当我想到我的法友以及可能被邀请到城镇参加各种活动的阿阇梨们,就免不了替他们先感到尴尬。因为可以肯定,这一系统的修头陀行的比丘只要外出参加这类场合,几乎一定会出状况——我非常清楚他们有多么古板与落后,原因就在于他们从未学过这些东西。所以,只要被邀请到这些场合,他们几乎每次都会像离开水的鱼一样,不论出家多年与否都一样。
有时活动结束后,比丘正要离开,某位因他举止而觉得不安的在家弟子,可能会悄悄走上前问他:「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做?我真替你觉得很丢脸。」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弟子只好压低声音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不该再那样做,因为那是错的,别人会笑话。他们私下议论:「今天看到他那样做,我也很尴尬,因为这里的比丘从没那样过。」但下次外出时,他又换成犯另一个错。其实在这方面,他们比孩子还糟,因为不会、也记不住正确的做法。这就是这一系修头陀行的比丘外出参加仪式时的典型表现。
然而,一谈到《律藏》中规范的比丘行为与戒律,他们却似乎能正确无误地遵守,不会像参加世俗认可的仪式那样出错。事实上,这种不执着于世俗礼节、不在心中对它们抱有固定态度,反而值得赞许。有时,法友会拿他们的错事开玩笑,例如曾有一位比丘,被人看到他将法扇反过来拿——装饰的一面朝着自己——闭着眼,心安理得地为在家人授戒。其他比丘虽然觉得好笑,但因为距离太远,没办法当场提醒,只好忍着尴尬,安静坐到仪式结束。离开时,他们开玩笑打趣道:「哇!今天你的表演真是精彩,能忍着看下去的人差点羞死。」
那位比丘还不明白地问:「什么精彩表演?」他们便告诉他:「你把扇子拿反了,闭着眼睛授戒,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不是觉得这是场精彩的表演,我就真是傻子了,所以必须夸你一次——真替修头陀行的比丘争光啊!」
那位比丘听后微微一笑,有些疑惑地说:「我真那样做了?恐怕我根本没想过扇子朝哪边,我只知道该拿起扇子放在面前。」
这就是修头陀行的比丘的风格——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外出参加仪式,就容易闹出尴尬的错误。若有人说这暴露了他们在这方面的不足,他们也只能承认,因为这的确是事实。我自己写这些文字的人,也曾多次犯过同样的错。这是因为修头陀行的比丘的训练重点,与其他比丘完全不同。
然而,在戒律方面,修头陀行的比丘却非常严谨,即使在众人之中也不感到害怕或不安,因为他们不断在一切情况下训练与修持。至于各种礼俗与仪式,他们鲜少参加,也不感兴趣,因此在这类场合中,总是显得不合时宜、笨拙。我自己也曾做过许多令人尴尬、困扰的事,而且直到今天还是会犯。
说到这里,我要讲一个修头陀行的比丘吃亏的故事,好让大家看看森林与城镇习气的不同。大约在佛历 2476、2477 年(公元 1933、1934 年),有一位修头陀行的比丘,自从出家以来,似乎从未进过城镇。他喜欢一直待在森林里,从没像多数比丘那样读书应考。他只跟老师学了五种业处与三十二身分法,之后便与老师和几位同参一起,在森林中用这些方法专注于止禅修行。
他当时已经四十岁,担心自己的身心状态维持不了太久,可能还没证果就去世。一天,一位同修来对他说,听说呵叻府有许多修头陀行的比丘,比平常还多,而且呵叻西南方的高比里山与高野山等地,有许多森林与山区,非常适合修止禅。这些地方安静隐密,十分适合禅定培育。他一听就想去,立刻答应同行,认定对方是可以带路的向导。
他们到达呵叻后,先住进新建的萨拉湾寺,住持是阿姜兴(康提阿迦摩)。第二天早上,这位比丘与同参一起,跟着其他比丘进城托钵。那天,有位供养的居士放了一个用纸包起来的东西到他的钵里——他从来没见过,因为他来自泰国东北乡下,很少有机会遇到这种东西。
东西放进钵后不久,他就开始怀疑,因为每次打开钵盖接收食物时,都闻到一股陌生且强烈的气味。他不敢对任何人说,但心里起了疑心,怀疑供养的人是在捉弄他。他心想:「他们真的会这样对我吗?我是一位没有恶意、不害人的比丘,致力于修行佛道,追求道、果、涅盘。他们这样对比丘,实在不对。或许有些比丘做了坏事,惹人厌恶,才让他们这样做。」
他一路托钵一路怀疑,每次打开钵盖,都被这股难闻的气味冲击鼻子。他努力保持镇定,不在外表流露出来,毕竟自己是新来的,遇到这种事应该忍耐。但一离开住宅区,他再也忍不住,打开钵拿出那个让他困扰的包裹一看,原来是一包榴莲——这是居士们怀着信心供养的。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天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发臭,他们故意包起来教训比丘。一路上我又气又灰心又难过,原来一直影响我的,是这颗三年四个月的『烂波罗蜜』——害我差点连正念都守不住。」
他当场把那包「烂波罗蜜」(其实是榴莲)丢到路旁的水沟里,心情顿时轻松,毫无疑虑地继续走。他只是暗暗记下,这里的水果跟家乡的不一样,心想:「这种烂波罗蜜不像家乡的,就算再烂,也不会有这么浓烈难耐的气味。把这种没用的烂波罗蜜放到比丘钵里,虽然没有恶意,但也真是欠考虑,害比丘一路忍着这股味道走完托钵。」
他似乎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因为那天下午他就把整个过程告诉了同行的比丘,一开口就说:「为什么这个府和我们刚离开的那个府,同属依善地区,气候却这么不同,连同一种水果的气味都完全不一样?」
「哪种水果不一样?差别在哪?」另一位比丘问他。
「家乡的波罗蜜,就算烂到不能吃,也不会发出太难闻的味道;可这里的——虽然我没见过熟的——今天早上他们放进我们钵里的,你一定也有拿到,气味臭得我一路受不了,回寺途中直接丢到水沟里。你没拿到这种波罗蜜吗?你走在我前面,应该也有吧?」
「今天早上放进我们钵里的!?那可不是波罗蜜啊!我的天!你看来从没见过榴莲吧?你丢掉的就是榴莲啊!」
「是啊,因为我受不了了,干嘛还要一直带着?」
另一位比丘说:「天哪!你不知道什么是榴莲吗?今天早上放你钵里的,是泰国最贵的水果。穷人为了尝一口,眼泪都能流干,你却直接丢掉。供养的人还特地去弄来,怀着真正的信心放进你钵里。你为什么要丢?就算要丢,也该先问问别人,别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扔了。你真的从没见过榴莲?」
「没见过,今天早上第一次碰到——差点被臭晕。别人怎么说它好、说它特别,我有鼻子,不会让人骗。今天早上我用鼻子亲自知道它臭到受不了,才丢掉,你怎么能说它是熟得好、特别好?你该知道,人鼻子和狗鼻子不一样。狗闻到的和人闻到的是两回事,要人放下人的判断,改用狗的判断,我可不同意。这水果就像……,不管多贵,就算免费送我,我也不要。不然我为什么要丢?就是因为受不了,所以才这么做。」
另一位比丘笑着说:「明明是好的、宝贵的东西,你却不认得,还当它是假的。我也想不出别的形容了。」
这位「烂波罗蜜比丘」只是笑笑,但语气坚定,完全不理会对方对榴莲的称赞。
从以上的故事,读者可能会以为真正修头陀行的比丘随时都乐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有时他们也会谁的话都不听,还会据理力争,坚守自己的立场——就像这位「烂波罗蜜比丘」。可见森林里的出家人,与村镇里的出家人差异极大,竟能把榴莲当成烂波罗蜜,还丢进水沟里。如果他能像批评别人那样有观察力与细心,或许会先把它盖好带回寺里,问问别人再决定要不要丢。他的做法,其实是不具智慧的。
不过,也不能怪这一位比丘,因为他从未见过榴莲,一直住在森林里,而当时的交通信息远不如今日发达,没有机会见到稀罕之物。这正是森林比丘外出进城时的典型情况,他们依然保有那种「遇到烂波罗蜜」的特质。当然,修头陀行的比丘中也可能混杂着过于聪明、时髦到让人牙痒的类型,就像善与恶可能同时存在一样。不过,不论是太古板还是太新潮,都可能同样不合适,因为两者都不符合法的「中道」,也就是真正的恰到好处与适宜。但若像上述那位比丘那样古板,确实会让人替他感到惋惜。
修头陀行的比丘之间的对话,一直到今天,始终是一种能增长信心、并让聆听者获得学习机会的宝贵因缘。正如《吉祥经》(Mangala Sutta)所说:「Kālena dhammasākacchā etammangalamuttamaṁ——于适当时机讨论佛法,是至高的吉祥。」因为他们各自的言行态度,都是出于追求真理与佛法的目标,以及希望从彼此的提问中获取利益与帮助,而且并不在意谁的戒腊(vassa)较长。
对于这点,我必须表达对他们佛法对话(Dhammasākacchā)的敬佩,因为这完全符合真正智者的作风,让人对他们生起信心。这与那种光是看到就让人泄气的聚会截然不同——这种会议如今越来越多,甚至有比丘戏称它们为「口水泛滥大会」。
如果是合乎佛法精神的讨论,就应该能达成合理的结论并获得共识。虽然我们身为佛弟子,各自仍有烦恼,但同时也立志追求真理与佛法。因此,当我听到任何好的或不好的事,我都会记录别人的评论与批评。因为如果只批评自己,不太能刺激自我意见的烦恼,反而需要依靠他人的指正。若真心想清除内在的瑕疵,应该能从赞美与责备中都得到益处。
修头陀行的比丘的佛法对话之所以值得称赞,在于他们的用意是从真实的佛法中汲取启示与教导,而非掺杂自大与固执,虽然他们仍各有烦恼。讨论时,他们依据自己修心(cittabhāvanā)的基础,谈论定力的阶段,如剎那定(Khaṇika Samādhi)、近行定(Upacāra Samādhi)、安止定(Appaṇā Samādhi),视各自修行的程度而定;若有疑惑,就轮流提问,由理解者解答,一一化解直到明白为止。
在智能(paññā)的领域也一样,层次分明;若有人在某个修观阶段遇到瓶颈,无法突破,那么已经跨越此关的人就会逐点说明,直到对方明白为止。这些对话令人愉悦,因为提问者的问题来自修行中的真实经验,而回答者的解答也是出自实修所得。这是彼此增益的良机——今天你分享一件事,改天我再分享另一件;大家经验不同,方法不同,对内外的体验也不一样。
在这些由心中实见所生的对话中,即便提问者在戒腊上比对方年轻许多,也能自信而确定地提问,毫不畏惧对方挑剔。他们都能就事论事,若某个观点还不被接受,双方就反复推敲,直到理解清楚,再往下探讨,过程中不会出现争名夺利的态度。
这种态度就是《吉祥经》所说的「于适当时机讨论佛法,是至高的吉祥」。反之,若谈话激起烦恼、助长烦恼的骄慢,而非指向佛法利益,那就背离了经文的精神。
对于任何能在佛法上带来利益的方式,都应尽力去采取,即使遭受爱批评的人诋毁,他们也无法毁掉真正的修行之道。若真能被毁,当年佛陀面对各种异见、如同「烦恼仓库」的环境,恐怕早就无法脱困,更别说成为众生的导师了。唯有真理能战胜虚妄,因为真理,才能超越自我与世间。
因此,佛法对话与任何实际的修行方法,都能令烦恼惧怕并逐出内心,虽然烦恼不会把这当成吉祥,但这不成问题。真正要小心的,是我们反而成了烦恼的吉祥物,还以为自己在进步,其实在退步。这就像盗贼骗取别人的财物,变成自己的财富,还自以为聪明、有福报;每天盯着银行账户得意,却不知道那是「头上顶着的泥巴吉祥」,只是暂时的,最后必致毁灭。
衡量真正的吉祥,必须检视自己行为的动机,观察每天的起心动念与身口意的表现,看它们带来的是吉祥还是祸患,因果相应,绝不分离。
真正合乎佛法特质(乐相,sukha–lakkhaṇa)的佛法对话,会令修行人心生喜悦,帮助他们不断减弱并驱逐烦恼。偶尔,数字来自山林、心境安乐的比丘聚在一起,这是难得的机会,他们会很自然地想讨论佛法。一般会由年轻比丘先提问,再由资深者开场,请他先分享修行(修心)经验,然后再加以提问、纠正或补充。其他比丘则安静聆听,吸收对话中的方法与启发。
这些对话的奇妙之处在于,虽然每个人修行的方法与经验千差万别,但谈起来却能互相呼应,彷佛大家的心与佛法原本就是一体。不论谈的是鬼神、天界、四圣谛的某个面向、智慧的方法、或不同类型的烦恼,他们都能彼此理解,好像同时看见同一件事。听者无论是否直接提问,几乎都能从中得到启发,就像佛陀时代,回答一人的提问,却能令在场的其他人证得道果涅盘一样。因为佛法是客观中立、不偏世间的,凡是因缘条件具足者,都能在任何时空受益。
有一次多位比丘同坐的佛法座谈,往往能让所有听到的人受益。然而,问题或疑惑的类型极多,可能涉及外在或内在的种种状况,有些适合公开讨论,有些则不宜公开,因为可能过于复杂,或在公开场合中不合适。无论是哪一类,提问的人都应该自己明白:这是适合让众人听的,还是应该留待日后找个恰当时机,私下向师父请教。
这些问题全都与修心(citta-bhāvanā)有关。因为一个人若在各种情境中不断修行,无论是定(samādhi)或慧(paññā)的领域,问题和疑惑都会不断出现。当某些问题或佛法内容从心中浮现,有的「当事人」当下就能自己找到答案;有的则需要花时间探究,才能逐一明白并放下;还有一些是「当事人」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与纠正,这就必须依赖他人的帮助与指导。
其中,有些问题牵涉重大且危险,必须及时解决;若不能自行处理,就得立刻去找能帮助与纠正他的师父(Ācariya)。否则若置之不理,可能陷入错误的妄想,整个修行都会被破坏。
无论什么问题出现,正念与正智都是必要的佛法要素,无论是用来化解,还是推进自己的修行,都离不开它们。必须用正念与正智去检验、观察,确定自己所认为的对错是否符合理性,而不是出于情绪偏见后就抓住不放,当成真理。在接受每一个答案之前,都必须经由智慧与理性反复验证。
这也是为什么修头陀行的比丘会去寻找并尊敬阿阇梨,对他们的话怀有信心,并细心聆听——这与学术型比丘的做法很不一样。因为源于修心(citta-bhāvanā)的问题具有特殊性与重要性,只有亲身走过相同历程的阿阇梨才能解答。从未实修的人,即使通晓经论,也不能指望他能解决这些问题。因为由修心而生的疑问,大体上并不完全对应于书本上的知识。
如果有人以隐晦、间接的方式描述这类问题,虽不能说与经论内容完全背离,但也不能说是同一回事。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从未超越读书阶段去实修、探求真相的人,很难真正理解这种讨论。我所说的这些,对从未接触、未曾修习过禅修(bhāvanā)的人来说,很可能不但不能理解,反而会嘲笑,说这只是住在荒野、不懂人情世故之人的说法,没有根据。
但事实正如我所描述的,在真修实行的人当中确实如此。对于那些依禅修原则得到一些成果的比丘,只要真理一呈现,他们就能立刻明白。














